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形世界》卞九欢

9、chapter9

　　运送物资的大门一开，所有还在吃饭的工人立刻倾巢而出。

　　当全部人都像是蚂蚁一样堆挤着在门口的时候，大厅里也就空荡了许多。

　　谢迟对着斯嘉丽招了招手，两个人穿过了大厅，来到了对面的工房。

　　按照集中营的设计，每个工房连着一个工人宿舍，里面的空间都很大。

　　虽然原来的仓库不是设计安放在工房里面的，但是后来的佣兵为了方便看守，都把重要物资放在自己的宿舍附近，恨不得时时看着才肯罢休。

　　斯嘉丽本来只是跟着谢迟走，然而一见到他进来的这个宿舍，斯嘉丽立刻惊觉，急忙说道：“不要到千岛夜这里来！我们可以先抢一些小团体的物资，但是千岛夜不行！他一旦发现了我们就完蛋了！”

　　千岛夜性格阴狠，是目前势力最大的三大佣兵之一。

　　每个人都以为新一代的军阀一定会从这三个势力之中诞生，是以要么在赌压他们谁会赢，要么在拼命讨好。

　　得罪他们之一？莫不是疯了！

　　谢迟很快就在千岛夜的物资存放地建好了一个入口，转身对斯嘉丽说道：“千岛夜今天和泰伦起过冲突之后，按照他阴狠的脾气，一定会想如何报复泰伦。”

　　“你说，如果这个时候他的物资被偷了，他第一个会想到谁呢？”

　　斯嘉丽眼前一亮，立刻说道：“他一定会以己度人，认为是泰伦强多了他的物资！”

　　谢迟建好了入口，拉着斯嘉丽往外走，对她说道：“对。这样我们既可以安全无忧地得到物资，还能引起他们之间的矛盾，对我们百利无害。”

　　“千岛夜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他一拉斯嘉丽，发现斯嘉丽趁着他建造入口的时候，从仓库里拿了不少物资揣在怀里。

　　谢迟叹息了一声，说道：“长官，我们得放下这些东西。”

　　斯嘉丽从小就在这里跟人家抢东西，一看到有无人把守的东西，登时格外兴奋，就跟商场倒闭了进去抢货一样，让她放下到手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割她的肉。

　　见斯嘉丽神色为难，谢迟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我们要是想要更多东西，就不能贪图这么一点小利，明白吗？”

　　斯嘉丽低头看着怀里的一袋面包，一包果酱，还有一袋咸菜，神色略有些留恋。

　　好久没有吃到过发酵的松软面包了。

　　松软的面包夹上香甜的果酱，或者是稍稍烘烤一下，在上面抹上又甜又软的奶油……

　　曾经物资丰裕时留下的记忆，盘踞在饥饿已久的记忆里。

　　清晨烘烤机将面包表皮烤脆时散发出来的香气，小麦烘烤的香气混杂着奶香，飘在夏日清晨的微风里，顺着早上远处的歌声，飘入窗外翠绿的树林。

　　可惜，那些记忆，一去不复返了。

　　谢迟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如果我们想要更多的东西，必须放下眼前的利益，你明白吗？”

　　斯嘉丽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东西——那么一大袋满满的切片吐司面包，包裹在薄薄的塑料袋里，隔着塑料袋可以以捏到里面面包的柔软。这种暴露在眼前的食物总是能够带给她满足感。

　　但是，她说到底是一位经过多年历练的佣兵，最后还是忍下了自己的贪念，放下了手中的面包。

　　她对谢迟说道：“你说的对。有你的提醒，很及时。”

　　谢迟点了点头，跟她快速离开了这里。

　　经过了面包的诱惑，斯嘉丽再跟着他走的时候，就开始提出建议，说道：“现在最多的食物储存在泰伦那里。我们去泰伦那里建造一个通道，把他的食物都偷走吧。”

