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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三千月色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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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惊觉得这张符咒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不过也没多想,暂且接受了这些非唯物主义的存在。毕竟自己来就是杀妖怪的,要是连这个都不能接受,那还怎么混。
但最近这些事连翻发生,黎惊不得不重新思考三千解修竹说的那些话——例如,他是妖。
还是个老不死的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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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惊在床上趴了三天,澡也没办法洗,所幸伤口没恶化,天气也不热,没化脓。林町泉个子虽然小,但很懂事听话,把黎惊照顾的无微不至,真当他是发配来马棚干活的难兄难弟了。久而久之,这几天相处下来黎惊和他也逐渐熟稔,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对他冷言冷语。
情况虽然好转,来这里的日子正步上正轨,但黎惊并不是个不记仇的人。
他不光记,还记得厉害。
这些天他总算搞清楚了这里的状况。原来,这个时空的“黎惊”虽然在原来的小村落算是个少爷,但在朝西城里可就屁也算不上。之前是他先勾引的二爷,听说二爷没看上他,那晚是他自己用了不知道什么特殊法子,让二爷跟他发生了些不正常的关系。后来这一消息不知怎的被二爷府里的仆人听去了。多少年府里没个太太,这么一下塞了个黎惊进来,成了二爷的妾,可妒红了一堆人的眼。大家同仇敌忾,趁二爷不在家,可劲儿的折腾黎惊。
好在这个林町泉人缘不错,大家多少都对他很和气,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有些事做的也不是很过分。光黎惊知道的,阿泉已经帮他摆脱袁花朵不下五次了。
虽然嘴上不吭声,但黎惊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在这幢西洋风格的别墅里黎惊已经待了近一个月了。
别墅很像法租界英租界的风格,后面是一整片碧绿的草坪,养着马和一些小动物。
黎惊修整的差不多后,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去找九尾狐。
如果真有九尾狐,那么妖和妖之间,应该有什么联系吧。那是不是找到蒲牢就会简单很多?
听说今晚黎惊要出去,阿泉一咕噜从床上爬了下来,张开双手抵着门。
“你不能去!”
黎惊仍旧穿了一身黑,只不过,不再是昂贵的手工缝制西装,而是略微有些陈旧的粗布麻衣,样子有些像中山装,袖口被紧紧扎住,腰上也束了条腰带。这一个月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许,落在下巴尖儿上,他低头将裤腿放下,卷曲的发尾别在耳后,带出一个弧度,像盘桓的牵牛花藤蔓。
这么一弄,风格和黎总裁截然不同。不过,骨子里的倨傲和拒人千里倒是从来没变过。
“让开。”他对林町泉说。
阿泉焦急万分:“不行,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就是今晚不可以。”
黎惊看着他:“理由。”
阿泉快哭了,这怎么告诉你嘛,我不能告诉你啊,告诉你了你得跑的更快了。
忽然,脑袋灵光一闪,他说:“还有半个月就是鬼门关开的日子,自从咱们和倭国打仗,鬼节总会出点事,你不能乱跑,我得替你安全负责。”
鬼节?黎惊看都不看他一眼:“滚。”
当他傻呢,鬼节都在夏天,是七月半,现在个大冬天屁的鬼节。
阿泉被推的一个趔趄,但已经拦不住黎惊。这一个月黎惊把该摸的地方都摸熟了个遍,轻轻松松绕过府里的人跑了出去。
九尾狐是要找,不过,在找九尾狐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一路下来,黎惊发现路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了不少。打情骂俏的一对一对为多,以往这个点,很多摊子都收了,今天居然还摆在外面,不仅如此,摊子旁还竖了灯笼,大有不到半夜不收摊的架势。
小贩吆喝的比谁都卖力:“卖香囊,卖香囊喽,哎小姐,你喜欢这个香囊不这可是今年阔太太们最喜欢的样式,我都收在家里不轻易拿出来,还是看在今儿个情人节的面子上,才忍痛割爱的。”
这么一听,黎惊觉得奇怪,他走过去问:“今天情人节?”
