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好》宜澄

13、第 13 章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地板上，叫醒了俞思渊。
　　她掐着额头，有些恍惚。
　　昨晚对着母亲不管不顾地大哭之后，她睡衣都没顾得上换，提起背包冲出家门。拦了一辆车，嚎啕大哭间，竟然还不忘告诉司机停到公司附近的酒店。
　　就这么轻易地，离家出走了？
　　俞思渊苦笑一声，幻想过无数次要逃离的家，如今真的实现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被子滑落，露出平直瘦削的肩膀，颈下锁骨线条明显，蜿蜒出深深沟壑。
　　手机叮咚响起，俞思渊打开微信，点开未读消息，发信人头像是一片金黄的麦地。
　　【乔】：今天去交租金。
　　俞思渊轻轻笑了，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趴在床上给他回信。
　　【想飞的鱼】：那你岂不是怀揣巨款？我想想埋伏在哪里比较好。
　　【乔】：女侠饶命。
　　俞思渊轻笑出声，心情莫名好转了些。她跳下床，开始洗漱打扮，准备开始第一天的独居生活。

　　酒店离公司步行只需十分钟，靠近高端住宅区，是以价格也贵得离谱。退房时看到价格，俞思渊心里止不住的庆幸，还好只是暂居一晚。
　　虽然家庭经济条件宽裕，但她自小跟着奶奶，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父母对孩子消费方面，也不是放任骄纵的态度。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要找到房子了。

　　周一的清晨，大家都忙中有序，晨会上有员工提出，有业主认为小区绿化率太低，且现栽种的植物与小区定位不符，已经在业主群连续反应了三天，引起业主一致共鸣。
　　员工拿着聊天截图给俞思渊浏览，截图中未读信息已超数百条。俞思渊放大图片，才能看清密密麻麻的小字。
　　业主A：要我说，小区大门只是个摆设，门面装饰气派有什么用，让人住得舒心才最重要。
　　业主B：可不是！现在小区栽的松树也太小了，等夏天一到，根本没有乘凉的地方。
　　业主C：看看周边小区，植被覆盖率都比我们小区高。
　　业主D：买房子的时候，宣传单上明明白白写着宜居之地，这能算虚假宣传了吧？
　　俞思渊面色凝重看完业主反馈，冷声交待，“我来处理这件事吧。”

　　散会后，俞思渊来到窗边。向下看去，弯弯曲曲的小径旁是刚抽出嫩芽的矮松，小小一团影子蜷缩在地表。由于小区交房时间不长，许多树木还在成长期，很少见到绿荫浓密的景象。
　　是有些考虑不周啊。俞思渊默念，夏天来临时，没有大片浓荫的话，室外活动场地便会局促很多，只集中在小区广场的话，人群簇拥，居住体验会下降很多。

　　十分钟后，凯撒名邸业主交流群出现一条新信息：
　　物业经理：亲爱的业主，旭□□业已接受到所有建议，并即刻采取措施，将尽快解决业主们的疑虑。凯撒名邸刚交房一个月，绿化进度委实落后，现物业经理亲自监督绿化工程进度，保证在夏至前，将各项措施实行到位。感谢各位业主真诚反馈，今后还请继续监督，共同维护我们共有的家园。
　　信息发出后，业主纷纷发出大拇指的表情，群里又是一阵慷慨激昂。

　　俞思渊在日程表上记下一条：苗木采购。
　　虽然想法简单，但思及周围，没有一个人有苗木方面的渠道。俞思渊想破脑袋，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想出个一二三来。她崩溃的直接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求购大量小区绿化苗木[哭]。
　　既然想不出办法，她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在一边。又处理了两件紧急事情之后，俞思渊直接前往最近的房屋中介。
　　接待她的是一位身高中等，微微发胖的中年男人。由于俞思渊需求紧急，两人午饭都没吃，终于在黄昏之时看中了花间路一套房子。

　　花间路是槐城的艺术一条街。槐城仅有的三间画廊依次开在花间路的头中尾三段，其中又夹杂了音乐、美术、书法培训之类大大小小的工作室。从晨晓到日暮，整条街都飘散着纸张油墨的清香。
　　房主年纪跟俞思渊差不多，一袭墨绿连衣裙，带着粗犷的银制耳环，长发浓密披散在肩头。俞思渊想起了高中时翻看的疼痛文学派的经典描述：“她海藻似的长发散发肩上，穿棉布裙子，手腕的银饰叮咚作响”。

　　房主是自主创业，租下了一层loft，一楼作为工作室，二楼作为生活区。因处于刚起步阶段，便想找人合租，分摊部分费用。
　　“我在槐城有房，所以不住这里。你自己住在二层，一室一厅一卫。”房主带俞思渊上了二层，推开卧室的门给她看。
　　光线充足，窗外是一株茂密的梧桐。俞思渊瞬间喜欢上了这里。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不过还是要提前告诉你，周末这里有点吵。隔壁是古筝培训班。”美丽的房主促狭笑着。
　　“没有关系，”俞思渊微笑，“瑕不掩瑜。”

