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锦十安》即书

7、善恶难辨

　　中山王府今日要施米的消息传开，还未到中午，徐府外就围了不少灾民，府中下人只得在人群中清出一小块地方，放置桌椅器物。“大家不要拥挤，排成一队，老幼在前，每人只可领取一袋，领完在手背扣章，不可重复领取扰乱秩序。”下人高声宣布了规则。

　　灾民自觉礼让老幼，排成一队，秩序井然。见这样子，十安问身边的妙锦，“你家常施米给灾民吗？”

　　“嗯，赶上灾年就会接济下他们。”妙锦说完便朝队伍末端走去，将几位行动不便的老人搀扶到前面，“先给他们吧。”她叮嘱下人道。

　　十安站在那望着她，突然觉得有些惭愧，自己和妙锦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却从不知民间疾苦，而眼前这姑娘虽身份尊贵，可毫无架子，通达事理心地善良。她不自觉上前接过妙锦手中的米袋，“我来吧。”妙锦朝十安盈盈一笑。

　　忙活了一个下午，准备好的粮米发放所剩无几，但排队的仍有十几人。妙锦将剩下的米平分给几个孩童，起身为难的说道，“米粮有限，对不住几位了。”没领到的几个年轻人也表示理解，毕竟是做善事，接济弱小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人群散去之时，一个年轻男子上前，夺过一个孩童手中的粮袋，转身便逃，那孩童被惊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众人回头望去，那蓬头垢面的男子已经逃入人群。

　　十安定睛一看，一个飞身上前，便抓住了那男子的肩膀，将其生生擒了回来，把他手中的粮袋夺了回来交给妙锦。妙锦接过又将粮袋还与孩童，并安抚了几句。

　　“凭啥同样等了几个时辰，我们却分不到粮。”那男子口中振振有词。“既然要施舍，就打开你徐府粮仓让大家平分，施了这些就说没了，谁信？”

　　“她说没了就是没了！”十安手上施了些力，将那男子按在地上。

　　“疼疼疼！你松手！”那男子哀嚎道，“你这婆娘又是谁？多管闲事！凭啥给那孩子就不给我，我家几口人还饿着肚子。”

　　“她说给谁就给谁。”十安低声呵斥道，她非但没放手又从腰间掏出一古铜色三棱杵，抵在那人后脖颈上。

　　只觉脖颈一凉，以为是动了刀子那男子便不敢动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十安。”妙锦唤了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十安便收了手。那男子赶紧挣脱站起。

　　“我问你，你家几口人？”妙锦问向那男子。

　　“全家上下六口人。”他回道。

　　“可有人尚能劳作？”妙锦又问。

　　“爹爹久病卧床，我娘给人织布，妹妹卖给人家当丫鬟了，弟弟年幼，还有一婆婆神志不清。”

　　“那你年轻力壮为何不去耕种。”

　　“家里的地早荒了，为了生计，哪里有口饭吃我就干啥。”男子回道。

　　妙锦想了下，又问，“那你可愿意来徐府当小厮？”

　　那男子一听瞬间露出了笑脸，连忙跪下磕头，“宝山愿意愿意，我能吃苦，只要能赚钱养家，小姐让宝山做什么都行。”

　　“那明早来府上报道吧。”妙锦又跟管家交代了几句，这出闹剧也算结束了。

　　“为何还要让他来做工？”十安跟在妙锦身后，不解的问道，“这坏人连孩童的东西都抢。”

　　妙锦冲她笑了笑，没回答，“辛苦你了十安，先回府吃饭吧，一会和我去个地方。”

　　用过晚膳，妙锦牵了马，带十安一路向城北行去，到一片碧水旁才停下，此处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沿湖畔楼台十余座，虽天色已暗，依旧有人游湖赏景，热闹非凡。

　　“十安，你觉得那人是坏人么？”妙锦沿湖走了几步，在岸边一处石凳坐下休息。

　　“嗯。”

　　“他还年轻不知善恶，如果今天只是教训他一顿就放掉，他心中必定因恨生恶，成了坏人。但如果给他一份差事，让他凭本事养家，若知恩图报，心中便存了一份善念。”妙锦耐心的解释道。

　　听完此话，十安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在山里，师父说对就是对，说错就是错，黑白分明。”第一次有人这样耐心的给她解释善恶。

　　“哪里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妙锦拉她坐下，“能给我看看你今天用的那件暗器吗？”

　　十安从腰间取出给了她，“降魔杵。”

