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有桔

16、第02章

　　任雨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看了眼窗外正在下雨，不假思索蒙上头继续睡。

　　客栈就在江边，木质结构的吊脚楼，隔音不好，回笼觉刚在酝酿就听见楼上房里传来打扫的声音，大功率吸尘器嗡嗡作响，任雨捂着耳朵忍了半天最终放弃。一想到隔壁罗勇可能也会被吵醒，任雨赶紧穿衣洗漱，趁罗勇还没出现在视野里赶紧溜出客栈。

　　有手有脚而且有钱，谁想被一个保姆天天看着？

　　离开客栈任雨循着网上点评的指引去到一家柴火饭庄吃饭，菜单打开简直什么都想试试，于是毫无克制地迅速点下六菜一汤，等服务员反应过来才及时劝阻下。午后雨停了，吃饱喝足的任雨心情也跟着明媚了，漫无目的地参观打卡各处景点，穿过了石板小街，走过了风雨虹桥，还亲自拉了把姜糖，溜达了整整一下午终于等到天色渐暗。

　　他所期待的神圣时刻终于来临，任雨撒腿就朝酒吧街里奔。毕竟来凤凰就是为了放飞自我，不嗨翻全场喝到断片好像都对不起老父亲把他发配至此的良苦用心。

　　结果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期望中那种特别嗨的店，问了才知道现在是早春淡季，很多酒吧再过个把小时都要打烊，因为没人。任雨心里那个遗憾啊，想着必须借酒消愁，随便盲选了一间不算太冷清的清吧。

　　这间店叫“边城小酌”，听着就一副很克制的样子。店外就能听见里头有歌手正在弹唱，所以不光克制，还挺文艺。

　　吧台后面有个招呼生意的服务生正在低头玩手机，见任雨一个人，招呼得相对冷淡。

　　“帅哥，你看喝点什么？”服务生阿辉磨磨蹭蹭领着任雨往邻江窗边的卡座去，递上酒水单。

　　听了几首歌，喝了几口特调，任雨觉得毫无状态，一来他本身不会喝酒，二来那歌手简直太丧，虽然挺会唱，声音也沙哑得恰到好处，但一首接一首苦情歌谁受得了，简直是不断在绝望边缘试探。任雨忍无可忍，叫来服务生，问他什么情况。

　　服务生阿辉客客气气对任雨说：“是这样的，我们店驻唱歌手这两天不在，她临时来顶替所以还请您见谅，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和她沟通。”

　　“换首欢快的就好。”任雨说。

　　阿辉一路小跑去到女歌手身边低声说了一小会儿，回来时悄悄同任雨比了个OK手势，表示成功搞定。很快，下首歌开始演唱：在雨中漫步，蓝色街灯渐露，相对望......任雨一听再次吐血，抬手招呼来阿辉。

　　任雨问他：“这什么歌？”

　　阿辉翻翻眼睛想了半天：“冷雨夜。”

　　“欢快吗？”

　　“欢......”阿辉说着，观察到任雨黑了脸，赶紧改口，“我我我我再帮您沟通一下！”

　　“我要投诉你们店。”任雨说。

　　阿辉去再度沟通，任雨刚抬头就看到那女歌手抱着吉他朝他这边汹汹冲来，身后还跟着试图拉拉扯扯的阿辉。

　　她指着任雨大吼：“要听欢快的下个抖音去啊！刷起来独自欢快没人管你！来清吧对歌手指手画脚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他*想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要你管！”

　　一口气足够长，怒气值也莫名其妙爆了表，阿辉根本拉不住她，开始摸手机找老板。

　　疯婆子，任雨在心里默默说。他一个来消费的大爷，完全不带怕的，于是毫不客气打量起女歌手，她随便套着件起球的灰色毛衣，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满脸浮肿简直难看极了，直到她冲到跟前，任雨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熟人。

　　他没好气地嘲讽说：“哟，是你啊？怎么哭丧着脸。”

　　戴岐眉头一皱：“任总？”

　　阿辉一听两人认识，对方还是个“总”，赶紧按了手机决定先别惊动老板。

　　见戴岐收住，任雨来了劲，问她：“说说，你发什么疯呢？”

　　“不好意思，”戴岐板着脸，“说吧，想听什么，我唱。”

　　这种用怒气对路人无差别攻击之后发现对方是她惹不起的人然后瞬间怂掉的疯子，任雨看来有点可嘲有戏可看。他瞬间精神百倍，简直比那杯难喝的特调带劲多了。

　　既然她不客气在先，任雨决定让她难堪，于是说：“我想听原因。”

　　“原因？”戴岐依旧眉头紧锁，哑着嗓子问他：“是谁的歌？”

　　“我发现你这人很没灵性欸，我们兴盛怎么会招你进总部的啊？HR都瞎了吗？”任雨咧嘴一笑，狠劲继续调侃，“原因，你发疯的原因，我特别想知道。”

　　这不是在伤口撒盐在虎口蹦迪吗？阿辉赶紧飞速递来两瓶啤酒：“帅哥，这是送给您的，她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算了吧，想听什么我给您唱，我小时候也是拿过学校唱歌比赛的安排......”

