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暗香浮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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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独坐幽篁里胡天胡地到半夜, 皇帝五更上朝差点起不来, 拨一把通天冠上垂下的组缨站稳, 回头就见凡尘伏在床沿上笑弯了腰，他上前来胡噜一把，又好气又好笑, “你别得意，就这几天议定立后事宜, 你就得搬去宫外住，得有日子见不到了。”
凡尘枕着胳膊歪头看他，乌发如瀑, 披呈在白润肩头，“我三五天就入宫觐见一回，你不见也得见，”伸手推他, “快去吧，别迟了。”
送走皇帝, 天色迷蒙未清, 她正好也没了睡意, 披衣起身，回明光宫里再睡回笼觉。这一觉睡的酣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胜簪淘了帕子给她擦脸, 边道，“金池的那位公主来了有个把时辰, 非要见你，这会儿还在前殿坐着呢。”
凡尘没大明白，“她来见我做什么？”
“没说，”胜簪摇头道，“许是她今儿出宫，特意来跟您道别的吧？”
哪有这么深的交情！凡尘不想揣测她的来意，只好快手快脚洗漱换衣，峨眉轻扫，薄妆简衣，不失待客的礼仪便是。那边阿云蔻的茶水换过几轮，她也不着急，对着铜盆里凤穿牡丹的冰雕看的津津有味。
比起前两次相见，阿云蔻的脸色苍白很多，她穿着粉红绣合欢花的衣裙，银色滚边束腰掐出盈盈可握的腰身，她含笑望着凡尘，媚色中平添几分楚楚的韵味，“几日不见，郡主容色更盛。”
对镜自照，凡尘看得出来自己眼角眉梢的丰艳，然而此时此地她说这话，明显就有了别的用意，凡尘眉眼不动，展袖在上首落座，“多谢公主夸奖，坐吧，喝什么？”
她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又说的宾客分明，阿云蔻微微一笑，“早已经喝了几轮，郡主自便。”
变相说她等的太久，但凡尘笑意不减，“昨晚听皇上吩咐宫人安排车马，今天护送公主回天地会馆，倒没想到您会来我这里。”
等一等又怎么样，不请自来，是她自己先失了礼数，阿云蔻听出她的意思，拨一拨虾须镯子，“我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郡主。”
“请讲。”
她勾唇，“我中了毒，你们还要撵我走，这是谁的主意？”
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快到正午了，太阳最热的时候，廊下悬的竹帘子放下来，一丝风声不见，连垂的流苏都一动也不动。
凡尘有一瞬间的错愕，旋即回转明白过来，好笑道，“你以为是我的意思，所以来兴师问罪？”
阿云蔻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凡尘抬头托一托耳边垂下的金色流苏，徐徐笑道，“皇上派去的人，跟你说过没有？因为事涉外邦，他格外重视，已经派了按察使宋大人严查此事，相信不日就可真相大白，还你公道。至于送你回天地会馆，更是情理之中。后宫，乃历朝历代帝王妻妾所居，你是外邦公主，久住后宫，传出去失的是你们的体面。”
阿云蔻不为所动，“你们都很会说话。”
从感同身受的角度来说，凡尘是理解她了，毕竟是毒药，虽不要人性命，却一样钻心蚀骨，何况……她又是泡冰浴，吃药扎针，高烧昏迷了一夜一天。无论谁受到这样的折磨，都会不忿的，于是她放缓语气，“公主，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请你相信皇上，他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帝王，他重视金池，重视这次的事情，必定会严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阿云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可是她很快又笑道，“我当然相信皇帝。”
不等凡尘说话，她又说，“所以我要留下来，等着他还我公道。”
醉翁之意，原来如此。大费周章，又是情理之中，凡尘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因为话至如此，显得更加轻松，甜瓜蜜枣做的冰碗，清凉解渴，她施施然吃了一勺，含着冰凉的甜意开口，“留与不留，原就不是我能决定的，公主去找皇上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侍女在身后打扇，掀起的风吹动阿云蔻簪在发的绢花，她细细一笑，媚惑难言，“我知道现在后宫你当家。只要你答应，就有让我留下的本事。”