　　那东西虽只有手掌大却分量十足，三面棱角并不锋利，不像佛家的金刚杵，上面毫无装饰普通无奇，“这东西很难伤人吧，是用来降心魔吗？”

　　“看怎么用了，力道足够可刺入人心。”十安拿回它，朝外比划了两下。

　　妙锦再看，的确那三棱杵的顶端不长不短，刚刚好是刺入心脏的距离，“你杀过人？”

　　“没有。”十安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从小到大，我身边只有三人，师父和师兄师姐，哪里还有人可杀？”她解释道。

　　妙锦听完也笑了笑，“那你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年龄的？”妙锦又想起释明师太，觉得甚是古怪。

　　“嗯。师父说我们三人都是被人遗弃在观外的孤儿，她捡回来收养的，其它便没讲过了。”

　　“你师兄和师姐是亲兄妹吗？”

　　“不是。”

　　“那就奇怪了，为何单单你的名字和他们都不一样，是师父偏爱你？”妙锦说出了心中疑问。

　　十安摇了摇头，“我小时候也问过师父，她说我的名字不是她起的，而师兄师姐的名字是她亲自赐的。因为这事，我总觉得师父并不喜欢我，更谈不上偏爱。”

　　“何以见得？”

　　“练功呀，师父武功传女不传男，我和师姐同练功，但师父总对我严苛，常常体罚，观里的重活也都是交由我做，好羡慕师兄只需打坐念书就好。”说着说着，十安心里开始觉得委屈，此次下山也是如此。

　　“松林阵……也是你师父布下的吧？派了你这个能吃苦的徒儿日夜守候，好引我们去栖暮观。”妙锦试探道。

　　说到此，十安起了身，生怕妙锦看穿她，她本就不会撒谎，被人说破更不知如何回答，“师父她……没想过要害你们的。那阵你怎么知道的？”

　　“二哥说过，那地方看上去像个阵法，不然他不会迷路，而且……而且昨晚你又说不是我恩人。”

　　“我也不知师父是何用意，她向来不跟我们解释，我也只能服从，但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们。”十安认真的跟她解释。

　　妙锦早看出这人本性纯良，也再问不出什么，“你要是真想害我，哪里还会给我缝补那件披风。”妙锦望着十安那张不会说谎的脸，“十安，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以前就认识你，会不自觉的信任你。”

　　“你人好，”她想了想下山后见到妙锦办的几件善事，“可也不能谁都信……”

　　“比如呢？”

　　“比如施米时那闹事的小厮……”

　　“你呢？”

　　“我……”十安犹豫了一下，“你也不能全信。”

　　妙锦不再说话只是恬静的望着她的眸子，等她继续说下去。

　　“唉，我还有一事要跟你坦白……”十安叹了口气，莫名的说了真相，对面的姑娘那样看着她，让她没办法对她撒谎，“我并不会做法事……师父只教了我武功，怕是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她派我下山或是嫌弃我在观里……”说着说着十安垂下了眸子，心中泛起一丝难过，她自小最听师父话，总希望能得到释明师太的认可，但极少被夸奖。

　　“没关系，反正你都下山了，不如好好畅玩一番，那些不知道的就莫要再乱琢磨了。”妙锦见状赶忙安慰道，“法事那天祭祀场会云集大批僧道，你只需在人群中充数就好，没人会发现的。”

　　十安依旧心事重重，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下山后无依无靠，好在有妙锦相助，让她不再那么害怕。她独自走向湖沿，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湖塘里，没想到竟然看到许多鱼儿在藻荇中穿行，“你快看，这里也有锦鲤呀，比你府上那些还要艳丽，好似宝石。”十安借着岸边的点点烛火观察着它们，刚才心头的阴霾也竟一扫而空。

　　妙锦坐在那没动，望着她的背影回道，“蓝衣鲤，它们身上的红斑下有蓝色，犹如穿了一件外衣。”

　　“嗯！真像是穿了华服。”她第一次见这鱼，稀罕的紧，过了一会才发现妙锦依旧坐在石凳上，便问道，“你都没看，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没看，这鱼儿我从小看到大。”妙锦低头笑着答道。

　　“你常来这里吗？”

　　“嗯，这莫愁湖是我爹爹的。”

　　听完这话十安惊的睁圆了双目，又环视了一圈这亭台错落，水面开阔的偌大湖塘，“你是说这湖也是你家的？”

　　妙锦点了点头，“还有那边的楼阁，都是皇上赐给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