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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市井小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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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妙觉得至少得找上十几个人试试这回春丹。
除了服下短期的效果,还得多等一两个月看看能坚持多久才成,不然若是刚刚变年轻水嫩了,才过了三五天就打回原型,反差太大更让人难以接受。
见找的前两人都初见成效,而且后一位大婶还因此绝处逢生,挽回家庭,云妙倒是心头颇为得意,劲头更足,一到了夜里,就换了装出去寻找试药人,晚出早归,仿佛成了一项营生。
因恐高门大户会惹来麻烦,她挑的都是那平头百姓家。
又考虑到找的试药人都是中老年妇人,她改装成一个年轻少妇,盘起头来,又用纱巾蒙着面。
起初她只是在大街上溜跶,用神识注意听着两边人家里可有女子哭泣或是打闹之类,却是常常听了一阵才发现原来是人家夫妻亲热,不由大窘逃之。
这才觉得自己这法子实在太过蠢笨。
夜里乱逛之时,想起京城繁华之地,全城被官家划出好几块地方作为夜市,深宵不禁。
平民百姓最爱去的一处夜市名为安乐坊,占地有两条长街,一条玉带河从中流过,将安乐坊分成南北两处,一道十八孔的石桥横卧碧波之上。
一到夜晚,那长街两侧,桥上桥下,河中小船,俱摆满了摊贩货物,亮起篝灯,直将个安乐坑照得犹如白昼,来往的人流也穿梭不息,极为热闹。而各色物品如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在夜市上也是应有尽有。
云妙便在安乐坊寻了处地方,是玉带河边一棵垂柳树下。
她在地上铺了旧席,将几个不同颜色的瓶子一字摆开,树下悬一盏气死风灯,灯下照着布作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祖传秘方,回复青春,专供女子,当面施药。”
云妙端坐摊前,也不吆喝,微微闭目养神。
一开始无人问津,只有几个好奇的闲人过来问个究竟。
云妙粗着声音道,“小妇人家传秘方,可令女子驻颜回春,可保三天见效,但需当面看相,对人施药,各位家中内眷若有需要,只管过来相见。”
那闲人们听了,都觉得有趣,却是半点不信,来往人等见了云妙这摊位卖的是这听来就玄的东西,也都是一笑而过。
大半夜下来,云妙都没有开张,离云妙十来步远是个卖竹器的大娘,身高体胖,嗓门哄亮,她的生意虽不甚好,却也卖出了十几个小件去。
这会儿见来往的客人渐少,觉得无聊了,又见这位蒙着脸的妹子奇怪,一粒药都没卖出去也不急,便上前攀谈几句。
“大妹子,你这卖的药管用么?真能三天见效?为啥还要当面看相咧?”
云妙睁开眼睛,对着大娘微微一笑。
“这位大姐,我家祖传秘方自然是管用的,若无效只管来退钱。至于这当面看相是因为我这里药分好几种。”
说着指指各色小瓶,“每种适合不同的人用,所以一定要看了相才能知道应该吃哪一种。要不这位大姐来试试,这大半夜的,还没开张,不要钱白送您,如是管用,还请帮我传扬下。”
说着,便挑了一个白色小瓶,从中倒出一粒白色小药丸来,递给那大娘。
其实若是那有家底的人家,见了陌生人给的东西,都会有些戒心,不会轻易地吃下,可对于这位身为市井贫民活了大半辈子的大娘来说,白送的东西还是很诱人的。
有句俗话不是说么,白给的砒霜都是酸甜的!
大娘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这药可要怎么吃啊,是饭前吃呢还是饭后?是就着热水还是冷水?”
云妙挠挠头,这大娘问得可够细啊,“这药什么时候吃都行,不用水,咽下去就可以。”
想了想又道:“大姐你明晚还来这里么?”
大娘道:“我隔一天便在此摆一回摊。”
云妙道:“我这药最慢三天就有效,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看下效果,若是有效,还须再服几粒用以巩固。”
大娘听她说得这般肯定,不由得有些信了,“好,到时候我要是变样了,一定还来找你。”
一时又觉得白拿了云妙的药有些过意不去,从自己摊上拣了个小巧的笔筒,塞给云妙,云妙道了声谢,也便收了。
终于有了第一个顾客,虽则是免费的,但好在云妙不是为了挣钱,也便心满意足地撤了摊回家睡觉去也。
云妙到家中,因见天已经快亮,便只是打坐一会儿。
想起这段时间都在忙着炼药,都没陪过师父了,便跑到云中飞的小院里跟他一起用早饭。
吃饭之时,云妙把自己炼好的回春丹拿出来给云中飞显摆,“师父,要不你也来试试。”
“不试。”云中飞直接谢绝。
他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很满意,老人就要有老人的样儿。他一个七十的老头子,若是有张二三十的脸,不成妖怪啦!