　　谢迟果然很听她的话，带着她转入了泰伦的生产间。

　　谢迟的记忆力很好，看到地图之后过目不忘，甚至比生活在这里多时的斯嘉丽还要熟悉这里的地形。

　　然而，谢迟却没有在泰伦的物资口最先建通道，反而在入口附近建造了通道。

　　斯嘉丽急道：“你怎么建在这里？建在这里多危险！”

　　谢迟说道：“未经隔离的空间里只能建造一个通道入口。我们为了可以让之后的计策更好的发挥，必须牺牲掉一些东西。”

　　斯嘉丽一听牺牲，心头登时一紧。

　　她虽然是训练有素的佣兵，但是她心中的匮乏感实在是太强了。

　　之前凭借她一个人，物资派放的时候，总是很少能抢到一些什么东西。

　　如今看着泰伦的仓库里，食物简直堆成小山，她怎么能不羡慕！

　　而且今天的物资来得突然，这里所有的仓库都没有被上锁，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谢迟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谢迟建造通道的时候，看着斯嘉丽那副失落的模样，心里有一点难过。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狠下心来，说道：“长官，我们需要更长远的打算。你一定要相信我。”

　　让一个挨饿了多年、在极度匮乏条件挣扎生存的人放下眼前的食物堆海吗？

　　斯嘉丽咬了咬牙，看着那堆积成小山的储存食物，又看了看眼前的谢迟，这可是她才认识一天的人。

　　两相比较之后，她最后还是说道：“好，我相信你。”

　　“虽然我每次相信别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谢迟做好通道，拉着斯嘉丽又跑了出去。

　　斯嘉丽说道：“我们得快点回去了！他们已经抢到了第一批物资，开始往回运了！“

　　大厅里，好几个工人搬着抢到的小麦袋子，开始往回跑！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有的是挤不到前排的队伍，有素地在后面准备好，去拦截这些被抢到的小麦。

　　很多人为了一袋小麦，厮打成一团。

　　哗啦一声，一袋小麦在拉扯之下被撕裂，金黄的麦粒涌了出来，撒了一地。

　　眼看着面前的场面一片混乱，谢迟拉过斯嘉丽，说道：“还有时间，我们要尽快！”

　　斯嘉丽立刻跟上他的步伐，说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谢迟说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泰伦和千岛夜两个人的斗争，最后会出现两种极端情况。要么他们两败俱伤，各自离散；要么他们合作起来，共同寻找问题的所在。”

　　谢迟注意到，一提到泰伦，斯嘉丽就很紧张。

　　谢迟继续说了下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需要一个替死鬼。”

　　他说完，转身走入了泰伦隔壁不远处的生产间。

　　斯嘉丽登时一紧张，拉了一下谢迟的袖子，说道：“我们不会被发现的，走吧。”

　　这里很空荡，没有人。

　　谢迟说道：“我很快就可以搭建好了，搭建好我们立刻就走。”

　　斯嘉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张地看着他搭建空间，不安地在仓库里走来走去。

　　谢迟搭建到一半的时候，斯嘉丽又说道：“要不走吧？时间不多了。”

　　谢迟很快就搭建好了通道。

　　搭建完成之后，他对斯嘉丽说道：“走吧。”

　　斯嘉丽忌惮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道的位置，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斯嘉丽躲过了他的目光，说道：“好，走吧。”

　　他们跑出了生产间，穿过大厅里混乱的人群。

　　小麦的争夺还在继续着。

　　斯嘉丽路过争抢的人群的时候，忽然一脚绊住一个正扛着麦袋子在跑的人，把他一脚绊倒，眼看着他摔在了地上。

　　斯嘉丽一把拎起他辛苦抢来的小麦，若无旁人地扛着小麦就进了自己的生产间。

　　进来之后，斯嘉丽把那一袋子小麦往地上一丢，说道：“高落看着小麦，我再去抢一点回来。那群废物每次都冲在前面抢物资，在前头就把力气全都耗尽了。只要我们在后面等着拦截，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谢迟，你跟我去抢麦子，高落负责看家，听懂没有？”

