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买下地球指南》小阿钱

23、二十三块

　　艾莉莎不敢置信：“你不是？怎么会？”

　　她话语未完，但碧翠丝已然懂得其中的含义。

　　她用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看着艾莉莎，语带调侃，但那其中轻佻的尾音又如同一把细微的刀，在勾引似的挖掘着她隐秘的心事。

　　碧翠丝坦荡开口替艾莉莎把言语补充完毕：“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艾莉莎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有些震惊。

　　这样的反转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她摸不准此刻的心情是高兴大于难过还是反之亦然，但是碧翠丝这个女人的存在就天然地让她感到紧张。

　　这种紧张几乎是从本能里开始的，第一眼就让艾莉莎心里产生了足以让她感到无措的砰动，这仿佛是携带着魔鬼箴言的诱惑，让她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却也忍不住想要利用她为自己谋利。

　　她像是拥有奇怪的魔力。

　　别看艾莉莎看上去才四五岁的模样，她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

　　阿格布星球族人，要放在地球时代保管是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在两百年前由于同阿斯拉德的领导人起了争执站在对立面被踢出了一二星系，科技成果也被窃取，永久地被流放于了第三星系。

　　阿格布，外表和人形无二，但不知为何似乎生来就在生命学这方面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天赋。

　　最早的人造人来自阿格布的科学家，最早的纤维治疗手段也来自于阿格布的医师。这个族群未星际文化贡献了积淀，也成就了星际文化的每一次的跨越。但在两百年前，由于政治斗争，被永久地排除在了第一星系之外。

　　艾莉莎是一场实验的后果。

　　她原本是一位科学家的女儿，但由于命运多舛，年幼就面临了生命流逝的危险。

　　科学家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回自己的女儿，最后干脆采用了被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人体实验手段。

　　□□和灵魂，保留其一。

　　然而判断一个人是否是“ta”的标准究竟是□□还是灵魂呢？转世多次的躯壳不变但一碗孟婆汤下毒就忘却前世今生从头再来，这样的人还是多年前的那个人吗？如果以灵魂作为判断，当躯壳成为了别人，或者别的，比如说甲虫，就像卡夫卡的《变形记》，那么灵魂又真的还有意义吗？

　　艾莉莎就正是诞生于这种混沌之中的产物。

　　她的躯壳是全然改造科学家的女儿的，所以才拥有着超乎常人的生命力与一直不变的，永远保持年幼状态的能力。在科学家的眼底，他的女儿，永远都是那个会趴在他的膝头歪着脑袋扑闪着大眼睛看他的小女孩。

　　而她大脑里所有一切能够被称之为“塑造灵魂”的记忆都来自于读卡器。是的，科学家把女儿大脑里的记忆碎片使用某种代码全都编织成了影音片段，然后移植到了艾莉莎的脑中。

　　只是出了错，科学家的助手爱慕着这个年轻有为又早年丧妻独自抚养女儿的男人，但碍于他的冷漠与距离感，她只得采取下策，使用这种手段来靠近他——把自己的大脑分一半给“她”。

　　于是她趁科学家的不注意，往艾莉莎的大脑读卡器中存储了自己的信息。

　　这意味着，艾莉莎，成为了一个矛盾共存体。

　　科学家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天真无邪的女儿，会对他做出难以预料的能够被称之为成人之间才拥有的行为。起初，他只当是程序失调，可是后来才越发意识到，这绝非程序失调这么简单。

　　再接着，他知道了一切。

　　助理小姐早就不知所踪，她复制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与爱给艾莉莎，就消失了。对她而言，或许只要艾莉莎存在，她对科学家的爱，就会存在。

　　然而对于科学家来说，这是一种凌迟。他爱她的妻子，所以爱屋及乌，爱他们两个人的女儿。阿格布族本就不善繁衍，他们都对这个难得的小女儿倍加关爱。现在，他们的女儿，变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存在。

　　是那个会乖乖叫他爸爸的艾莉莎。

　　也是那个会顶着稚嫩的脸以媚眼如丝的姿态看他的艾莉莎。

　　科学家无法选择，他对于女儿的爱，和对于助理的恨，都交织在了一起。他不知所措，以至于最后选择了死亡。死亡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把他脑内的，想慢慢交给艾莉莎的知识都转送给了她。

　　删除是一件会伤害艾莉莎的事，所以他选择伤害自己。

　　于是这一切成就了艾莉莎，这个有着粉色头发，纯真眼神，却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女人。