小贩一边收钱,一边随口应道:“是啊,阴历十一月十一,这几年从洋人那流行过来的节日,怎么你不知道啊?乡下来的?”
乡巴佬黎惊噎了噎,连个否定的话也说不出来。
阴历十一月十一,他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奇怪又耳熟,这个日子他是不是在哪听过,他以前过过吗?
难道真是西方流传过来的节日?
黎惊一下想不起来,也懒得去想,不过他已经知道今晚街上为什么这么热闹了。
朝西城的东面有个戏园子,常年宾朋满座,热闹的不行。黎惊要去的正是那里,他前日在墙垣后面听袁花朵说,今日会来一个名角儿,但这个角儿有个习惯,但凡新去一个地儿,必须得找人做法,去去晦气。
黎惊就是想来看看,这个角儿身边跟的有没有那个疯道士。
这么一个月待下来,解修竹竟然音讯全无。这不该啊。
人潮涌动,黎惊拢了拢衣领。别说,几十年以前的寒冬真不能同日而语,那风刮进脖子里像进了刀子似的疼,不一会儿他的耳朵就被吹红了。
进园子的人得有请帖,黎惊在外面张望了几下,考虑是从外墙翻进去还是打晕一个人抢过来。
然而,他刚一出现,就听有人对他喊道:“站住!”
黎惊本能想走,他迅速转身就要离开,哪知道后面人跟的快,一群人很快围上来,将他去路堵死。
该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黎惊一颗心堵到了嗓子眼儿,眼见着人朝他越走越近,那人一身腱子肉,这大冷天的只穿了件背心。
来人上前一步,他退后一步。
“你滚……”远点……
话没说完,黎惊忽然被拉入一个炙热的怀抱,紧接着,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哈哈笑声。
“小鱼儿,真的是你啊!!”
黎惊:?
他面前的胸膛在震,忽然一群人一拥而上将他抱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几人连拖带拽的把他拽进园子里,等到进去以后黎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就被一群人拖了进来。
“小鱼儿,咱们主子这半个月一直在找你,你上次怎么就不吭声的走了呢,咱们主子惦记你好久,一直都想回来再唱一曲,顺便看看有没有缘分见到你。”
黎惊大概听懂了,搞了半天原来那个唱戏的名角儿和他是老朋友?
“咱们主子快上场了,你先别进去找他,待会儿给他一个惊喜,你坐这,等散了场我来接你。”腱子肉对黎惊兴奋的说道,“我先出去站岗,这没人坐,你放心吧。”
人去之后,黎惊心安理得的坐在右后方。
这挺好,可以纵览全局。
民国时的戏园子有些有趣,来往宾客亦是。大部分人穿着新式旗袍,也有人穿洋人服饰。今晚人格外多,早已是没了位子,许多人宁愿站着都不走,一时间人满为患,就连出口都看不见了。
黎惊也不再看,他端起桌上茶盏,准备喝口暖暖身子。
哪知——
“啪”的一声,一道黑影抽来,疼痛感猛地袭上,黎惊痛的一抖,手一个失力,茶盏摔了个粉碎,衣服也全湿了。
“贱人,你怎么敢来这里!”
刺耳又尖锐的声线,黎惊忍着钻心的疼,对上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袁花朵带着几个壮汉站在桌前气势汹汹的望着他,黎惊最后一点耐心被磨灭。
这么多天,他为了不节外生枝,能避着袁花朵就避。知道她因为自己成了二爷的人一直耿耿如怀,本来不想和她介意,可她偏偏往枪口上撞。
一身黑衣的黎惊坐在椅子上,缓缓弯下腰,他低头的时候,颈间的黑发衬的他皮肤一片苍白,他慢慢悠悠从地上捡起一片茶盏碎片,头也不抬的,一把掷了出去。
瓷片在空中转了数圈,准确又凶狠的擦过袁花朵的脸,袁花朵面色惊恐一声惨叫:“啊!!!我的脸!!!”