　　谢迟说道：“我们已经有了后续计划，还需要抢麦子吗？”

　　斯嘉丽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在于能抢多少麦子。这在于参与感，明白吗？抢物资是很爽的。”

　　她说完，走到门口去，一把抓住一个扛着麦子往前跑的人的头发，将他狠狠往后一扯。

　　那个工人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斯嘉丽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爬不起来的工人，对着谢迟说道：“去，把他的麦子搬进来。”

　　谢迟从小在书店长大，不要说抢别人的东西了，从来没对别人动过粗。

　　小的时候虽然捣蛋，但是明目张胆地横抢，这事他干不来。

　　之间他犹豫着走过去，还伸手扶了一下地上的人，满怀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把你的麦子拿走了。”

　　斯嘉丽：“……”

　　谢迟颇为歉意地扛走了麦子，期间还不往回回头跟人家再见。

　　斯嘉丽没好气地说道：“你少道歉。人人抢来抢去，今天你抢他，明天他抢你。你要是有一分愧疚感，明天别人把你生吞活剥了，你也要感恩戴德吗？这里已经没有法律了，谁活下去谁就是正以，明白了吗？死人是没有正义的。”

　　谢迟见她说得这样潇洒，又想起了之前在那边建造通道的时候，斯嘉丽坐立难安，几次试图劝他离开的样子。

　　谢迟想起那个场面，有看到眼前的斯嘉丽冷血的样子，一时间有点不解。

　　谢迟将麦子放在生产间里，对斯嘉丽说道：“我们刚才找替死鬼的时候，你难道不是想劝我放手，不再拉人替死吗？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全无愧疚，那个时候怎么会心软呢？”

　　斯嘉丽噎了一下，被他问住。

　　她转过头，说道：“那不一样。抢物资是抢物资，别的是别的。我只是在教你生存之道，你别反过来问我。咱俩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是圣人，谁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谢迟说道：“我不是在指责你心软。我只是问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毕竟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有聊过这件事。”

　　斯嘉丽冷冰冰得说道：“你有时间聊这件事，不如出去多拦截几袋麦子有用！你要知道，这些物资那么稀缺，到时候就连掉在地上的麦子，也有人会一粒一粒捡起来！”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音响放下的声音：“第五日暴风雪突击，第三集中营无法再派出更多的物资。今日的分派到此结束。”

　　整个大厅登时一片哗然。

　　物资的争抢更加激烈了。

　　谢迟站在门口，看着大厅里乱成一团的现状。

　　在这里的冬天不会好过。

　　当然了，在外面的冬天，更不好过。

　　斯嘉丽走到一个扛着麦子的工人面前，冷漠地说道：“你是让我动手抢，还是主动把麦子给我？毕竟，抢不到麦子还挨打，就更不划算了，是吧？”

　　工人看了她一眼，立刻扛着麦子调头就跑。

　　斯嘉丽摇了摇头，手里的鞭子一挥，拌住那人的腿，一把向后拉扯。

　　那人本来还在跑，被这么骤然一拉，立刻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斯嘉丽一把拎起了他的麦子，说道：“你的佣兵没告诉你吗？工人跟工人之间抢，不要在佣兵面前犯傻。”

　　那工人抱着自己受伤的腿，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斯嘉丽扛着麦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明白了，他没告诉你。”

　　“很不幸，你的佣兵，并不在乎你的死活。”

　　斯嘉丽说完，扛着麦子，穿过了混乱的人群。

　　很少有工人敢从佣兵手里抢东西，他们拦截的人也只是忌惮地看着斯嘉丽，躲得远远的，不敢对她下手。

　　大争抢结束之后，每营都回自己的住处去了，还剩下少数几个工人，还在争抢着地上散落的麦子。

　　斯嘉丽把大门一关，对高落说道：“过来，把我们今天的物资清点了。”