云中飞倒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云妙好几眼,欲言又止。
云妙问,“师父你怎么啦?”
云中飞叹了口气,“我听说修道之人都要清心寡欲,不能痴迷于外物,否则大道难成,但你现在父母俱在,有兄弟手足,难道就一直打算作这富家小姐不成?听说你爹娘已经准备给云涛看亲事了。恐怕过不了几个月便又轮到你,到时你又当如何?”
这些话,恐怕已经憋在师父心里很久了,今天才忍不住说出来。
云妙低下头去,其实她何尝不知若要修道进境快速,最好是到那修仙界去,那里灵力充足,资源丰富,有着各种机会,或者次等的办法是寻一处洞天福地,比如那横天岭的深谷中,潜心修炼,也未始不能到结丹。
这种在凡间诸事纷扰,灵力稀微的环境,其实是最不适合修道中人的。
以她先天灵体之身,到如今不过筑基三层,是有些缓慢的。
云妙闷声道:“师父,其实我也想过这事,我如今已经筑基,至少有三百年寿数,但父母亲人都不过是凡人,我若是离家修行,也许等我略有小成再回来之时,已经人事全非,子欲养而亲不待了。所以,我想待百年之后才离开凡间,以免心有遗憾。”
想到百年之后,所有的亲人都逝去,她孤独一人离开凡间寻那修仙之路,就心下酸涩,觉得空落落地,怆然欲泣。
看着徒弟神色含悲,目光带愁,云中飞哼了一声,伸手在她脑门敲了一记,“又在乱想什么,离百年还有好多年呢!你即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也就不再提了。”
云中飞象是想起什么来,“你这黑不溜秋的色儿是自己弄的吧,该不会是怕说亲事吧?”
云妙心下微松,笑道:“虽是无心之故,倒也可因势利用。”
她可不想被定给某家,然后打包外嫁出去,拘在后院里头,轻易不得回娘家,那可就有违她想陪伴家人的初衷了。
如今她这黑炭样儿,哪家夫人能看得上?所以她一点也不急着恢复啊。
她这边报定了主意,到了中午,却是听瑞娘说了个消息,原来高家听说云家也来了京城,这两月也安顿得差不多了,便要过来拜访呢。
瑞娘心里倒有些矛盾了。高家还愿意和自家保持来往确实是好事,可是让高夫人见了自家女儿现下的模样,又怕影响了女儿未来的亲事。
那就只能让女儿称病,先不见面,等日后好了又再说?
瑞娘跟云妙说起的时候还生怕女儿心有疙瘩,想多了,哪知云妙全不在乎地应了,神色间似乎还满高兴的。不由心想,这闺女还小,只怕压根就没对那高家老三有什么心思呢。
不过高家老三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哎,反正闺女还小,也许还有更好的也未可知。倒是儿子云涛年纪不小了该抓紧了,可惜的是高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庶出的,不然娶过来多好,这么多年了,都是知根底的。
高家太太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庶女,高文樱和高文梅。她打的主意倒跟瑞娘颇有相通之处,却差得有些远。
她家现在在京城也算中上人家,儿子生得仪表堂堂那是不愁媳妇的,虽说老三高文卿早就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地透露出想娶云家大姐儿的意思,可是最近好几家家世都不错的人家来问自家老三,若是老三能娶个娘家得力的媳妇岂不更好?
至于这云家,若是能将两个庶女不拘哪一个嫁过来,倒也算是好的。
高家太太领着两个女儿和瑞娘见了礼,妍儿也在一边见过,高太太和瑞娘也有几年没见,便聊些乡里旧事京中见闻,让妍儿陪着高家小姐们到自家小花园里散散。
云妙正在自己的静室里琢磨怎么改良一下自己的丹药,就听到外头有点闹腾,不一会儿张奶娘就过来敲门,“大小姐,外面是妍小姐陪着两位高家小姐,说高家小姐听说大小姐病了,就想过来探病,正等在院外呢。”
云妙微微一笑。
云妍那点小心思动的!
本来吧,让高家人见到自己的黑脸也无所谓,但是想到会气到瑞娘,她就不想让云妍遂心得逞。
“就说我这病不能见风,不便相见,等日后好了再去谢过高家小姐关心。”
张奶娘应声去了。云妙放下手中的药材,用神识听着外面的动静,云妍和高家两位小姐听了张奶娘的话也不好再坚持,云妍便邀她们去自己的院子里坐坐。
等到无人处,云妍从袖中取出帕子来抹抹眼角,“我姐姐她这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见你们呢……唉,好好的怎么就……”
说着忙掩住自己的嘴,仿佛失言般赶紧补救,“没什么,两位姐姐可别多想,妙姐姐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
这般欲言又止,呼之欲出地不就是想让这两人知道云妙毁容了么?
