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涵小笙

49、大结局

　　“你说什么？”姜卫七的脑袋骤然变得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
　　聂浮生凑上前吻住姜卫七的嘴唇，将体内的十二仙灵渡于他。
　　“浮生，你.......”姜卫七的后话还没说完，便被聂浮生以左手勾住脖颈，十二仙灵尽数渡完，他才松手。
　　仙灵入体的瞬间，姜卫七浑身难受，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啃噬他的血肉。
　　“真是不知廉耻！”暮九天咒骂一句。
　　江离庸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他知廉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姜卫七，我不后悔。”聂浮生横剑，直直插入胸膛。
　　“浮生！”姜卫七想要拔出龙骨妖剑，“你在干什么！”
　　“这是唯一能修补龙骨妖剑的方法，也是你唯一返回仙道的机会。”聂浮生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子皆流出鲜血，他极为痛苦地抽出龙骨妖剑，将其交到姜卫七手中，“姜卫七，给你，劈碎那方阵眼。”
　　姜卫七赶忙按住聂浮生胸膛处的血口，“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即便没有龙骨妖剑，我也能杀了他们，即便没有龙骨妖剑，我也能破解这方大阵！”
　　“不一样，姜卫七，这不一样。”聂浮生有口难言，鲜血倒流进五脏六腑，他难受极了。
　　突然，云沧大喊一声，“卫七小心！”
　　姜卫七回头一看，竟是江离庸的利剑，聂浮生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翻身把姜卫七压在身下，利剑贯穿了聂浮生的喉咙，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姜卫七的脸上。
　　“浮生......浮生？”姜卫七懵了，姜卫七傻了。
　　聂浮生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只是颤颤巍巍伸出手，指着那个巨大的阵眼。
　　姜卫七怒而挥剑，龙骨妖剑的剑气竟将那三个老东西劈到了十丈之外的距离。也是这个时候，姜卫七才发现，自己周身的妖气尽除，周身遍布灼灼灵光。
　　黎诛还在浴血拼杀，方莱兮和楼凡卿还在苦苦挣扎，姜木叶与云沧在镇外同三宗弟子拼杀。
　　聂浮生指着阵眼，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他疼得厉害，疼得额角、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疼得浑身痉挛，他疼得说不出一个字。
　　“浮生，等我。”姜卫七在聂浮生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转身向着那个阵眼而去。
　　“拦住他！”江离庸大喊一声，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姜卫七。
　　江汨罗和暮九天两人紧随。
　　三人几乎是同时轰出一掌，这三掌无一例外，全都打在了姜卫七的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卫七于空中呛血，随后重重地摔落在雪地里。
　　黎诛再也顾不得那群失去心智的妖魔了，他扬剑一挥，振臂大呼，“随本尊拦住这三个老东西！”
　　尤玥从尸堆中爬了出来，他撑着剑，一步一踉跄，他站在黎诛身后，扬剑准备与黎诛并肩作战。黎诛扬起破狱剑，高声道：“姜卫七，你最好快点，本尊我实在是累了，别让我等太久！”
　　姜卫七踉跄起身，横袖擦去唇上血，再次纵身而起，朝着那阵眼猛然劈去。剑气撞上阵眼，瞬间就将阵眼一分为二，所有的红眼妖魔怔住，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方阵眼，然后双眼一闭，陡然倒下。