　　艾莉莎继承了助理对于父亲几欲变态的爱意，也继承了父亲那超乎常人的智慧。所以她能够造出人造人，能带他一起来参加比赛。

　　生命对于艾莉莎来说已经太过于无聊了，她自己都能够制造生命。她想要的，是关注。她永恒地被流放在第三星系，那些助理记忆中的第一星系的灯红酒绿，全都是她无所触及的。

　　所以她参加游戏，她要在直播中被人看见。她要所有人都认可她的存在，她绝非只是意外或者别的恶作剧。

　　就算碧翠丝在“运气裁定”时不提醒，她也有获胜的办法。走过去，道谢，并且踮脚亲吻，不过是她的戏码。

　　有这样一副柔弱的躯壳为什么不去利用呢？碧翠丝可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的强者啊。这个黑发的少女，说不定是和她一样的怪物呢。否则怎么会偶尔能够散发出让她都感到畏惧的气势。

　　艾莉莎很少有过恐惧的感受了。但当面对碧翠丝的笑眼，她时常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被看透，因而一切手段都是失效的。

　　事实证明的确是失效的。

　　碧翠丝还活着，换句话说，她将和他们一登上去往第二层的飞船。

　　艾莉莎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这些年来，一直跟随着她的也就只有她的人造人父亲罢了，可是这个女孩，却似乎有了很多人。

　　那个叫莉亚的鸟人，那个黄色的毛球，就连那个全身黑衣不知姓名的男人，都一直用目光追随着她的踪迹。

　　碧翠丝啊。

　　艾莉莎念过她的名字，她有种预感，迟早有一天，这个名字会响彻星际。所有人都会有着像她一样的震撼的瞬间。

　　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强者啊，只能嫉妒着，直到发现两者的差距已横亘银河。

　　莉亚出声打断发愣的艾莉莎，她眼底是诚挚不加遮掩的喜悦：“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她们还可以是队友，而非对手。

　　碧翠丝还在。

　　被众人投以关注的碧翠丝丝毫不觉得压力，她潇洒挑眉，脸上又生出一丝公子似的风流来，问：“这么担心我？”

　　莉亚点头，球球在她的怀里也拼命争夺着注意力，不断地去蹭碧翠丝，扭动着身体企图获得关注。

　　“好啦好啦。”碧翠丝替球球理顺它乱糟糟的毛，“乖，别担心。”

　　这点小问题，对她而言，没有难度。

　　“但是，是怎么做到的？”莉亚忍不住疑惑地问，“碧，你不是输给了那个男人吗？”

　　碧翠丝蹭了蹭鼻尖，去瞟站在自己身后不发一语的戴文。

　　“如你所见。”碧翠丝看着莉亚，“多亏了我们的狂人先生。”

　　戴文听到这话，做出一副戏剧表演结束朝着观众礼貌致谢的姿态，弯腰，抬手，又置于胸前。

　　莉亚看得碍眼，实在不愿意为什么这个讨厌的家伙可以帮到碧翠丝。

　　事实上，从艾莉莎向碧翠丝发射信号说自己是种苗又希望她替代开始，碧翠丝就已经想好了结局。

　　她和病原体的战斗，只能输，不能赢。

　　赢了毫无效果，双方没有一个人会改变身份，且会刺激到对手，极大可能使得他改变赌博方式。

　　只有输，才能让他尝到失败的滋味，也才能让她看出，规则里隐藏的内幕。

　　所以她出战，一开始就抱着输掉的打算。

　　唯一的问题是，输掉以后，她的身份变成了病原体，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和计策，赢的概率更大的该是防疫方，如果她想赢，她也必须成为防疫方才可以。

　　这时候戴文的意义就出来了。

　　他说他是拿着“真”药剂的那个人。

　　碧翠丝在赌，还好她赌对了。

　　在艾莉莎和犄角男人进行对赌战斗时，碧翠丝早就淹没在了人群中，和戴文一起，寻找着改变她身份的目标。

　　本来是没有哪个小队长愿意出战的，但是谁让碧翠丝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技能呢？

　　虚邪引诱。

　　其效果和名称相差无二。

　　碧翠丝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用出这个招数的，却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

　　那个和她四目相对的男人，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识的，答应了戴文的赌局。

　　很短暂，不过一秒。

　　但这也足够了，只需要一个点头的时间。

　　那个男人的眼底都是漩涡，像是灵魂正在被吞噬。

　　“好。”

　　于是赌局成立。

　　“日光游戏”

　　是戴文立下的规则，一场在日光下进行的游戏。

　　事实上，这和地球时代的孩童爱玩的一个游戏极为相似。

　　“踩影子”。

　　谁先踩到对方的“脑袋”，谁就算输。

　　这看上去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只需要体力的游戏。

　　然而迟迟没有分出胜负。

　　三局两胜。

　　戴文和那个男人久久地纠缠着。

　　一身黑以此躲避阳光的戴文，此刻竟然拉开了右臂上的黑衣，露出了淡粉色的皮肤。

　　紧接着，几乎是一瞬的事情，他的手臂开始发出了类似于烤肉置于火上的滋滋身，被阳光直射的那一点，肉正在的腐烂。

　　就连碧翠丝看了，都觉得有些不忍。

　　然而戴文却依旧面不改色，专注着面前的赌局。

　　这是他提出的赌局，他只能赢。戴文看了眼碧翠丝，他要把这个人抢夺回自己的阵营。

　　一个人是难以登顶的，这是拉拢她的好时机。

　　戴文天生对于阳光敏感，然而这个地方，阳光是人造的，寻不到光源，他只好采取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判断阳光的方向。这样，他就可以提前预知到，每一秒都在变动位置的光源在哪，因而就能够知道，光源所对应着的影子的在哪。

