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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徜徉兽 ...


  •   徜徉兽住在永安市北郊的廉租房区。孔雀河下游绕其而过,河水污浊。

      廉租房很旧了,爬山虎铺天盖地才能遮住那些皲裂的石灰裂缝。徜徉兽基本上都是无业游民,很少一部分是自由职业者,整日奔忙在永安市的摩天大楼的反光前。

      徜徉兽均为雄兽,好整日坐在房区最高的天台上发呆。因其特立独行屡屡被任职公司除名,故常见到成群结队的徜徉兽出没于永安市职业介绍所。但往往无功而返。于是整个廉租房区日渐贫穷。

      徜徉兽身材较人类高大,顶门头发为酱蓝色,肘下有两条细长的鳞纹,除此以外,和常人无异。

      徜徉兽性疏懒,喜群居。爱吃茄子和番茄,以及各种肉类,酷爱可乐及一切垃圾食品。惧字典、英文广播以及孤独。

      徜徉兽的祖先,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的某个江湖侠客,但因年代久远,不可考证。

      徜徉兽多生得英俊面孔,头发烦躁而直立,染着各式各样的颜色,因此房区外常有徘徊不去的女人,有的拿着手帕抹眼泪,有的挺着大肚子喝骂不休。

      政府开始对徜徉兽采取社会福利补助的措施,久而久之失业徜徉兽越来越多,政府一时财力不支,因念此兽种珍贵,故降低甚至免收其房租。

      我在初夏的时候进了新开的海豚酒吧,传说中的旧老板娘因感情受挫投河而亡,故很长一段时间无人买下这个铺面。小虫如是说。

      小虫作为我的朋友圈里的八卦之王,嘻嘻哈哈,嘴里每时每刻都酝酿着新的新闻。我对上面那条表示疑惑,他用看外星人的眼光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今天三十七度,你没有中暑吧?

      小虫你才中暑了呢!我不客气地反击。

      据他说好像是这个故事有很多个版本,都是关于老板娘如何死去的,但是终究是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小虫说所有听过的人都深信不疑。

      苏苏说我是因为写兽的故事写多了,心里没了人性。我瞪着她半天,瞪到她坐不住。给我一杯咖啡,她最后说。

      小虫再一次把我上下打量,反常地没有说话。

      反正我不相信她死了。我总结道。

      听说她是被男人抛弃了,而那男人……小虫凑近了说,是兽。

      看我来了兴趣,小虫不屑地冷哼一声,现在提人你没有兴趣,提兽你反而有。

      我没心思与他嚼舌,问,那兽在哪里?

      小虫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拉过一个女孩,先大灌了一口玻璃杯中的不明液体,然后郑重其事如亲临总统上台现场地对我说,这是小扣,我女朋友。

      我居然没心没肺地伸出一只手去说,你真幸运。

      小虫悠悠道,总算让你没白来。这样,她的这顿免费如何?

      那女孩小扣小鸟依人地点着头,然后轻盈地转身消失在柜台后。不理会我的惊诧眼神。

      她就是新的老板娘。小虫补充道。

      我猛然想到了那只兽,笑得虚假无比,说,我知道了,那兽在哪里?

      小虫无奈,作家果然是作家。他点点窗户对面的那户居民楼,道,哪里。

      于是我就这样知道了他。

      我迈进那栋居民楼的时候还在抱怨小虫为什么跟来。他认识我,不认识你。我作切齿状。他续道,他火气比较大,认生。

      还没有上楼,就听见小虫招呼,你好啊。

      抬起头才发现那兽好高啊。我的头才到他的肩膀。你好,声音很懒。

      你这是去哪里?

      老地方。

      小虫便不再多说,拽了我一把,说,改日吧。

      怎么?

      他要去找工作。

      我不甘心,仍是随着他们迈进了永安唯一一家职介所。

      小虫自告奋勇认识里面的人。待他冲进办公室,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我愕然抬头。

      还没认识你……我看过你的书,很好看。

      我错目间看到他肘上的蓝色鳞片,下意识道,你是兽。

      他咧嘴笑了,果然如传闻中的英俊无比,我脑子有些晕。眼中所见的鳞片纷纷落落,隐有昏天黑地之势。

      小虫老半天没出来,我们就这样攀谈上了。但是始终不提那个老板娘之死,我犹豫了几次都罕有地保持了沉默。

      难道真的另有隐情?我盯着他头顶的水波纹路,若有所思。总不愿去想他肘上鳞片沾满血迹的样子。我强迫自己去笑,虽然很虚伪。

      果然小虫灰头土脸地出来。这是不是你第十三次来找工作?