　　侍灵大阵于瞬间溃散，那些护阵弟子全数被反噬，齐齐倒地呛血。江离庸、江汨罗还有暮九天三人亦相继吐血。
　　“大势已去。”江离庸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随即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
　　没了这些碍事的妖魔，黎诛亦不再忧心，他转身拍了拍尤玥的肩膀，“这些蝼蚁交给你，本尊实在是累了。”
　　“是，魔尊。”尤玥横剑。
　　黎诛提剑一劈，将那群围攻楼凡卿、方莱兮的三宗弟子尽数斩杀，他拖着血淋淋的破狱剑，走到楼凡卿身边坐下，然后扔了剑，仰躺而下。
　　“总算是解决了。”黎诛长叹一声。
　　楼凡卿抱着熟睡的孩子，低声询问，“他们都没事吗？”
　　“姜卫七没事，不过聂浮生大抵是活不了了。”黎诛闭上双眸，然后补充道：“龙骨妖剑穿过了胸膛。”
　　楼凡卿将孩子放到黎诛身上，然后撑着竹竿慢慢走下石阶。
　　黎诛陡然起身，大喊一声，“卿儿，你去哪里？”
　　楼凡卿道：“去看看聂浮生。”
　　姜卫七将聂浮生抱在怀里，“浮生，你撑着点，我会想办法救你。”
　　聂浮生还残存一口气，他看着姜卫七，明明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袭白袍出现在眼前，姜卫七抬眸，来者正是云济。云济蹲下身子，伸手抚摸聂浮生的脸颊，“乖徒儿，别撑了，睡吧。”
　　聂浮生这才慢慢闭上眼。
　　“云济仙师，你救救他，你救救浮生。”姜卫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云济摇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救不了。”
　　“可以救，一定可以救。”姜卫七双膝跪地，“求求你，救救他，我愿意以命换命，这一切不该由浮生来承受。”
　　“的确是以命换命，他已经将自己的命换给了你，现在已经不能再更改了。”云济盘腿坐下。
　　姜卫七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云济伸手在姜卫七的眉心轻轻一点，“往事成云烟，而今回首，历历在目。曦和，时过万年，如今，你也该苏醒了。”
　　神界凌霄殿
　　一位神官手捧金光圣召，于凌霄殿前大声宣读，“子帝堕妖，锻造妖剑，伤人害神，罪无可赦，现今本君着永仙女曦、虞尧、濛梵前去抓捕妖龙子帝，速去速归。”
　　“女曦领旨。”
　　“虞尧领旨。”
　　“濛梵领旨。”
　　三人异口同声，直奔人间，三日后折返，濛梵以命魂索捆住奄奄一息的子帝，拖着他踏云，半道上却遇到了乘着凤凰的羲和。
　　女曦道：“羲和，我劝你不要管这件事。”
　　羲和坐在凤凰背上，双手拢入袖中，气定神闲，缓了片刻才睁眼，“子帝没有错，错不在他。”
　　虞尧道：“子帝私自在人间锻造妖剑，残杀凡人数百，又伤及仙僚，这样还不算有错？”
　　“凡人贪得无厌，该杀，他打伤仙僚实属无奈，即便有错，也罪不致死。”羲和神色淡漠，今日已是下定决心要将人截下。
　　濛梵道：“羲和，帝君只是说将子帝抓捕回天，并未提及要伤他性命。”
　　“濛梵，此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子帝此去绝无活命的可能。”羲和慢悠悠地站起身，然后覆手召出琉璃仙剑，“无须再言，今日我定要带走子帝，三位，出手吧。”
　　女曦召出佩剑，“羲和，你可要想清楚，今日你若动手，帝君怪罪下来，你的仙途便是毁了。”
　　“我问心无愧。”羲和率先劈出一剑。
　　见此情景，虞尧和濛梵亦出手。
　　一时间，四人缠斗成团，打得云散风涌，久缠无益，羲和趁势夺过羲和子帝，又捻指默诀，命魂索登时散开。濛梵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这命魂索的心诀？”
　　“胡猜的。”羲和单手揽住子帝，又打趣一般看向子帝，“这点伤应当死不了吧？”