　　租房合同签好之后，房主赵小姐便下班回家了。俞思渊支付了丰厚的中介费，男人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挥手再见，下楼梯时身体都轻盈许多。
　　因为是拎包入住，不需再置办家具。俞思渊径直去了附近最大的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
　　依次走过洗护区、卫生护理区、家纺区，俞思渊的手里已经抱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她一边暗骂自己又一次忘记推购物车，一边抱着满怀摇摇晃晃的东西去找购物篮，刚拐弯进入粮油区，一张熟悉的面孔随即映入眼帘。

　　他笑起来仍旧淡淡的，从高处拿下一瓶酱油，递到身边女人的手中。
　　俞思渊的呼吸仿佛突然静止，世界变得静默无声，只有男人的侧脸鲜活生动。
　　他剃了胡子，不再蓄须，以前她任性时，他总喜欢用胡子扎她的脖子。
　　他还戴着眼镜，只不过不再是从前的黑框，而是换成了透明边框。
　　他稍稍有些驼背了，是这些年过得太累么。
　　俞思渊眼眶有些湿润。嘴唇抖了抖，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上前，自然地打声招呼。

　　还是……算了吧，俞思渊看着他身旁的女人，身材略微丰腴，柔顺的黑色长发扎成马尾，一身家庭主妇的装扮，背影看上去娴静温婉。
　　俞思渊用力闭了下眼睛，又张开，确保眼泪已经缩回眼眶深处。正待悄悄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被人大力一推，怀里的盒子顿时七零八落，叽哩咣当掉到地上，响声将周围目光都吸引过来。
　　俞思渊左手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去捡散落四周的东西。长发垂下来，将她侧脸盖住。双手胡乱忙着，神思却飘忽不定，结果东西越捡越多，仿佛永远也收拾不完，地面悄悄滴落两颗水珠。

　　一双黑色布鞋在俞思渊眼前站定，接着，白色衬衫出现在视野，一双大手帮忙将各种盒子依次叠放起来。紧接着，另一双纤细的手递过来一个购物篮，同大手一起将盒子收进篮中。
　　“不用介意，手拿不稳很正常。”女人的声音温柔，轻声细语如清泉叮咛。
　　俞思渊用力挤下眼睛，食指快速抹了一把，抬起头，从容笑着，“好久不见啊，严老师。”
　　严正飞回避了她的直视，垂下眼帘，清咳了两声，才开口，“思渊，你好。”
　　严正飞身旁女人面露喜色，“原来你们认识啊。”
　　女人又推了严正飞手臂一下，娇嗔埋怨，“你不是说在槐城没有朋友的。”
　　神情声音俱是温柔婉转，俞思渊听了，骨头也要酥上几分。

　　俞思渊大方一笑，“我们不是朋友”，然后，她看到严正飞的脸霎时严肃起来。她的心攸然下沉，强撑着笑，“我们是师生，我在严老师培训班学过画画。”
　　女人更加热切，她拉过俞思渊一只手，言辞恳切，“有空多来我们家坐坐，我们就住在花间路……”
　　严正飞打断女人，“思渊，这周末有空吗？我和师娘请你吃个饭。”
　　“好啊。”俞思渊定定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万一眼泪忽然掉下来，怪难为情的。偶遇旧情人，本来就是件很普通的事啊，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伤春悲秋的。
　　只是心情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

　　俞思渊推门走进去，如雷鸣般的声音瞬间刺穿耳膜。花间路唯一的一家酒吧，此刻正值人潮涌动。
　　俞思渊将大大的购物袋放在高脚凳旁，要了一杯马缇妮。酒保眼神时不时瞟过来，她也懒得理。
　　酒入愁肠容易醉。俞思渊平时不贪杯，此刻半杯酒下肚，已是神思迷离。
　　“美女，加个微信？”一个头油抹得锃亮，手臂肌肉像馒头发起的男人过来，油腔滑调使俞思渊胃里反上一股酸水。
　　她本来就没有吃晚饭，半杯烈酒下肚，胃早已气鼓鼓抗议起来。
　　“你？”俞思渊眯着眼睛仰着脸看搭讪的男人，“你是……直的吗？”
　　正在擦杯子的酒保扑哧一声笑出来，肌肉男被人怀疑性取向，很是不甘。他挺起胸膛，急着证明自己，
　　“我当然不弯，”手掌拍拍自己胸肌，“直男胸肌就是这么硬。”
　　俞思渊咯咯笑着，满脸光华，伸出手就想要掐一把。
　　肌肉男满脸兴奋，眼看美女柔软的指尖就要触碰到了，突然斜地插过来一双大手，将女人的纤纤小手包裹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