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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3 松茂 ...

  •   青梧钳住松茂的脖子,近乎怒吼出声:“你叫什么?是谁的人!”

      松茂口中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两眼圆瞪。

      明远前去拉青梧的手,好言劝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

      吓懵了的幽南结结巴巴说道:“他是……原是天枢城的守卫统领,现已告老,是我炼丹的助手。”

      青梧放开松茂的头,后者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上,尽管有软垫,还是昏了过去,大概是惊吓过度。

      青梧眼神阴沉,仿佛暴雨前的天色。他望向平章,平静问道:“玄武君认识他吗?”

      平章不明所以:“不认识,怎么了?”

      青梧冷冷哂笑:“好忘性。当年你父亲乐水的死讯,不是他来报的吗?”

      平章愣了愣。幽南则惊呼:“是他吗!可是,可是松茂在我执掌天枢城后才加入我的卫队,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乡下小子啊!”

      “左锁骨下两寸,六瓣莲花——我死都忘不了,当年他就是以此指认宛央谋杀乐水。”青梧用力握紧拳头,浑身因愤怒而不住颤抖,“幽南,对不住,这个人,我要带走亲自审问。”

      “这,这……”幽南大急,却说不出阻拦的话。

      青梧一扬手,唐梨袖中的白玉柄飞出,细长火焰抖动着优美的舞姿,色彩明艳若晚霞。

      青梧一脚踢翻了担架,松茂滚落在地,落霞鞭正要缠绕上他的身体,却见他突然睁眼,双目暴突,眼里尽是骇然。
      他两只手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深处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青梧脸色大变,扑上去想掰开他的手指。然而也不知这垂暮老者何来这般大的力气,竟然纹丝不动。待惊愕不已的其他人想起来上前帮忙,松茂骤然一使劲,“咔”的一声脆响,整颗头颅向旁一歪,软绵绵地垂下,登时没了气息。

      这一变故实在令人措手不及。青梧面无表情,保持着单膝跪地、上身倾倒的姿势,十指缓缓扎进尸体的皮肉,直到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未凝固的血液沿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在地面上积成暗红的一小洼。

      大概是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凌厉狠绝,众人皆为其所慑,许久无人出声。
      忽而风起,穿梭在林间鬼哭,将血泊吹得漫开,渐渐粘稠干涸。

      “死了一个喽啰而已,至于慌成这样?”一片寂静中,唐梨凉凉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站到了青梧身旁,目光中含了淡淡的嘲弄和怜悯。

      青梧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但仍沉默。唐梨蹲下,在他耳旁轻声说道:“死人未必不能作为证据。他的主子如此心急,反而露了破绽,很容易想得到。只是像你这样方寸大乱……呵,还想不想为她平反了?”

      此言如同清风,掀起了遮蔽夜空的云层的一角——青梧眼中的愤怒与杀机顷刻间消散;然而乌云之下并非灿烂星辰,而是没有半缕亮光的浓黑,厚重得像久置化不开的残墨。

      “证据么……”他低声自语,将手指从尸体的骨和肉中拔出,沾满淋漓鲜血的手颓然垂下,蹭红了青衫的一角。

      前尘往事潮水般涌现,堵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身子晃了晃,不得已用另一只手撑住地面,留下几个鲜红的指印。
      ……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恍惚间,他依稀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大吼。

      那个在抗击魔军的战役中屡立奇功,而被世人称赞为不世天才的自己,站在玄武族沉郁肃穆的大殿中,迟迟听不到回答,一转头,见泛着冰冷光泽的黑石墙背景下,一张张无动于衷的面孔漠然俯视着他:他的父亲和长兄、丧子的玄武君、与他年纪辈分相仿的白虎君……全是地位高于他的人,连侍立在玄武君身旁的长孙、一个小小的少年也不例外——谁让他注定与君位无缘。

      他悲哀地惊觉,话说得再大声,也没有人听。

      御前台阶下跪着一个面色煞白的青年,脸上几道伤痕交织,像暗器的划伤,有些伤口脱了疤,露出新长的肉。

      他声气虚弱地说道:“九王子,小人若有半句不实之言,叫我不得好死!您要的证据,请看——”
      他拉开衣襟,指着左心口:“诸公认得此印吗?”

      莲开六瓣,湛湛如晴空之蓝。

      两三年前,木傀儡初现,为祸世间,三君意欲除尽元洲草木以绝后患,宛央不允,为此还伤了一名对她不敬的白虎族长老。那是她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在人前展现恐怖得令人咋舌的实力;而那名长老胸口上留下的蓝莲印记,从此名声远扬,成了一柄悬于顶的利剑,令有些人寝食难安。

      可是……荒谬!荒谬!他发狂似的大喊道,一块印记而已!