　　子帝往羲和的胸膛前捶了一拳，此刻已是站不稳了，仍旧固执地道出一句，“死不了。”
　　濛梵甚急，“怎么可能？！”
　　羲和不再同他废话，将子帝扔在凤凰背上，道：“送他去人间。”
　　凤凰振翅长鸣，然后驮着子帝一头栽入云间。濛梵、虞尧、女曦三人同时分散方向，不约而同地追凤凰。三人将凤凰围在中央，羲和很是无奈，“三位，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放子帝离去，帝君那边自有我兜着。”
　　“我等只管将子帝带到帝君面前，其他事情一概不管。”虞尧道。
　　羲和脸上的浅笑消失殆尽，“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不顾仙僚情谊了。”
　　琉璃仙剑一剑破空，濛梵三人围追截堵，怎么都不愿意放其离开，不断又天兵循声而来。伏在凤凰后背上的子帝强撑身子，“羲和，罢了，我是逃不过这一劫的，现下收手尚有回旋的余地。”
　　羲和怒劈一剑，“我出剑的时候就没想过收手。”
　　虞尧、濛梵、女曦三人见羲和不欲罢手，便也没再手下留情，三人皆出杀招。四人的灵力炸裂，将整个苍穹震得颤抖不止，天兵越围越多，不能再拖下去了。羲和将灵力聚于琉璃剑端，旋即猛然一劈，这一剑劈中手持命魂索的濛梵，命魂索当即断裂，濛梵口吐鲜血，然后坠入人间。
　　“濛梵！”虞尧、女曦皆惊得目瞪口呆。
　　羲和转眸对凤凰道：“速速送子帝去人间！”
　　凤凰复又振翅，直坠而下。
　　紧接着，虞尧和女曦以及数万天兵像洪水般涌下人间，羲和凭借一己之力将人拦住。一剑又一剑，琉璃仙剑染满了血，不知战了多久，羲和觉得疲倦极了，他跪倒在云间。
　　一抬眼，在一众天兵之中，羲和一眼就看见了云济，他缓慢地爬起身来，然后双膝跪下，俯身道：“师父，徒儿不孝。”
　　云济甩了帅拂尘，“羲和，你放走子帝，杀害仙僚，帝君罚你剥除仙根，散尽仙灵，贬入人间永世不得飞升，你可认？”
　　“师父，徒儿无话可说。”羲和跪伏。
　　“羲和，现在你想起来了吗？”云济盘坐在雪地里。
　　姜卫七浑身一激灵，再次睁眼时，眼眸已带着些许蓝光，身上灵气铮铮，“师父，往事我尽已想起，只是徒儿还有一事不明白。”
　　“你想问流白之事？”云济淡淡一笑。
　　姜卫七点头，“恳请师父解惑。”
　　云济道：“你殿中有一株白粟花，若师父我没有记错，此花是你从人间带上神界的，养在后院。在你被剥除仙根、散尽仙灵后，此花修得人形，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名唤流白，为了救你脱离苦海，他苦求我三千年，最后我答应了他，条件就是以命换命。”
　　姜卫七摇头，“师父，您不该这样做，我有我的命数，他有他的命数，您不该如此。”
　　“徒儿，你在人间历经万年，我原以为你能够悟透，却不想你还是那样一根筋。”云济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师父，该悟的人是天帝，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夺龙骨剑，子帝便不会堕妖，也不会有这后续的一切苦难。”姜卫七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徒儿，慎言。现如今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你速回神界凌霄殿去。”云济不愿再与姜卫七争辩下去，他站起身来。
　　姜卫七抱着聂浮生不放手，“浮生怎么办？”
　　云济垂眸瞧了一眼，“第一世，我为他取名流白，第二世，我为他取名浮生，他只是你的一抹浮光掠影，而今你已然返回正道，那么他也就功成身退了。”
　　云济淡然拂袖，聂浮生的身子慢慢溃散，变成一片又一片白粟花瓣，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总要有人为当年那件事付出代价，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姜卫七捧着白粟花瓣，心里疼得厉害。
　　未曾想，未曾想竟会是这样。
