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锦十安》即书

9、懵懵懂懂

　　“你家小姐呢？”十安一早出了屋，往红枫院正房望去，里面只有一个丫鬟在收拾，便过去问了句。

　　“应当是去尚雅堂练字了。”丫鬟上下打量着十安，这些年了，也没见自己家的小主子有过什么知心朋友，而这性子古怪的道姑倒是在这里住了下来，还被当做上宾款待。

　　“练字？”十安嘟囔了一句。

　　“小姐她恬静贤淑，自小喜好书画，论起才学多少男儿都不如她呢。”说道自己的主子，丫鬟便不自觉的跟外人夸赞起来。

　　“那……尚雅堂在何处？”徐府太大，十安谨慎，从未自己出过红枫院。

　　“西北角那边”，丫鬟出屋指给她看，“过了山房就是，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就好。”十安婉拒，她还是喜欢独自一人。

　　她朝着徐府西北角的方向行去，一路假山楼台，有些院子她不知是谁的处所，不好乱入只得绕道，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庭院深深，她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她看四下无人，索性一个飞身跳上了一座假山，观望了一圈，才看到尚雅堂的位置。

　　她本想，不如就这样一路轻功，飞檐走壁的去那地方，到图个省事，但又一想，自己毕竟是外人，走梁上实在是不雅。正准备沿假山而下时，她身后忽的飞上一人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十安，总算逮到你了，过几招吧。”那人笑嘻嘻道。

　　十安回头，来者正是膺绪，她甚是不愿意和人交手，回身挣脱，一个箭步飞下了假山。膺绪见她又用轻功，更是来了兴致，紧追其后，“我倒是要和你比试比试这腿脚功夫！”

　　两人就在这许府的后花园里上下飞窜的追逐了起来，十安落到山房旁的凉亭内，回头观望，生怕被膺绪跟上，但那人就是穷追不舍。“你在那别动，我上去跟你练练手！”

　　无奈下，十安只得跟他比试了起来，膺绪招招进攻，十安闪躲避让，两人围着那凉亭上下翻飞，“你再不出手，我可当你认输了。”膺绪故意拿话激她。

　　“我才不会输。”十安回头望他一眼，一跃而起脚下生风，那身影闪的膺绪花了眼，他一通乱打，明明觉得那女子就在眼前，可招招落空，还未回过神，便被人从背后猛击了一掌，差点从假山跌落。

　　十安趁机蹦上旁边一座假山上的观鱼台，“你打不过我的，算了吧。”她冲膺绪说道，又用脚轻轻跺了几下那观鱼台的地面。见她挑衅，膺绪自不会甘心，也跳了上来，落地时“咚”的一声。

　　“再来，再来。”膺绪又要出手，十安一看此地已经到了徐府的最北端。

　　“那儿可是尚雅堂？”她突然指着一座二层楼阁问道。

　　“嗯？”膺绪一下没反应过来，“是呀，那儿楼前开阔，我们去那儿比式，如何？”他笑嘻嘻道。

　　十安没理他，朝着那楼阁奔了过去，一个翻身入了厅堂，赶紧将大门紧闭上。妙锦此刻正在里面专心写字，十安突然闯入，着实吓了她一跳，手中的笔在纸上擦出一道墨印。

　　“十安？”妙锦一脸疑惑的望向那矫健的背影。

　　十安闻声回望她，一脸无奈，依旧死死用手抵住那门，“你二哥……”

　　“十安，你出来！躲在里面干什么？我一会还要去宫中办差事，就没空跟你玩了！”膺绪在门外呼喊道。

　　妙锦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哥要跟你比武？”她轻声问道。

　　“嗯。”十安点了点头。

　　妙锦看她的窘态，不禁笑了笑，“你开门吧，我来跟他说。”

　　十安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的开了门。膺绪见门开，健步上前，却迎面撞见了自己的小妹。

　　“妙锦……你在这儿呀……”他赶紧收手，笑嘻嘻的说道，“十安！你这是搬救兵。”又高声朝内喊了一声。

　　“二哥！”妙锦唤了他一声，“办差事要紧，别贪玩了，大嫂一会要来这儿找我问事，若是看见你俩打斗，肯定会责备的。”

　　“大嫂一会要来？”膺绪顿时没了底气。“那我去办差事了，你跟大嫂说，我晚上回府吃饭！”说着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妙锦回到堂中，看十安依旧谨慎的躲在梁柱后面，“出来吧，他走了。”