      不,第十四次。

      小虫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不连贯的字,我没有听清。走,他最后说,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出了空调大厅。

      小虫罕见地没有跟来,在某种意义上我感到庆幸。他在我面前放了一杯水,然后我便得知了他的姓名。了盎。

      我没有杀那个人。他忽然喃喃道,我顿时把这句话当成了真,不知为什么。

      那么,她是怎么死的?

      了盎笑了笑,面容英俊无比,这很重要吗?

      一个不成秘密的秘密。因为我是兽,我很久都找不到工作。而你,他用手指点点我,不一样。

      末了他补充道,你的小说很好看,只是你应该给我找份工作,如果你是一个称职的作家。

      ——果然是个没有逻辑的请求,难道是他今天对字典或是广播过敏?我笑。

      否则,你会后悔的。像是上世纪□□电影中的对白,他依旧是笑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家小茶馆。

      我忽然相信了他的话。因为,没有人可以在说谎之后迈开如此大步。我以一种作家的观念去理解。

      可是到哪里去给徜徉兽找工作?我又点了一份冰激淋。

      而那个老板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傍晚的时候苏苏打来电话,我说,喂。

      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了那个兽?

      我没必要隐瞒,回答道,是。

      小虫怎么说?

      他后来离开了。

      那个兽没有工作?苏苏的口气像是在审讯我。

      嗯。

      他手机号多少?

      我脑子在一秒内短路了,随即答,不知道。

      你应该告诉我,否则你会后悔的。说罢她咯咯而笑。

      我脑中好一阵眩晕,依稀记得了盎也撂下了这样一句话。我嘴唇打了个哆嗦,不知道。

      好吧。那他的地址?

      这女孩难道是爱上了那兽?我揣测,然后说出了地址。

      不可能,你骗我。听上去她很生气。了盎怎么可能住在那套高级居民区?

      是啊是啊,我没心没肺地回答,还没有从晕乎中缓过神来。

      然后才发觉苏苏居然知道那兽的名字。奇怪哉也。

      我无聊地挂下电话,然后进洗澡间去冲洗了一下已经接近崩溃的大脑,然后清醒地记得,那兽的最后一句话。

      否则你会后悔的。多像个小痞子抑或是无业游民,我叹了口气。

      我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待我再看见苏苏的时候,她身旁多了一个大个子。我拍拍他的肩道,小伙子,你什么时候跟我朋友圈中的美女好的?

      他咧嘴一笑,牙齿洁白无比,在太阳下反射着亮光,然后,摘掉墨镜。

      我一下子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踩道了路过行人的脚。是你!

      我现在在永安银行工作。他的嘴角咧到了头发根。只是眼睛里仍旧闪烁着看不懂的光芒。我轻轻打了个寒颤。

      永安银行?我脑子突然清醒,看向苏苏。她梳着夸张的褐色头发,戴着同样色系的褐色墨镜。果真是情侣。

      我让我爸给他找了工作。苏苏解释道。

      我立刻想起了在小茶馆里他说过的话。

      ——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眼前的两个人,不,一兽一人,瞬间变得很可怕。

      然后我无知地说,祝福两位,祝贺你有了工作。

      在我腿肚子发软前我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逃离。我直奔进海豚酒吧,要了一客红酒冰激淋。多放点酒,我告诉小扣。

      我吞下一大口冰激淋加酒,然后问,小虫呢?

      在后院。小扣头也没抬。

      我几口吞下冰激淋,跑到后院。

      小虫见到我居然没有爆料新闻,而是蹲在地上朝我一笑。嘴咧到了耳朵根。我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了盎。

      他手里是一本发黄的旧本子,只是迟迟没有打开。

      他困惑地看着我,问,难道恩惠是爱情的最佳方式?

      我盯着他长达数十秒,然后说,不是。

      他长吁了一口气,说,好。把那个本子一抛,仿佛抛掉了一件厌恶很久的物件。

      苏苏跟了盎好了?

