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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5 至亲 ...

  •   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间,栖息着三两从群山中飞来的鸟雀,你一声我一声,悠然地相互应和。
      突然,小院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鸟儿啁啾声骤停,惊飞四散。

      本就锈迹斑斑的门轴受此重击,顿时断裂,两扇虚掩的小门应声而倒,砸在地面上。

      伴随着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从院门外走进一道姿势有些怪异的身影,微微佝偻着背,右手死死地捂住额头,时不时握成拳,不知疼痛般朝自己的脑门用力砸去。

      唐梨拖着沉重的步子,在仿佛千把巨锤敲打脑髓般的剧痛煎熬中,靠意志力强撑着,勉强走到西厢房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推门,但手抖得厉害,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她用肩一撞,顶开了房门,身子却一下失去平衡,即将摔倒在地时,她的右手终于离开了额头。露出额心被蹭花的朱砂膏,像是满头鲜血,看上去分外恐怖。而一片血红之间,额心那一点,竟然露出一点发着荧荧亮光的浅蓝,在昏暗的夜色里尤为醒目。

      一阵高亢刺耳的金石相击声响起,秋水剑深深插入外书房的石板地面,稳住了她单膝跪地,摇摇欲坠的身体。
      唐梨握紧玉柄,缓缓站起,扶着墙走向寝屋。

      方才疼痛袭来的那一瞬,她说不清为什么,本能地感应到——陶书天很危险。
      然而此处有护岛大阵,还有绿竹也在岛上,危险不可能来自外部。要么是内鬼,要么是他的身体……

      唐梨一头撞开寝屋虚掩的门,踉跄着跑到床前,浑身脱力地跪倒,抓住陶书天的冰凉僵硬的手,摸上他过于快速且杂乱无章的脉搏。

      陶书天仰面躺着,漂亮的唇褪尽了血色,面色泛青,眉头紧皱,紧闭的眼皮底下,双眼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看起来很像那种病症又发作了。可她现下自身亦痛苦不堪,似乎有一根烧红的铁棒从她额心刺入,在她脑子里大力搅动。
      硬捱这么久,终于见到了人,她的意志再也坚持不住,慢慢瓦解,陷于一片混沌中。

      幸好,她的意识里尚的一丝清明支配着她合起双手,做成一个手埙的形状,吹出了微弱的声响。
      这是幼时绿竹与她约定好的。
      ——吹响这几个音,先生不管在哪儿,都会很快赶来的。他曾这么说。

      仅仅两息过后,白底青色绣纹的衣袍下摆闪进唐梨逐渐模糊的视野,一只暖和的大手握住她的胳膊,想扶起瘫软地趴在床沿的她。

      唐梨张张口,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师父,他……”

      见眼前朦胧的人影点点头,她心下一松,昏了过去。

      ***

      唐梨喘不过气。
      周遭的黑暗浓重粘稠得仿佛有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封住五感,阻绝呼吸。身后似乎有个万丈深渊,但不知其具体所在;污泥般的黑暗逼得她连连退后,每一步都是在走向绝路。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反复念叨:你让开,让开!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遍遍在心里狂喊:你要什么可以商量!何必苦苦相逼!

      那声音冷酷地笑了,在被黑暗吞噬而越发窄小的空间里幽幽地回荡: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荒唐!她愤怒地向着前方挥出一拳,但像是打在了一团云絮上,一小块黑暗分散、荡开,又立刻合拢如初。
      我就是我,你算个屁!

      隐于暗处的声音不为所动,加快了黑暗蔓延、侵蚀四周的速度。她无计可施,像只被猎人围剿的野兔,如其所愿被赶到悬崖边。她低头一看,崖深千丈,崖底冰封千里,生长着一簇簇林立的冰柱,侧边锋利,顶端尖锐,宛如千万把指天利剑。

      被暗中一股大力一推,她仰面向后倒去。下落的途中,眼前漫天冰雪纷飞,其中有不少扁平如镜的冰晶。

      光滑的冰面上显出无数图画,看上去都很重要。
      她拼命想要记住一些,可是冰晶划过、又或者是她下坠的速度太快,令她应接不暇,纷乱之中,竟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崖底的冰剑刺进了她的身体……

      “啊——”
      唐梨大叫一声惊醒,猛然坐起,冷汗直冒,全身不住地颤抖。

      定了定心神,她才发现自己发抖的原因:她不是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而是一大块圆形的青色玉石上,另有成色极佳、晶莹如凝脂的白玉珠镶嵌在青玉表面,组成了一幅全是直线和折角、曲线很少,样子呆拙的阵图。制作此阵的材料虽阴寒,但阵法却散发着一道温和的、至纯至刚的气息。
      可她看不懂。

