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牌传说]传说始末》羽衣若若

97、097幻化成风

　　金光帮助赤木紧锣密鼓筹备的同时，希子几乎一直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夜以继日地工作。

　　赤木回来之后会和她谈起筹备的进度，所以她知道赤木准备请东西大战的那几位队友和对手帮助自己守夜。

　　“其实这些想法在东西战之前就有了。”赤木告诉希子。“东西大战是我久违的认真对决。也就是说，那些家伙，是见识过货真价实赤木茂的家伙。所以最后能够和他们交谈，最好不过。”

　　是的，他们确实很早之前就各自聊过关于死亡、关于葬礼的想法。甚至关于「安乐死」的概念，还是希子介绍给赤木的。

　　不曾想有一天他会用在自己身上。

　　赤木虽说在得知自己患病时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但又不像希子想象的那样立刻付诸行动。

　　倘若真的是下了决心立刻就实施行动，才是希子所担心的逃避。情绪上头所致的冲动决定，是她最厌恶的事情。

　　但现在，赤木仍好好地，每天认真地活着。哪怕他认真所做的一切，是在布置自己的后事。

　　希子虽然没有参与这些，但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见证者。

　　她不想说自己改变了主意要去帮他，这是希子的底线。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赤木的决定，有些态度上的改观。

　　其他人怎样她不知道。雨宫惠子的选择让她轻蔑。只有赤木茂……在做着「赤木茂」的决定。
　　清醒的，认真的，审慎的，自主意志的决定。

　　希子和赤木两个人在对「保持最后的尊严死去」和「直到最后一刻由自己主动掌握」上其实有着一致的意见。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希子还是会忍不住觉得赤木决定的时刻太早。但那是他判断的时机，她无权置喙。

　　还有一点，或许是因为赤木茂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智力、行动……都看起来和过去毫无区别。

　　就像神迹再一次降临，他作为朝中期过度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依旧保持着清醒的自我认知和独立的行动力。

　　但作为最亲密之人的希子也知道，这一切只是表象，是赤木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闪耀的火光「自我」所支撑起来的奇迹。

　　现在的赤木茂其实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彻底地不会打麻将。甚至左边视野的1/3也已经消失，在来希子工作区的时候常常会撞到东西。

　　希子可以烧造玻璃、锻造金属、打磨镶嵌宝石的工作区里危险物品还是不少，所以她只能暂时放下手中工作，在每天赤木回来后陪他待在生活区域，确保他不会受伤。

　　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再这样恶化下去，他会变成自己不想要的样子。「虚假的赤木茂」的活着，到底是对谁有意义呢？

　　每个半夜，希子与赤木背对着背睡在一张床上，她睁着眼睛，面对黑暗，最后在这些纠结和摇摆中沉沉睡去。

　　***

　　不管希子想或者不想，金光和赤木商议好的那个日子还是到了。

　　他们提前去了金光所在的清宽寺。而希子如她最开始声明的那样，留在家里，拒绝去为赤木守夜。

　　“反正要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完了。还是把那些时间留给你的朋友们吧。”

　　赤木对希子的拒绝没说什么。

　　最后离开前，他郑重地抱了抱希子，替她理了理头发，在她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再见。”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告别。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希子的眼泪才掉下来。

　　她静静地哭了一会，擦去眼泪又转身去了工作间。

　　***

　　与此同时，从报纸上看到赤木茂讣告的人们，正从各地赶往岩手县紫波郡紫波町。

　　如同希子所料，前去给赤木吊唁的人非常非常多，为此金光不得不求助了原田，拜托他的手下们帮忙一同引导人流，维持秩序。

　　因为人太多，只有熟人才可以进入灵堂瞻仰赤木茂的遗容。就算这么告诉大家，人群们也没有散去。他们宁愿只是远远地对着灵堂拜一拜。

　　队伍里绝大部分都是男人，但女人的数量也不少。

　　藤春和荻原秋绪都在其中。

　　此时的春孩子都已经二十多岁。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可是看到报纸上的讣告后，又压抑不下想来探望的心情。赤木的事情她从未给现在的家人提起过，只告诉他们这是一位儿时帮助过自己的人，便孤身穿着黑色的和服前来。

　　而荻原秋绪穿着利落的西装。她遵守着当初的约定没有再碰任何赌博，但她也作为麻将协会的中流砥柱，在竞技麻将中活跃着，努力推广非赌博性质的麻将游戏。顺便一提，她的户口已经加入了日向家，现在的名字是「日向葵」。

　　她们分别分散在队伍的不同角落，彼此素不相识。

　　或许，队伍中的其他女人，也有着各自和赤木的渊源，汇集在这里，只为来看他最后一面，和他道别。

　　***

　　“啊，真的被希子说中了。人也太多了……我在里面都睡了几觉了。”

　　总算应付完熟人瞻仰的赤木从预备好的棺材中爬出时天已经大黑。他边走边向金光抱怨。

　　“这已经是极力压缩名单的结果了。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你还活着，我还特意涉及了参拜和灵枢的距离……”金光也给赤木表达着自己的不容易。“好了，你指定的家伙们都已经到了。现在还差井川君，其他人都已经等在房间里了。”

　　“井川……浩之？”

　　“是的。你还记得他的名字？”

　　“记得。那可是当年我牺牲自己推上去的年轻人呀。他在哪儿，我去接他。”

　　“也好。他应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由你给他解释吧。”

　　金光利落地将接人的工作推给赤木。方才他可是给其他人解释了好半天，还要面对各种质疑，实在是累得不行。

　　就让丧主也为自己的丧事出些力气吧。

　　***

　　希子今晚工作结束得很早。

　　她仔细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久违的和服，坐在院子里。月光温柔地洒在院落里。不远处就是那株山茶花。花花草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摆晃动。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希子靠在廊下的柱子上，身边的托盘里放着小酒。她就这么靠着，偶尔小酌一口，看着天上的月亮。

　　不知道清宽寺的月光如何。不知道另外八个人会如何劝说赤木。

　　希子不觉得会有人能够接受赤木的这个决定。连她自己也对这个决定颇多微词。只是同样，她也不觉得能够有人说服赤木。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种奇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打动那个自我的男人？

　　金钱、权力、地位、酒色？赌博、输赢、卖惨？威胁、利诱、动之以情？

　　希子边小酌边畅想，一时竟然有些晕晕乎乎地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夜深。

　　风起。

　　希子似是被一阵风唤醒，突然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夜晚，她却恍然看到了青空白云，还有一片被风卷起的叶子，飞过她的眼前。

　　“啊……”希子福至心灵，“是你吗，赤木茂？”

　　夜风持续呼呼地吹着。

　　希子站起来，迎着风。

　　“再见，赤木。”

　　1999年9月26日晚。

　　赤木茂享年五十三岁，永眠。

　　***

　　9月27日，希子来到清宽寺。

　　灵堂中的灵枢已被撤走，不过前来吊唁的人群依然络绎不绝。

　　希子穿过人群，走到寺院深处。

　　金光修藏在那里等她。

　　“雨宫小姐，赤木的灵枢在这里。待会将会拉去火化，你再看看他最后一面吧。”

　　“好的。”

　　金光离开，留给她和赤木单独相处的时间。

　　希子看着赤木仍然带着淡淡笑容的脸庞，笑着骂了一句。

　　“真是个不省心的老混蛋。既然你已经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可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