      嗯。

      让她……离开。否则,她会后悔的。不过……唉……

      小虫的吞吞吐吐让我很不习惯。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你懂什么?后悔什么?想起了以前的小说中无奈地证明,人和兽,不能相爱。可是,这一次呢?这是新兽种,我自我安慰。像我的导师一样,勇于探索地笑了。

      小虫望着我身后没有说话,然后我一回头便看见了小扣,系着围裙,默默无言地站在那儿。

      小虫一瞬间的笑容全部消失,然后走过去挽起小扣的手道,拜拜。

      我便被一个人撂在院子里。

      回家后苏苏又打来电话,道,了盎又失业了。

      这才两天……我叹气,兽毕竟是兽。

      你帮我吧,给他找找工作。

      我说,不行,斩钉截铁状,然后扔下电话。

      了盎的面孔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想到了那本旧本子。还有,老板娘之死。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比小虫可靠。一秒钟后我复自嘲,我又不是侦探!

      我还是去酒吧后院拿回了那个本子。但是,学着小虫,迟迟没有打开。我把它放在床头,然后吸了一口可乐。听到门铃响。

      了盎估计是从小虫处得知了我的住处。他有些贪婪地盯着我的可乐瓶子,而我却伸长脖子看看苏苏有没有来。

      她没来……她,病了。了盎的眼神游弋在天花板上,并不看我。

      什么?毕竟是好朋友。

      她说……不用你探望。容易……传染。他吞吞吐吐的神情让我想到了小虫,一阵短暂的厌恶浮上心头。

      我让他进来坐下,给他拿了一瓶可乐。他拧开瓶盖,说,我找到了工作。

      这该是第十几份了?我暗笑。

      还是苏苏帮忙找的。他眼神清澈,却浮动着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然后他便微微皱起眉头,道,小虫也病了。

      这年头怎么人人都病?我疑惑。

      他就住在……苏苏隔壁病房,你可以去看他。又是一句没有逻辑的话。

      我深深地看了了盎一眼,看得他猛灌一口可乐,问,你……怎么了?

      你究竟,爱不爱苏苏?还是……我犹豫了半天没有说出口。

      小扣吗?一厢情愿罢了。小虫在那里呢。他居然如是说。

      我捧着脑袋不知所云。他低头。

      竟然……竟然还有小扣?我本来,不知道的。

      我很感谢苏苏,不过——他终于扬起头,认真地盯着我。果然,无与伦比的英俊,怪不得,苏苏和小扣……我突然为小虫感到惋惜。

      还是那句话,否则你会,后悔的。说罢他起身径自离开屋子,身形潇洒无比。

      我抱住脑袋,脱下外衣,打开广播,调到最大声,满意地听到楼道口传来一声惊叫,然后脚步纷沓而去。我突然感到了复仇的快感。

      突然看见他刚才扶手的位置放着那本旧本子,想必他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我背上无端冒出阵阵冷汗。

      到底还是决定去看苏苏,结果先看见了小虫。是的,旁边没有小扣。原来如此。我冷笑。

      ——原来如此。

      相思成疾?感情受挫?我拍拍小虫的肩膀,才发现他瘦骨嶙峋。你怎么了?我诧异。

      他目光躲躲闪闪,道,对不起。然后飞快地把胳膊放进白色被子里。

      小扣呢?我还是提起了这个很让我头疼的话题。毕竟,他会选择她,因为曾经的恩惠。而她,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小虫,只是这个无知的感情故事边缘的游离者。这是一条爆炸新闻吧?我刺激他。

      他没有说话,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这时护士来了,他不得不取出胳膊,撸起袖子吊盐水。一缕蓝色在我眼前飘过,随即消失在层层的白色下。

      我手指冰凉湿润,黏黏的都是汗。抬头看窗外瓦蓝瓦蓝的天,日光夺目灿烂。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今天居然万里无云,我说完这句话便掉头跑出了病房。

      奇怪的是小虫没有提到苏苏,她难道不是,住在他的隔壁?

      我犹豫了很久才走进隔壁病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友好地问,姑娘你找谁?