      她跳下三尺高的玉石阵,搓手跺脚缓了好些时候,才顾得上打量周围。这里是一间灰扑扑的四方石室,无门无窗,空中有轻拂的微风,却找不到通风口。
      看不出任何提示她身在何处的标志。

      她忽然想起天枢城时,曾见过这种产自极北冥海底的两色寒玉,心下一惊。

      正当她用指节敲打石壁,思考着用秋水剑强行击破是否可行时,墙外响起有些忙乱的脚步声。
      虽说她耳力比常人敏锐,然而丝毫不知掩饰行迹的,除了胡伽没有第二个人。

      正对青石台、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悄然裂开三条缝隙,伴随着机关开启的轰隆声和石头摩擦的吱吱声,一道恰容一人低头通过的小门从石壁中抽离,滑开到一边。胡伽急匆匆地跑进来,神情很是激动,大声嚷道:“你可算醒了!”

      他的头发没有梳整齐,白绸衫的衣袖和腰侧皱皱巴巴的,这对于一向拾掇得整洁干净的胡伽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看来他确实是很担心自己,唐梨有些感动。

      “我们在天枢城?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咦?你怎么猜到的?我和你说啊,城中心那栋高楼,它地面上有十层,地下也有十层!而咱们现在,就在地下楼的第八层。”

      “昨晚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何事?快告诉我!”

      “昨晚?”胡伽好笑地白了她一眼,“你睡了三天知不知道!”

      “三天!怎么回事!”

      胡伽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犹豫地说道:“还有件事,你听了千万要冷静,冷静啊……就是,嗯……师兄他,现在还没醒……”

      话音未落,唐梨已越过他,飞奔出门外。
      刚跨过门槛,两枝寒光闪闪的银枪在她面前不到一尺处相击,铿然有声,阻了她的去路。

      唐梨眼神一眼寒,正打算亮出兵器,宰了那两不识好歹的守卫,就听身前传来一声威严的“退下”。

      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肃容,收回银枪,整齐地转身,对来人深深地一鞠躬,倒退着隐没在两侧的阴影中。

      绿竹缓缓走到她跟前,还不等他说话,唐梨就抢先道:“师父,我很好。陶书天呢?”

      绿竹叹息,手掌平摊伸到她眼前,只见一枚湛蓝的石子静静地躺在掌心。
      花瓣?有可能封印着宛央或魔女残魂的花瓣?唐梨下意识地拿出乾坤囊,找到装有残缺莲花和残瓣的锦囊,打开数了数:花上还余十瓣,而算上之前从玄武君那得来的那片,散瓣共六片,数量无误。

      那这一瓣是……

      “陶书天从青梧的墓中带出来的。”

      青梧墓?

      唐梨一震,颤声问道:“他找到了?”

      绿竹“嗯”了一声,语调难掩沉重:“不但找到了,而且我可以确信,他把安稳沉睡于青梧尸身中的另一半魂魄,引渡到了自己身上。”

      唐梨大吃一惊:“那会怎样?他还是……他吗?”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绿竹怅然长叹道。

      “请您明言!”

      绿竹道:“我在人世间行走千年,见过师父的转世近百人,看着她们因天谴而早夭,我也想过将残瓣上的残魂与转世者的魂魄相融,或许能打破诅咒。但这很难。除了担心残瓣中是别人的魂魄外,还有一个原因——欲使被禁术打碎的魂魄重圆,需以血祭;至亲,抑或是万人。”

      说着,他别有深意地望着唐梨,目光中含了一丝悲悯。

      唐梨脑子里轰地炸开——
      天谴使转世者未及笄而夭,但她十六岁了。
      令魂魄归一需要血祭,而至亲之血……

      她的母亲。

      唐梨眼中突然涌出大颗泪珠。

      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胡伽细思之下,面色大变,失声喊道:“先皇后!她竟然!”

      绿竹摇头长叹:“梁后刘氏生产时胎位不正。等婴孩出生后,她虽然还有一口气,却已是油尽灯枯。”
      “我定住其他人的身,把这千年间的因果纠缠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并给她两个选择。一是我会治好她,就当感念她生育之恩;二是献祭她的生命,延长她女儿的寿命。”

      胡伽瞪大了眼:“当时姨母独宠后宫,她为何……”

      “她是一位母亲。”唐梨说道,面颊尤挂泪痕,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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