　　只要瞄准头部踩下去就好，就这么简单。

　　所以在戴文采取了这样的方式以后，胜利很快就有了分晓。

　　防疫区，获胜。

　　能够听到这个提醒的，只不过是他们几个人而已。

　　作为胜利的交换，对方全员成为了防疫人员，而碧翠丝也是其中之一，她被分配进的这个小队，全都成为了防疫人员。

　　然而。

　　戴文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出手，亮出了自己的指甲，长而锋利，他利落地抹过所有人的脖颈，像是一道影子，在人群里穿梭而过。

　　等他再次站稳，戴文喘着粗气，那指尖的鲜血正往下流淌着。

　　索性他们在偏僻的地点，而其余人更是被艾莉莎和犄角男人吸引了目光，无人过于关注这边的情况。

　　规则说，不得伤害对方。

　　所以伤害己方是被允许的？

　　碧翠丝皱眉。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这样的规则最终会带来的后果了。如果没有防疫种苗和病原体对赌，全然依靠两方人数的多少来判断胜负的话，一旦有人像她一样摸准了这个规则，那么最后为了获得胜利，一定有人会不惜杀掉自己的组员，来达到减少人数的目的。

　　真是深谋远虑啊。碧翠丝的拇指指腹和食指的相互摩挲着，像是在进行一场缠绵的亲吻，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筹划。

　　察觉到碧翠丝的目光，戴文出声问：“你同情了？”

　　同情这些刚刚被他杀掉的人。

　　“为什么呢？”碧翠斯回望着他的眼睛，那里的白色和她的黑截然不同，又似乎如出一辙。

　　戴文装作沉思一番，然后一手成拳，轻轻敲击在自己另一手的掌心：“人家也很疼的啦。报仇啊，可以吗？”

　　他的那只手所承受的疼痛。他必须以这种方式得到补偿。

　　“活该。”碧翠丝笑颜如花，却啐出了两个让戴文一下满脸黑线的字词。

　　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探测阳光方向，这难道不是他自虐的结果吗？

　　至于这些人。碧翠丝扫过四周散落的尸体，除了脖颈上的伤痕，几乎看不出其他，那些切口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无伤。

　　还真是，医生的手法啊。

　　像是精准仪器确认过的伤口，不愧是被称为狂人的地下医生能够造就的呢。

　　像是艺术品般的，冰冷的死亡。

　　“你的刀法不错。”碧翠丝出声道。

　　戴文伸手，他用黑布蹭掉指尖上的血液，如同被吞噬进黑洞，那些粘稠的血液一旦粘连上黑色的布料，就全然被吸收了。

　　戴文轻笑：“勉勉强强。”

　　的确是勉勉强强啊。他的这双手，救过很多人，也夺走过很多人的生命。相抵之下，不过尔尔。

　　“走吧。”戴文转身，“该结束了。”

　　碧翠丝抬头看向天空，依旧是平静无风的世界啊。她笑着跟上戴文的步伐。

　　于是有了莉亚和艾莉莎看到一开头看到的这一幕，碧翠丝和戴文双双抵达。

　　莉亚听完了讲述，偷偷瞥了眼戴文，她的羽毛都藏在了身后，有着些许忸怩地靠近了戴文，偏着头：“喂。”

　　戴文回答：“怎么了，小鸟？”

　　“都说了不是小鸟了啊！”莉亚提高音量反驳，在对上碧翠丝的温柔眼波后又降低了音量，“总之，谢谢了。”

　　戴文藏在黑色布料下的眉毛略微挑动，“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喂，你这家伙！”莉亚差点没跳脚。

　　球球在碧翠丝的怀里扭动了下身子，碧翠丝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继续替它顺毛。感受到这样温柔待遇的球球，舒服地整个球都开始在一呼一吸之间起伏着，像是气球放大又缩小，又像是冬日阳光下打盹猫的圆肚皮。

　　艾莉莎迟疑了下，指了指两个人，问：“不，管管吗？”

　　碧翠丝抬眸瞟了眼，又若无其事地伸手去顺毛，听着球球舒服的哼唧声，她语调轻柔地开口：“别担心，他们啊，相处得很好呢。”

　　黑衣怪和鸟人什么的^_^

　　相处可是非常愉快啊。

作者有话说

　　收藏增长如同蜗牛，好蓝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