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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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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微觉奇怪,皇帝又道:“其他人在吗?”
陈则铭答:“还有一人因病告假了,今日守值大臣只有微臣一人。”
皇帝神色不定,半晌方“嗯”了一声,命他迅速亲自选派十名力大艺高的兵士及二十匹快马,送到宫门前,同时立刻派重兵将太后寝宫围住,只能进不能出。
陈则铭吃惊,隐约觉出事态不妙,心中道难道今夜便会有变故。又见皇帝神色凝重,更不敢怠慢,将一切安排妥当。
到朝华门下等了一会,果然见一人赶来,到了光下一看,却是刚才才见过的杨如钦。陈则铭不禁大为诧异,此刻夜色已深,他要人要马是想干什么?杨如钦看他身后卫士高大,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将军没有寻常衣服让他们换上吗?这样显眼,可不是在给人做靶子。”
陈则铭道:“杨大人打算做什么?”他心中忐忑,方有此问,否则按他平日为人,不喜此人,决计不会开口。
杨如钦仔细看他一眼,见他果然面带疑色,渐渐浮起笑意:“将军不知道?万岁还不曾明言?”
陈则铭饶是性情敦厚,也被他这暗含嘲讽明知故问的一句噎得够呛。
他心下挂着太后寝宫外的伏兵,重压之下倒也不在意这种细节,命人拿来平民服饰,让将士们换上,才道:“不曾。”
杨如钦倚在墙上看着众人行动,目光炯炯,眼神逐一扫过,已将那些兵士仔细打量清楚。见他们收拾妥当,突然朗声道:“这一去有去难回,是条死路,胆小的现在出列还来得及!”说罢,拔出腰间佩剑,他虽然是个文士,但世间文人精于舞剑的也不在少数。
那十名军士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陈则铭伸手拦住杨如钦:“他们每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猛之士,军令之下,自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此刻你带了他们要去哪里?出城?”
杨如钦突然横剑,那雪亮白刃抵在陈则铭下颚处,闪闪生寒。
众人不由哗然。
陈则铭冷冷看着他,做个手势阻止了众人的冲势。杨如钦完全不看众人,只盯着他打量了片刻,道:“光靠蛮勇可不够,我要的是视死如归的胆气……将军利刃在前,面不改色,是拿准了我不会杀你,还是天生不惧死?”
他个头不及陈则铭,说话的时候总是略抬着头,但宝剑在手却不见狼狈。
陈则铭沉默片刻:“……你速度远不及我,杀不了我。”
杨如钦挑眉,好像有些惊讶:“纵然这剑就抵在你咽喉处?”
陈则铭道:“纵然这剑就抵在我咽喉处。”
“口气好大!”杨如钦撤开剑锋,用剑尖指一指那些兵士,他素着华服,这一挥之下宽袖挥动,很有种剑舞一样的洒脱感:“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信你!”
陈则铭看了手下一眼道:“他们都是最好的。”
杨如钦直勾勾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出城?”
陈则铭道:“城中能称得上死路的只有一条,该回头往宫内走。你要了马匹,可见路途不近,这条死路自然在城外。”
他虽然口中如此说,却仍皱着眉头,不解困惑。大军压境,一个文人带着十名军士能做什么呢?皇帝在想什么?劝降?离间?还是突围?他很是茫然。但他回想着皇帝吩咐时候脸上的神色,那似乎是镇定自若心有成竹的,他因那份笃定而松了口气,却又更加难安。
杨如钦听他如此之说,不无遗憾地说:“说实话,我最想要的是你!”
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老气横秋,而且态度倨傲不分尊卑,朝中虽然历来重文轻武,可陈则铭品级远高过他,杨如钦这么说分明是僭越。显然是被皇帝给宠坏了。
陈则铭哭笑不得,侧过目光,闭口不答。
杨如钦翻身上马,叹道:“可惜啊,人各有命……”说着抱抱拳,露出笑意:“陈将军,有缘再见……若是无缘,自然就不能相见了!”
陈则铭听他话中有话,似是颠倒,又似另有深意,有心询问,却见他不待答礼已经拨马而去。这人倒也奇怪,时觉傲慢,但话锋回转,似乎又是另一种感觉,倒觉出些率真随性来了。
那十名兵士尾随而去。一行人渐渐没入宫门外的黑暗之中。
陈则铭看他们远去背影,心中不安,返回书房面圣。
一入御书房,不由怔住:“杜大人?”
杜进澹站在殿中朝他点头,不知何时到的。
陈则铭不记得有人提到过辅宰大人入宫的事情,那么他该是白天下来一直没出宫城。昏黄灯光下,这老臣似乎几日之中便苍老了几岁,鬓角华发分明。
皇帝坐在桌后,拿着手中一纸信笺,心不在焉地翻来覆去,脸色铁青,也不知在想什么。
陈则铭低声道:“万岁。”
皇帝抬头看他,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静了片刻才答:“怎么,杨如钦出发了?”
陈则铭点头,忍不住又迟疑道:“他带这么少的人,能突围吗……”
皇帝皱眉看着他:“突围?谁说过要突围?”
陈则铭惊讶更甚。
杜进澹见他疑惑,出声道:“这条计策是杨大人提出来的。当下城外大军兵分三路,而中路是朝亲王手下大将魏晖所辖,只这一路军便有四万之众,如能策反,城下之围立解。”
“策反?”
陈则铭不由怔住,想起方才杨如钦说那句“若是无缘”时的笑容,方知对方居然是抱了必死之决心前往,想着他年纪轻轻,居然如此豪情义胆、视死如归,震惊之余,突然将那些之前的不满去掉了,忍不住心生敬佩。
可转念再一想,这计策实在兵行险着。
此刻对方兵力远胜己方,优势在手,未必乐意与你谈判。只能期望杨如钦巧舌如簧口绽莲花,导致对方猪油蒙心,可仔细想起来,可行性未免太低,不禁微微摇头。
如今之计,却仅剩下等待了,惟有盼望对方行事不过分偏激,杨如钦策反如果失败倒也没什么,只要能留住性命,皇帝的面子便是保住了,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这样各自默然想了半晌,皇帝突道:“今日都有些什么人入宫?”
陈则铭仔细想了想:“都是些采办太监,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停了片刻:“但太后宫中请了个戏班入宫,说是太后要听戏。”
皇帝笑了起来,对着杜进澹嘲道:“瞧瞧朕的叔父们,堂堂亲王,居然扮成戏子出入宫闱,传出去可不是贻笑大方。”杜进澹只笑不答。
陈则铭大惊,连忙跪倒:“是臣失察,不知宗室诸王竟然在其中。”这才明白皇帝要他包围太后寝宫的真正缘由。
皇帝挥手:“你那些兵士也不是人人都认得王爷,不知者不为罪。”
陈则铭心知此刻皇帝心思早不在这样的小事上,谢恩起身。心道,这事态却又复杂了一步,宗室诸王偷偷入宫,与他们之前摆出的和事佬面孔全然不符合,显然居心叵测……如今这事还能好好解决吗,若是真要兵戎相见,那后果谁能承担得起……这么一想,忍不住眉头紧锁。
皇帝把玩手中镇纸,似乎是心事重重,或者又难以决断。杜进澹两人都不敢出声,如此燃过了一炷香,皇帝突然起身,他抹去了那些苦恼般的神情,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摆驾……太后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