　　阿辉还在唠叨，戴岐冲任雨说：“我失恋了，任总，如果刚才影响到你的心情，对不起。”

　　哎......阿辉轻轻叹气，戴岐从早上回来就一直在哭，晚上好不容易缓过来答应帮店里驻唱歌手顶替一下，结果又被这个非要听嗨歌的游客在伤口捅了一刀。

　　“岐姐，你休息吧，我去放点音乐撑着。”阿辉小声说。

　　她摇摇头，抽抽搭搭说：“阿辉，没事，我给他唱，大姨答应要给我工钱的。”

　　任雨冷眼看着二人，心想你们俩在这跟我演苦情戏呢？老子就坐这洗耳恭听了，唱不开心可别怪我投诉这家戏多如麻的酒吧。

　　这就是狠人爱说的，你越不开心我就越开心。任雨抿了口酒，忍住嘴里超不习惯的辛辣感，保持微笑等着戴岐再来一首，此刻心中自己就是世界顶端的那个狠人。

　　*** ***

　　戴岐硬着头皮又唱了几首欢快的小歌儿，唱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被歌词感染还是直接麻木，她居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淡季清吧十二点半打烊，唱完最后一首戴岐很自觉地走到任雨桌前找他要小费。桌子上，赠送的两瓶啤酒根本没动，点的那杯快要见底，任雨面色发红，整个人晕晕乎乎，下一秒险些就要倒下。

　　“任总，要打烊了。”戴岐推推他。

　　任雨点点头，把手机从桌上往外一扔：“给罗勇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戴岐没动，继续问他：“任总，我唱的，你还满意吧？”

　　“难听。”醉意满满的任雨不假思索就说，又摆摆手催促她，“电话，快。”

　　想着小费是没着落，戴岐留阿辉来收拾任雨这个烂摊子，转身冷漠走掉。

　　夜里很冷，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戴岐披上件塑料雨披，推着平板小车从清吧厨房后门离开。平板小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几袋店里产出的生活垃圾，因为垃圾车没法开进这条狭窄的石板小街，所以附近店里的垃圾都需要人工送往一公里外的垃圾处理站。

　　这个点，街上的大部分店铺已经打烊，只有平板推车的轱辘在地上摩擦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小街很长，戴岐觉得自己就像在一条黑暗潮湿的隧道里穿行，简直孤独到绝望，她还没来得及继续伤感，隧道的另一头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那是高跟鞋踩在石板街上清脆的声音，有人正在朝这边缓缓走来。

　　戴岐赶紧吸吸鼻子擦擦眼，试图让自己没那么狼狈。很快，平板车的轱辘声和高跟鞋的踩踏声不断靠近，一个女人的剪影出现在眼前。

　　黑丝袜细高跟，裹着件毛皮外套，女人浓妆艳抹，一步一扭腰，戴岐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古城里很有名的酒托。

　　酒托这个职业在凤凰古城泛滥成灾，由商家花钱雇佣帅哥美女诱骗他人在酒吧消费高价酒水小吃，以达到宰客的目的。戴岐大姨的清吧早几年也有酒托，只是后来政/府监管规范起来，这才有所收敛。

　　“瑶瑶姐。”戴岐低头打了个招呼，侧身给她让路。

　　酒托瑶瑶年近三十，干这行少说也有十来年了，长相身材都不算出众，但据说又听话又会来事，既能推销酒又能推销自己，才在这一行长久地屹立不倒。

　　瑶瑶突然停下，转身叫住她：“戴岐？”

　　戴岐犹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没有停住脚步继续朝前走，瑶瑶一把拉住她。

　　“我听说，”她说着笑出了声，“石盼找你分手，你还死皮赖脸继续纠缠？”

　　瑶瑶本名石尧，和石盼是堂兄妹。

　　她白天素面朝天在家照顾老人打点家务，晚上来到古城同陌生人聊天卖酒找乐子。除了在古城做生意的本地人，寨子里很少有人了解真实的石尧，实际上，她是个忍得了辛苦却耐不住寂寞的人。

　　戴岐尴尬艰难地咧起嘴角，试图展开一个镇定的笑，可在视觉上却比哭还难看。

　　石尧见状，冷不丁抓起平板车上的一袋垃圾朝戴岐迎头砸去，瞬间臭气扑面而来，戴岐下意识抱头蹲下，可还是没躲过一身狼狈的惨状。她被浇得六神无主，定定望着脚边滴滴答答落下馊汤臭水，慢慢抬手把挂在身上的残渣给理下来。

　　“听说你不是死了吗？居然还诈尸！这就算了，还跑到廖家去蹚浑水！”石尧还没解恨，趁戴岐蹲着，又抓起另一只垃圾袋往她头上砸。

　　这回戴岐有心理准备，侧身躲开，冲她争辩：“打我干嘛？是你自己不愿意和廖家结阴亲他们才找我的！”

　　“廖立仁他是我未婚夫！就算我不愿意折寿嫁他，这事也轮不到你上！你考虑过我们家石盼吗？”

　　戴岐点头，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所以石盼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我分手的？”

　　“不了！”石尧轻蔑地回答，“石盼春节就带何诗慧回寨子里给家里老人拜年了，你是什么人我们早就认清了。”

　　早就？究竟是多早之前？冬天的时候石盼才向她求的婚啊！一阵不解和失落再次袭来，戴岐闷头捡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垃圾，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把垃圾袋再次放进平板车，拖着小车离开。

　　“欸？该死的，怎么哑火了？”

　　石尧刚刚爆发的怒气竟没收到反馈，反倒是自己挨了一记闷棍，有点憋屈。她刚想追上去不料脚底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一屁股砸在地上。

　　下雨路面湿滑，石尧不太雅观地坐在地面上哼哼着揉了好一会儿屁股，抬起脚往高跟鞋细跟上一看，居然黏着半截香蕉皮。

　　一定是那个死丫头故意把果皮留在地上陷害她的！石尧气到头疼气短，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摔在一旁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一条信息。

　　瑶瑶，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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