      ——“区区一块印记,”耳边忽有人说出了他心里的话,清凌凌的声音使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只听唐梨平静道:“若有心伪造,何其简单。诸公身为人上人,竟如此轻信表象?”

      方才在为她解说前因后果的绿竹轻嗤一声:“唐梨,看破不说破。”

      明远却摇头反驳道:“两位此言差矣。青梧兄,当年正是你亲眼查看过那莲花印记里蕴含的灵力,我们才确认是宛央伤了那名护卫。”

      青梧的瞳孔瞬间缩紧,一颗心像是在油锅中翻滚着煎烤。

      是的,莲花印里宛央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这就说明,宛央确实对这个护卫出过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是为何。
      或许他应该一口咬定与宛央无关。然而不擅说谎的他,在一群城府颇深的人面前,只能据实以告。

      唐梨察言观色,立即明白了一切,心中叹息,冷笑道:“所以,诸君认为,此印记为真,就证实了松茂对宛央的指控为实。好吧,听起来是这么个理,但现在——”她抬脚踢了踢逐渐冰凉变硬的尸体,“他作为幽南君的下属、近臣,生死却掌握在别人手里;而且值此灾祸重现、人心惶惶之际,曾经的身份刚一暴露,便不能留活口——你们猜,他是谁的人?他说的话,又有几分能信?”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逐一望向明远、平章、幽南三人,目光澄澈而锐利,有种看透人心的泰然自若。
      几人面上皆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明远清清嗓子,说道:“此事或许存疑……”

      “有疑,就该澄清。”唐梨打断他和稀泥的话,“玄武君、幽南君,松茂与你们关系匪浅,想来从他的出身入手,细究其行踪事迹,准会有所收获。当然,能查出什么,查出多少,还得看你们的意愿。”

      平章哪里听不出她的讽刺之意,当下沉了脸,掷地有声地说道:“事关先父死因,平章定当竭尽全力寻查真相,以安亡者之魂。”

      唐梨听了想笑,但稍加深想,却品出十足的悲哀:最该安的魂,此时成了她这个大活人站在他们眼前,所有欠“她”一个道歉的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不过说到底,委屈的人又不是她,她可没那个闲情替别人伤怀。

      她感慨地笑笑:“玄武君有心了。那你呢?”她问幽南。

      幽南似乎仍未从松茂暴毙带给她的震惊中缓过来,听见唐梨的问话,不耐地“嗯”了声,微微垂眼,视线的焦点不知是松茂的尸体还是失魂落魄的青梧。

      唐梨心生不悦,转身就走。

      明远在后头喊道:“唐梨姑娘,要是那作乱之人联络了你,你准备如何?”
      唐梨头也不回:“我惜命,可不想赴这个约。”

      ***

      唐梨御剑飞回西边胡伽住的小山峰,见他披着一件雪白的长毛裘,立在立在房门前远眺东方诸峰,神态一反常态地严肃,心中便哀叹道:真是的,还不能马上睡个好觉。

      她无需多费口舌,看了胡伽一眼;两人进屋,还没等她坐下,胡伽就将泡好的热茶端到了她座前的小桌上。

      唐梨满意地笑了:想得还挺周到。她牛饮三杯,觉得身子暖和了些,对胡伽说:“我没讲完前,你别插嘴。”

      在听她讲述的过程中,胡伽脸色几次变化,特别是听说白玉衡被抓走,而对方要求唐梨亲自去救时,更是拍案而起,眼中怒火熊熊,却被唐梨用眼神制止,强忍着没有出声。

      等唐梨言毕,胡伽表面上看似已经冷静,实则咬紧了牙,背脊像上紧弦的弓一般绷着,沉默良久。

      唐梨知道何事令他为难,叹口气,狠下心说道:“我不愿去,但是……”

      “但是我开口,你就会去。”胡伽接过话,抬起眼看她,眼里竟有些湿意,在夜明珠的柔和光照下亮晶晶的。

      “所以,你怎么想的?”唐梨微笑问道,神情很放松,似乎回到了从前,与他商讨下了学后去京郊何处策马游玩。

      胡伽瞬时松弛下来,瘫坐在靠椅上,伸手捂住了双眼,语气里是浓浓的疲倦:“我,我要考虑考虑。”

      “好。”唐梨将第五杯茶饮尽,站起来走向主卧室旁一个小房间。推开门前,她说:“最好我一梦醒来,你能告诉我答案。”

      她没想到,这一梦,她做了七日,梦里历经了两个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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