霎时,鲜血止也止不住的汩汩流下,黎惊面无表情,现场见了血一片混乱,立刻就有人发现黎惊,惊呼声连连。
“这,这,这不是那个,那个……”数人指着黎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黎惊暗道一声不好,难道他以前露过面?
“他就是当初不要脸脱.光了爬.上二爷床的骚.浪蹄子!!!”袁花朵声嘶力竭气的直抖,手里的鞭子不长眼似的朝黎惊抽过来。身后那群人纷纷恍然大悟,指着黎惊鼻子骂:
“就是他!我想起来了!上次在春华园他办了个旦角,借着抹了油彩的脸以为别人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了二爷的身,最后被副官拎了下来,用水泼了一身!”
“对对对,我还听说他专门练了个狐媚子邪术,晚上勾了二爷的魂,跟他云雨到天亮!”
“二爷清清白白,怎么能被他这种浪.荡之人玷污!”
越听越心惊,黎惊的脸色青紫交加,被一群人指着鼻子骂,拳头捏的紧紧的,内心无数草尼玛奔过。
这该死的黎惊到底做了多少禽兽不如的事!
群众越说越激动,当下就有人动起了手。
黎惊只觉得头皮一疼,有人揪着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扯了下来,之后状况就有些难以控制。他抱着头,身上连翻带踹遭人毒打,袁花朵声音尤其刺耳。
“给我打!狠狠地打!二爷不在朝西城,出了什么事我担着,给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操。”黎惊抱着头,一会儿被人拎起一会儿被人推搡,身上脸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头遭了多少脚,衣服更是被扯的七零八落,他一个大男人被一群人围攻竟然连回手之力也没有。
他怒意中烧,辩解又辩解不得,“黎惊”种下的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现在却是他来接这个果。
最终,黎惊被踹出了春华园的大门,狗吃屎一样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一嘴的铁锈腥臭味,“呸”,他吐出一大口血水。
舌头和嘴巴都破了,身上也是钻心的疼。
他冷笑两声,阿泉那个乌鸦嘴,今儿还真是不适合出门。
胸口气闷在心,他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动都不能动。腱子肉已经不在门口站岗了,他像个死鱼一般毫无形象的趴在门口,无人问津。
直到感受到刺眼的强光从街的那头照射过来,随后,贴着地面的耳朵听到响亮而整齐的步伐声。
他的眼睛快要睁不开,喉头腥甜。
他自嘲的笑笑,这一辈子,他黎惊活的高高在上,这是第二次,被人视若猪狗般打的站不起身。
你们所有人,都好好活着,等着。
眼见强光越来越盛,似乎有一队军队小跑着包住他周围。熟悉的喇叭声响起,恍惚间,黎惊以为自己回到了寒州市。
双眼半睁半闭,他眼前的青石板砖上有一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小白花在夹缝中摇摇欲坠的摇晃身体。
它很好看,很美,却很瘦小。
直到一双不染尘埃的黑色军靴出现在他面前,站在白花旁,也映入他的眼帘。
黎惊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
眼里却因为进了血水而看不清这个世界,他仿佛听见仓皇间传来的惊叫声,感受到穿过他膝下的温暖手掌,还有腾空而起的失重感,听到周围人倒吸气的低语惊叹。
陌生的怀抱莫名的让他依恋,身体隐忍许久的疼痛仿佛突然间爆发,脑袋疼痛晕眩的厉害,黎惊久违的想依赖这个怀抱。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多么委屈,有多么想再往怀里钻一钻。
靠着臂弯,短暂的坚持后他还是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滴泪轻轻悄悄的从眼尾滑落,入了耳骨。
嘴巴微微嘟起,仿佛有百般怨念的在说:
“你怎么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