她连后宫情形都懂，显然是有备而来，凡尘也并不反驳，连眉眼也不动，“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凡尘的冷漠在意料之中，但是阿云蔻胸有成竹，“宫里一位美人曾经流产血崩差点丧命，还有郡主被蜈蚣咬伤，这些……你都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妨她说出这样的事情，凡尘忍不住抬眼看她，这些都是她的筹码，她志得意满，仿佛胜券在握。要说她被蜈蚣咬伤人人皆知，阿云蔻稍加打听，能知道也不足为奇，但是关于李美人流产血崩……这几乎是秘辛。
由不得凡尘不相信，但是她的失神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瞬她拾起团扇，神色自若，“踏别枝养的蜈蚣咬我，已经惩治了。至于旁人，跟我有什么干系？”
“郡主好定力，” 阿云蔻举手对光比一比手指，纤细修长的指甲染的通红，“我知道幕后真凶。”
凡尘根本不为所动，“你是拿这个当筹码，笃定我会遂你的愿了？就像你说的，想留在宫里也不是不可以，我有这个本事。只是求人办事呢，就得有求人的样子。拿乔也是技术活，譬如公主这样的，我还真没什么兴趣，”团扇柄用的是上好的象牙木，敲在桌上，清脆悦耳，她扬扬脸，“胜簪，送客。”
阿云蔻眯起眼睛，兴味十足，“都说□□皇帝仁德爱民，胸怀坦荡，不知道要是传出他枉顾降臣友邦性命，纵容旁人加害，会不会与他声誉有损？”
一计不成，又改威胁。凡尘撩起眼皮看她，依旧是漫不经心，“帝王天威在前，你可以试试看。”
阿云蔻当然没有那么蠢，这是下下之策，只因为凡尘根本不接她抛出的话梗，为了留在宫里，她可没少下功夫，连凡尘秘查李美人的事情都打听的十分清楚，但没料到她这么沉得住气。眼看无计可施，她愤然起身，“原来你们的仁慈都是装出来的，骗骗外人而已，对真相也根本无动于衷。”
凡尘着绿衫，倚在北窗下，望施然望她，眉眼丰艳，“公主这样以真相要挟，以达私欲者，便是仁慈？”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在彼此的眉目之间转换，偌大内殿静的只有冰块融化，水滴落下的声音。
还是阿云蔻先绷不住，泄气坐下，但是她依旧不肯认输，转头望着门口，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幕后黑手还在宫里，你让我留下来，我就告诉你。”
凡尘转着扇子，“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
她转过脸来，笑的千娇百媚，“我喜欢皇帝。”
意料之外，又像是情理之中，凡尘并不惊讶，“为了留在宫里，想必你也花了不少的心思，不可能不懂我和皇上的事情。你那么喜欢皇上，我再把你留在宫里，何苦呢？这不是为难我自己么，”她挥挥手，似乎好言相劝“公主还是去请皇上的旨意吧，恕我难以从命。”
阿云蔻气结，她分明是知道皇帝下旨送她出宫，怎么可能朝令夕改，自己也明白，才迂回曲折来见她。谁知道这个人，简直是油盐不进，生生耍弄她一番，“艳凡尘，你别欺人太甚！”
她直指凡尘面门，显然是怒到了极致。凡尘起身压下她的手指，神色漠然，“公主别忘了自己身份，金池已是我朝属国，我本敬你一尺，是你得寸进尺，我一早就说过，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样子，颐气指使，我可不是你的臣下。”
阿云蔻怒目圆睁，眼睛通红瞪着她，半响才憋着气道，“你中的毒，就算阴阳调和解了药性，余毒不清，除非你往后不想生养了！”
也不算她随口胡编，是药三分毒，何况她本来就懂这个药性。一开始不说，是存了几分私心，她好不好的，跟她又没关系，如今也算是走投无路，半真半假诈她一把。没想到凡尘那么怕死，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下来，“早说呀，真是多谢你。”她笑盈盈叫胜簪，“更衣，我要去见皇上，我跟云蔻公主十分投缘，想留她在宫里小住。”
凡尘变卦变的太快，打的阿云蔻措手不及，见她重新挽发簪花，不由讥笑出声，“郡主枉顾她人性命，却这般怕死，还真令我刮目相看。”
夏花开的十分繁盛，取两小朵茉莉花簪发，又清艳又纯香，凡尘揽镜自照，自镜中看她，“公主仔细祸从口出，我现在反悔可容易的很。”
凡尘并非贪生怕死，也并非不在意那些事情的真相，只是宾主有序，她不能让外邦公主占尽上风，咬住七寸，拿乔做派，她可是深谙其道，不等火候烧够，燃尽她的耐心，不能松口。
太阳毒辣，她临出门，还在廊下踟蹰了好一阵，回身跟阿云蔻道，“这么大的太阳，简直要晒秃一层皮，要不是公主所托，盛情难却，我是万万不肯出门的，不要你记着我的好，往后别恩将仇报就好。”说完伸手一比，“咱们一齐去，公主先请吧。”这么热的天，热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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