　　旁边的谢迟已经清点完毕，把本子递给了斯嘉丽，说道：“七袋完整小麦，两袋破袋小麦。我们还有一台石磨，没有筛子，也没有去麸皮的手动机器。”

　　那个小小的本子上，记录着他们目前拥有的所有物资。

　　谢迟对斯嘉丽说道：“我看了一下，你所有的物资里，生产资料比较多。食物已经消耗殆尽了。”

　　斯嘉丽说道：“那帮蠢货，只知道囤积吃的和用的。没有人囤积技术。你们比较幸运，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多少多少比那群废物聪明一点。”

　　谢迟将手里的面包递给了斯嘉丽，说道：“虽然没有果酱和奶油，但是面包我们带了一袋，给你吧。”

　　斯嘉丽愣住了。

　　刚才还在外面横抢解堵的女佣兵，在一袋面包面前，怔住了。

　　那看着面包的期待眼神，浑然像是一个孩子。

　　带有甜味的面包，牙齿咬在上面时柔软的感觉……

　　轻轻薄薄的一片吐司，看起来很大很充实，但是一捏就扁，可以捏成薄薄的一片啃着吃……

　　以前总会摘去外面那层棕色的硬皮，因为觉得外皮不够柔软，不够香甜，不好吃，可是现在，哪怕是一粒面包屑，她都不想放过。

　　斯嘉丽一把夺过了谢迟手里的面包，还不忘凶狠地说道：“我可警告你，现在所有人都匮乏得很，你们最好少分享，省得最后自己没得吃！”

　　谢迟看着她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谢谢都没有的吗？”

　　斯嘉丽抱着面包，珍宝似的把那一袋子面包抱在怀里，说道：“我骂你们能让你们活下去，我要是夸你们，你们多半就饿死了！你们最好谢谢我还愿意骂你们！”

　　她说着，打开了面包的袋子，细细地听着揉搓面包塑料发出的声音。

　　仿佛那个儿时的清晨，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高落爱吃威化饼干胜于面包，是以他倒是带了不少威化饼干过来，而面包却是仅此一袋。

　　斯嘉丽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片面包来，像是小仓鼠似的，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品尝着久违的味道。

　　以前总嫌弃吐司面包太干，没有味道，太过平庸。

　　可是现在，吃久了只放盐巴的烂土豆，这一小片面包，对她来说就像是天堂一样。

　　品尝着，发酵的面包松软的口感，甘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谢迟看她吃得那么珍惜，有一点心疼。

　　不知道她在这样匮乏的环境里，习惯了和人争抢，到底过了多久。

　　可是即便如此，在他们带着那么多新物资第一天来的时候，斯嘉丽不仅没有抢他们带来的东西，甚至都没有向他们开口索取，像其他佣兵一样要求他们把所有的物资拿出来上交。

　　就这么一小袋面包就满足了吗？

　　谢迟看着斯嘉丽珍惜地吃了一片面包，本来想给她倒点水，省得她噎到。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斯嘉丽不吃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面包包好，郑重的，珍宝似的，把那一袋剩下的面包放到了床头。

　　谢迟：……

　　谢迟发愁地说道：“你快点吃吧。我们这里没有冷柜，放两天就放坏了。”

　　斯嘉丽理直气壮：“我留着晚上睡觉前吃。”

　　谢迟：……

　　谢迟好心提议：“那不如我给你放在空间里。空间里没有时间，食物不会腐坏。”

　　斯嘉丽立刻警惕，立刻一把捞起枕前的面包，紧紧地抱着，像是囤积受到威胁的仓鼠似的抱着自己的存粮，警觉地看着谢迟。

　　谢迟看看她，看看她怀里视若珍宝的面包，又看看手无寸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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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

　　她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