　　十安这才松了口气，探头望了一眼，走了过来。“你怕我二哥？”妙锦见她那样子问道。

　　“才不怕！”十安回道，“只是不愿意跟他交手罢了，他又赢不了我。”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个……你嫂嫂要来，那我先走了。”

　　妙锦见她要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骗他的，二哥最怕我大嫂。”

　　“原来他也有怕的人呀。”十安自言自语道，这徐膺绪与他大师兄看上去同龄，但却远不如暮松稳重。

　　妙锦笑了笑，“长嫂如母，我们几个都是嫂嫂看着长大的，大哥常年在外带兵，府里大小事都由嫂嫂做主。”说着又回了书案，认认真真将那几个字写完。

　　十安站在她身后，不敢出声，屏气凝神地看着妙锦写字。“写的如何？”妙锦将最后一笔落下，又通篇观赏了一遍。

　　“嗯……”十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指着刚刚妙锦惊吓时划出的那一笔，“这儿……是不是多了一笔。”

　　“还不是被你吓的。”她低声责怪了一句。

　　“对不起……”十安离开书案，略微觉得尴尬。

　　妙锦心里早就知道，明白那姑娘此时在别扭什么，她又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又唤她，“十安，你来。”

　　十安回头望望她，“我不懂字画，不看了。”

　　妙锦拿起那张纸上前，“你看，上面这两个字是你的名字，下面这三个字是我的名字，你先认得它们就好。”

　　“你知道……我，不识字？”原来自己想隐瞒的早就被妙锦看透，但她心细如尘没有说透。在栖暮观师父只教了暮松识字，十安和暮樱只学了武功。

　　“识文断字跟你学武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不过是一项技艺罢了，你可曾嫌弃过我不会功夫？”妙锦看着她问道。

　　“从未有过。”十安赶忙回道，她眼里这姑娘样样都好，哪里曾嫌弃过。

　　“我虽不常外出，但难免也会有烦心的时候，你们或许会练武、游山、打坐来排解，我在这深闺也只能写写字来静心。”

　　“你也有烦心事吗？”十安觉得她锦衣玉食，又有家人疼爱，哪里还有烦恼需要操心。

　　“但凡是人，皆有烦心的事。有人写在脸上，有人写在字里，有人深藏心里。”妙锦解释道。

　　十安这才接过那张写了两人名字的宣纸，盯着那五个字发呆，这些文字在她眼里不过是弯弯曲曲的符号，她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是这样的，和“徐妙锦”三个字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

　　“还是你的名字好听也好看。”十安小声嘟囔了一句。

　　“一样好听好看。”妙锦低头盈盈一笑，“你收好它吧，别让他人见了笑话我的字杂乱无章。”

　　“哦。”十安赶紧将那张纸细细叠好，放入自己外衣内侧的口袋。她又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山房旁边的观鱼台，好像有些问题。”她指着那个方向给妙锦看。

　　“怎么了？”妙锦不知她在说什么。

　　“刚刚跟你二哥在上面过招，觉得那观鱼台下的假山是空心的，踏上去会觉得有回响。”

　　“哦，”妙锦恍然大悟，“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那假山下有一座小屋，四面被太湖石环抱，只得从透漏的孔隙见得些阳光，屋内常被映得水波粼粼，一般很难被人发现是间屋子，名叫抱石轩。”

　　“原来还有这样精巧的布置。”十安赞叹道。

　　“我年幼时，犯了错误，又怕责罚就会躲在那里。”妙锦想着童年时的那些糗事，脸上浮现出笑意，“那屋子也荒了有十多年了，恐怕没人记得那里了。”

　　“听你这样说，倒是想进去看看。”

　　“它入口很小，一般也只有孩童才能钻进去。”

　　“那可惜了。”

　　“瞻园里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你没事时可以逛一逛。”

　　“我还是回红枫院吧，”十安冲妙锦眨了下眼睛，“自己逛时怕再碰见你二哥，招架不住。”

　　两人望着对方笑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练字静心了。”十安生怕自己突然拜访打扰了这姑娘的雅兴。

　　“嗯。”

　　十安走后，妙锦回到书案前，提起笔又不知要写些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她莫名觉得心中被什么牵挂着，抄写了整整一篇心经，依旧放不下。

　　她叹了口气，望着十安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叹了一句，“今早从见面到离开，她都不曾再唤我一声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