      我摇摇晃晃,扶住墙壁,末了说了一句,护士呢?给我来针安定。

      我在长椅上呆了半日,凝视着墙皮脱落的天花板一角。安定的药效果然厉害,我停止了刚才的冷汗直冒,眼角却莫名其妙地渗出了咸涩的液体。

      ——是他?还是……他?还是……还是……

      苏苏呢?小扣呢?旧本子呢?海豚酒吧呢?他们飞旋着从我眼前经过,毫不留恋地远去。

      我残忍地认为,苏苏失踪了。确实残忍。

      而她,确实失踪了。可是连爆料鬼小虫都没有编出她是如何失踪的。他保持了沉默,不发一言。

      还有那只独自居住的兽,整日游手好闲,我不客气地用了这个词语去形容,毫不客气啊。

      是的,他又失业了,而且这次没有善良的苏苏给他找工作,为他奔波。我十分矫情地恨他,忘恩负义。嗯,他丝毫没有寻找苏苏的意思。

      而且,而且,我没有去问他,苏苏在哪里。因为,小扣说,问也没用。理由,很荒唐,因为小虫不知道。

      我又联想到那日白床单上的蓝色光芒,决定把它彻底忘掉。可是,越想忘记越清晰。

      所以我才总是想,小虫和了盎,肯定有那个所谓不成秘密的秘密,瞒着所有人,包括小扣,包括苏苏。

      可是,不成秘密,何来没有人发现?

      还有那个本子……等等,那个本子!

      了盎看见那个本子转身便离,小虫看见那个本子迟迟未动。我怨恨地锤了锤我的脑袋,小说家,居然,这么笨!

      我洗干净手,打开广播,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打开了本子。

      封皮很旧,里面纸张却很白皙。都是,一个女人的日记,没有署名。

      本子的一半还没有用完,只一个多月的时光。我嘲笑地想,半途而废。

      前两周左右都是琐碎的事情,比如开的酒吧顾客很少,天花板上苍蝇很多,玻璃上多了一块污渍,语言幼稚,像小扣那样,可以仔仔细细地擦一个咖啡杯长达半个小时。

      ——等等!

      那种熟悉的晕眩感又来了,我努力把它压在身体底端。

      后面就是肉麻到呕吐的爱情宣言,满篇都是,一个幸福且无知的女孩子。我吭哧吭哧地笑,笑过却感到莫名的茫然。

      没有名字,戛然而止却是在那个女孩子生病三天,并且日益沉重,不能下床的时候。突然,干脆地,决然地,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残忍地,没有了。

      生病?一个人?而且不愈?我乒地把本子砸在了书桌上,碰到了一边的可乐瓶子,幸好拧着盖子。

      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两张嘴角巨大的笑脸,前一张是了盎,后一张是小虫。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力气大得陷进厚厚的垫子里去。然后,然后,两张脸重合起来,完全重合。头发变成了,变成了,酱紫色,在我眼前嘲笑地闪耀。

      我朦胧中看见,封底上印着一行小字,娇柔秀丽,似乎是垂死的人……我不敢想了。

      “献给,我亲爱的……”后面的字被人用指甲刮花。

      刮花的后面紧跟着两行墨迹很新的字:

      “看到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小扣。”

      我抓过可乐瓶子,把汽水全部喝下,然后,把广播调到最大,疲惫地闭上眼睛。

      是的——“否则你会后悔的。”

      那个人,还是……后悔了吗?我不知道。

      反正,我确实,后悔了。

      我打开手机,删除了苏苏的手机号。然后,拨打了110。

      那个蓝帽子警察说苏苏的遗体是在她家被发现的,一脸严肃。我神情茫然,直直地盯着前方。小扣坐在一旁,面容苍白。

      去苏苏的葬礼,昏天黑地的哭声,吵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响。我见到了导师,他冲我笑得意味深长,说,你居然发现了。

      发现什么?

      苏苏死了。这可是心脏痉挛,唯天知地知。

      她……没有这个宿疾?我迟疑地问。

      没有,所以很奇怪,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心脏承受不了什么。

      我望着苏苏没有血色的脸,眼眶干涸没有哭泣。我只是因她失踪打了110而已。

      哦。导师点头,深信不疑。

      否则你会后悔的!我确实后悔了,像某个矫情的言情剧中的女主角。

      小扣摸摸我的脸,她的掌心滚烫,面容苍白,嘴唇发紫。你病了?我问。

      有些吧。小虫说让我搬去他那边住,好有个照应。可是了盎……

      我上牙咬下牙,狠狠地捏了自己,让疼痛唤起我的意识。不,你不要去。

      你说哪边?果然是两边,果然两个人,怎么如此巧合?我没心没肺地微笑起来。

      都不要去。我吐出几个字后,眼泪如决堤的潮水稀里哗啦地流下。我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胸口突然就不闷了。

