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斗罗|血羽》南静书

73、番外·忽兮|秦九英篇

　　十五师姐徐千羽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究竟这人长得什么样子？少有人知。
　　因为那人早早的便去了，也是因为那一年，其夫秦九英，在叛乱平息之后，于大明宫殿之上，一身白衣，向圣人请辞。
　　“求陛下体谅。”日光煌煌，将军俯首叩向黄土，其声寒冷如冰。
　　“臣非是不敬天子。臣，十六岁从军，至今十六年整，如今叛乱已平，山河已定，但臣妻早亡。临行前，臣妻曾有言，不恨战死沙场，只恨无缘再见海清河晏。故，臣请圣人准许，让臣解甲归田，和儿女一起，替臣之亡妻看过万里河山，盛世安宁。”
　　皇帝陪着他叹了一口气，准了。
　　回到府里，秦九英开始收拾东西，头一件就是把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师侄师侄女们手里的徐千羽寄放的杂物收集回来。
　　当然，也没要回来多少就是了。他舍不得，又有谁能舍得的？他讲出了无数缘由，可最终，到了他手里的也不过是三幅画像，两件遗物。
　　其中一件，秦九英认得，那是徐千羽平时写日记的小本子，他本以为这本子早已经随着它的主人埋在了黄土之下，却不想，竟是落在了他们小师妹的手上。
　　不大点一个小本，翻开第一页，是大大的一个百。这是第一百个本子，首页写数码徐千羽的习惯。
　　第二页，起首第一行是日期，天宝十四年十月一日，写了三个字，我害怕。慌乱的笔触看得秦九英有些想哭了。他记得，那年小女儿才三岁，正是好玩的年纪，而他家小羽毛也才和他说过不久，等女儿大点了就把她送去万花或者秀坊，除非真的喜欢，她不想让女儿和她当年一样吃那么多的苦。
　　再空开一段距离，写了一行东拼西凑成的语句：今我去兮雨雪霏霏逝者已逝来日未可追何日我来或如烟散河川万里不可寻觅。
　　隐约间，似乎是徐千羽对未来的担忧。
　　是对她自己的未来的担忧？还是对前路的迷茫？秦九英想不通，因为徐千羽表现在他面前的永远是处变不惊沉着自若，而且那时的大唐尚且国力强盛，她却为何会早在战乱爆发之前就平白生了一分忧虑？
　　再下面开始就是许多年的战地日记，直到翻过了半个本子 ，秦九英看到了最后一段话，苍凉的四个大字写着——
　　一世天策
　　清晰可见的颤抖，更用力用到连笔锋都全然无踪，差劲程度直追初初开蒙的孩童，这就是写了三十年战报的徐千羽写出来的字。
　　秦九英嗤笑一声，把本子捂在胸口。
　　多绝望的境地，这个女人才会绝笔写下一世天策？一个人，每日每夜地浴血奋战在无边的黑暗中，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鼓舞士气，然而每次张开双眼眼，眼前唯一看得到的就是尸山血海，是昔日同袍不得还乡的累累白骨……他又何尝不是呢？那这个年头里，他又何尝不是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也只有对自己说：我不悔一世天策，才能勉强从这之中汲到取些许安慰，然后握紧长€枪继续走下去。
　　可为什么！他只不过是求一个团圆罢了！ 为什么？！封狼居胥，逐狼烟三千里，征战十余年，地北天南，拼杀阴阳之间，他就只是想要一个团圆的家啊！悲痛至极时，人果真是发不出声音的，秦九英今天知道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形象地蹲下，抱紧那个不足巴掌大的小本子，幻想着徐千羽还在他面前，把他一顿臭骂。
　　不见昔人影，空留图寄凌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