　　不管是此前的散仙流白，还是复生之后的聂浮生，都只是一个替罪羊，都只是自己重返仙道的垫脚石。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是个什么样的道理？
　　“师父，若是我散尽这身仙力，永世不回神界，能否.....能否将浮生还给我。”姜卫七哽咽着，手中紧紧握着白粟花瓣，就好像还握着聂浮生的手。
　　“羲和，你不要这样糊涂。”云济长叹一声。
　　姜卫七道：“师父，当年子帝一事，我想您是清楚的，到底谁对谁错，无需我再多言。我实在不愿再回到那样颠倒黑白的地方，您与其在我身上花心思，倒不如想法子救回被我斩杀的虞尧、女曦和濛梵。”
　　“他们不是在那里吗？”云济再次甩动拂尘，顺着云济的目光，姜卫七转身看去，楼凡卿、黎诛以及姜卫七三人身上散着灼灼灵光。
　　“竟然是他们。”姜卫七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他们三个人。
　　云济又说，“羲和，人间有句话叫做功高震主，人间还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算没有子帝，也还会有下一个人逼得你出手，就算没有流白，也会有另一个人助你复生登仙。为师只告诉你一句话，帝君是天道。”
　　此言一出，姜卫七后背发凉。
　　现在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当年子帝是所剩不多的龙，神龙法力原本就高，子帝锻造出龙骨剑，此剑乃是少有的神兵利器，姜卫七依稀记得，当年子帝心性顽皮，差点用龙骨剑毁了整个神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子帝锻造出一把神兵利器之事为诸神熟知。至于虞尧、女曦、濛梵三人与自己一样，都是永仙，与天地齐寿，在神界又备受尊崇。
　　姜卫七似乎明白了，天帝为什么要这样兜兜转转。
　　云济不再理会姜卫七，转而走向楼凡卿、黎诛、姜卫七三人，对他们道：“虞尧仙、濛梵仙、女曦仙，帝君命你等速回神界复命。”
　　楼凡卿没说话。
　　黎诛也不言。
　　姜木叶看向姜卫七，淡然道：“羲和仙不回去么？”
　　云济道：“他大约是不回去，你们三位若是不愿回神界，烦请你们自行去禀明帝君，一切由他定夺。”
　　大雪不停，天地一片苍茫，这一切明明如此真实，却又显得那么虚假。从一开始就是阴谋，身在这个局中的人都是他的棋子，看着楼凡卿、黎诛、姜木叶三人互相折磨痛苦时，他应该在笑吧，看着姜卫七与流白刀剑相向时，也应该在笑吧，他是这一切的主宰，隐在苍穹之间，俯视这如同蝼蚁的苍生，那该是多么痛快，那该是多么得意。
　　眼前的一切在慢慢消散，就像冬去春来，积雪融化那样，一切都散得没有踪影。
　　姜卫七最终还是没有回去，他带着染了血的白粟花瓣回到了三灵山。此前总是不明白，为何叫三灵山，现在才知，当年一战，姜卫七斩杀虞尧、女曦、濛梵三位永仙，他们的尸骨降落于凡尘，所落之地便是这里。尸骨成山，鲜血成溪，从此花草落根，枝繁叶茂。
　　春去秋来，一年复一年，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一日天朗气清，黎诛踏着悠哉的步伐来了。
　　姜卫七端坐花丛间，提壶倒上一杯茶，将其推到对面，“虞尧仙昨日已经走了，黎诛，你来晚了一步。”
　　“不晚，正正好好。”黎诛在姜卫七对面坐下，复又补充道：“我还是楼凡卿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不回去？要是你也返回神界，不就能天天看到他了吗？”姜卫七轻抖宽袖。
　　黎诛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回去？”
　　姜卫七道：“我要等浮生。”
　　黎诛道：“我要给他自由。”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再说下去。曾几何时，为了强行留住那心中的一抹情，不择手段，时过境迁，黎诛终于也释怀了。
　　天高地远，只要知道他过得好，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