云妍啊,就跟她那亲娘一个德性,都是天生有戏子本事的啊,在这小小的云府太屈才了。
云妙都懒得多看,收回了神识。
一整天都不用出门,她倒是又炼出了一炉回春丹,这回想是手法熟练,火候恰当,出来的成品色泽温润如玉,粒粒光滑均匀。看着倒像是上等的玉珠一般。
等到了夜里,她又去摆摊。仍旧是原来的地方。
刚刚铺好摊子,就听背后一声呼喊,高若洪钟,差点吓了她一跳,回头却见是那天卖竹器的大娘,上来就拍着她的肩,笑成了一朵花儿。
“哎呀,大妹子,你那药可真神了!我前夜回去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起来,我家老头子说,老婆子你怎地变了个样儿,倒象是年轻了好几岁!”
大娘说的兴奋,比手划脚地指着自己的脸,“你瞧我原来这儿好深一条皱纹哩,如今只有浅浅的一道,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哩。”
说着,面上带了些娇羞,声音也有点荡漾,“我家老头子说仿佛回到了我年轻时的模样,呵呵呵……”
说实话,大娘您这体格,年轻时也……咳,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倒也不必深究了。
云妙见这大娘果然年轻了约有八九岁的样子,也微笑道:“恭喜大姐了,若要想一直保持着这样子,还得一个多月后再服我的药一次,到时候您来找我就是!”
其实须要再服药那都是哄人的,主要是想看看这药能持久多长时间。
大娘嗓门哄亮,动作夸张,这热闹倒引来不少围观路人。
便有那来逛的媳妇子上来打听,“你这药是什么价,我这个年纪能吃么?”
云妙打量了这妇人一眼,见她身穿青色比甲,衣料不错,打扮得象是个高门大户里的得脸仆妇,便装作认真地看了看她的面相,“哎呀,可真是对不住这位大姐,我这药却是对您无效。”
又指指着旁边的大娘,“这位大姐的体质,属于可变化的,服药还有用,您这般的,却是不成的。”
那媳妇子听了只得悻悻然走了。
云妙心想,这位还不知是哪家的仆妇,万一用了药有效,再去她主家那里一说,我这想闷声找试药人的盘算可不就得落空么。
卖竹器的大娘听了沾沾自喜,美滋滋道:“果然大妹子这药是有来历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这可是个稀罕事儿!”
想着自己定是命好,不然方才那个媳妇怎么就不能用呢?回去倒要跟邻居们显摆一番去。
旁边围观的人顿时都激动了,这什么神仙药啊,这么神奇,还挑着人来!
便有一位中年男子上来问,“这药只能妇人用么,有无男子用了能年轻几岁的药?”
云妙摇了摇头,“这祖传秘方只有妇人用的药,那男子用的早就失传了。”
那男子失望地走了。
围观路人中顿时走了一大半,清一色都是男子。
却也有边走边说赶明儿要带夫人来的,还有人听了这话故意打趣说要带妾室来的。
呸!来了也不给你药!
云妙心里翻着白眼,只见人群中有一个青衣妇人怯生生地上前一步,轻声细气地问道:“这位妹妹,不知我可能用你这药么?还有,敢问这药价钱几何?”
云妙打眼一瞧,见这妇人约摸三十出头,五官倒也清秀,只是面色苍白,容颜憔悴,身上的衣衫半旧而整洁,有些破损之处也用线缝补得很齐整。
云妙问道:“敢问这位大姐年纪几何?”
那妇人咬了下嘴唇小声道:“二十六了。”
围观众人有小声惊呼地,“看着倒老相了。”立时就有人用肘顶了她一下,这位嘴快的大婶才省得,忙向后躲了躲。
哎,年纪轻轻就为生活所迫,青春飞逝,红颜易老啊!
云妙点点头道,“可以。我这药也不贵,这位大姐是第二位买我这药的,便给你打个对折,只要……二十文钱便好。”
本想说两文的,后来一想咱是卖的回春药又不是耗子药,也不能贱得太离谱了。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
这个价显然低得不可思议,围观群众都发出一声惊叹,那妇人似松了口气,从怀中取了荷包,细细数了二十文出来,交于云妙,云妙倒了一粒红色的药给她,交待了第三天过来看下效果。
那妇人谢过云妙才离去了。
她刚一走,就有人道:“哎,这谢娘子也怪可怜的。嫁了个那样的人家,当牛作马,累死累活,好容易日子好过些了,男人就要娶二房了!”
旁边的人也纷纷点头应和,骂那负心男人不是东西。
此时又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婶,也要买药,云妙见她打扮是普通人家,便也给了她药,后来再有来问的,云妙便都推说不适用了。
云妙收了摊子回家,那卖竹器的大娘热情地又塞了个竹蜻蜓给她,她看着做得挺精致,想着这个倒可以给弟弟玩,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回到自己屋内,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几天所见所闻,不由感慨万千。
小小一枚回春丹,倒试出来多少人间冷暖,世情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