      我给小虫打了电话,空号。然后又给了盎打了电话,空号。我居然满意地叹了口气,打开了广播并调到最大声,紧接着楼道口传来一声惊叫,如那日一般。我惊讶地打开门,见到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楼梯上,头发顶端一簇酱紫,非常明显。

      我咬咬牙,道,不管你是小虫还是了盎,都给我走。

      他抬起头,却是一张我不认识的面孔,陌生的徜徉兽,同样英俊,像……我强迫自己不去想。

      你能否把……广播关掉?他怯怯地问。

      我回屋关掉广播,拿了一本字典在手。

      小虫呢?了盎呢?你是谁?小扣呢?我蹦出四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们,走了,离开了。这只兽的眼中滑过一丝惨烈,如了盎当日看我的眼神。

      哦。我脑子飞速地转着。

      让我告诉你,她关闭了酒吧,今天下午见你。就是小扣。

      哦。

      酱紫色头发闪了几闪,消失在转角处。

      我倚着门框,无声无息地坐下。是的,我后悔了。

      没错,我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但是,不为这个。

      我最后一次去了海豚酒吧,空无一人的厅堂里,小扣面容平静,但是依旧苍白。她坐在一角,双眼望着窗外。

      你来了。她端过一杯咖啡,很像那天下午的那杯。

      那本日记,是你拿了?她眼神出奇的冷静。

      是的。我丝毫没有隐瞒。

      她搅动着杯中的透明液体,好似说故事。我姐姐,就死在那里。她指指不远处的沙发床。床上,平放着一支钢笔。蓝色的,似乎吻合日记上的笔迹颜色。我点点头,毫不惊讶。

      小扣丝毫没有吃惊于我的冷静,说,苏苏怎么死的,我知道,你也知道。

      我透过咖啡的氤氲雾气看着她,面容平静,水波不兴。

      那两只兽,离开了。否则……我……

      步苏苏的后尘。我在心里残酷地替她补足,如当日我残酷地想起她姐姐的死因。

      姐姐也提供给他工作,对他好,好得不能再好。而不像,那些开除他、讨厌他的人。是的,对他好,就像……

      苏苏于了盎。

      还有……我于了盎。小扣头也没抬。

      我习惯了这样的对答,只是望着不远处的沙发床,想起当年的可怜女子,心脏痉挛,如苏苏一样。

      错,应该是苏苏如她一样。

      所以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我原来,就知道……小扣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个结局,残忍却必然。简单的说,就是……

      忘恩负义。小扣低喃。

      所以,他们总是找不到工作。上岗下岗,下岗上岗。

      我眺望着窗外,幻想着我能看见层层高楼后面的廉租房区。那里,小虫和了盎,继续着他们不成秘密的秘密。在蓝色光芒从白色中消失的时候,已经不是秘密。这个人,是小虫,也是了盎。

      只是局外人小扣,何时得知的真相?

      这重要吗?难道一开始,就是为复仇而来?还是,为了爱情而来?还是,为了当年的恩惠与施舍,义无反顾?

      都在彷徨,只是结局不一样。付出的越多,越接近死亡。

      我莫名其妙地埋下了头。决定,删除电脑中,写了一半的,徜徉兽的故事。

      因徜徉兽均为雄兽,无法繁殖,所以只能在无奈中看着人类日益增多,兽日益减少。因其疏懒性格,被社会所斥。但总有善者,为其生活奔波,体其难处,甚至与其相爱。但是,兽因其游离天性,攀附于此类人身上,用其肘下鳞片覆盖着的真口,吸其灵血,使其心脏逐步丧失供血而亡,借此达到延长寿命的目的。可悲处,徜徉兽只能长寿,不能不死。数目之说,只能日益减少。

      人类所言,忘恩负义,不能单纯用在徜徉兽身上。岁岁枯荣,生生不息的只是人类的痴,而不是兽的绝然。只是彷徨在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身边,从不走进,从不真正倚靠,故名,徜徉。

      只因如今人类皆有此通病,又何独怜徜徉兽?

      ―0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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