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气凛然》绯瑟

9、如何驯服天子

　　只让自己喜欢的人鞭打？

　　哥舒秀可以装出表情，不同风味，不同程度，只这一回震惊于表，并非作伪。
　　他似听见脉管里血液如铁马乱奔，脑里如风和沙混了一团，遮了清晰可见的情，使思绪无边无际地蔓，一时没个目的，又没个终止。

　　可哥舒秀还是哥舒秀。
　　短暂的震惊一过，他又是从容的了。
　　像是从哪儿借来了一副画贴在脸上，表情便都是画里的了。

　　小皇帝道：“怎么不说话？”

　　哥舒秀低头，恭顺又妥帖：“陛下厚爱，臣受之有愧。”

　　小皇帝脸上一沉：“你都打了朕几百鞭了，也没见你有愧。”

　　被朕喜欢能让你心怀惭愧？放屁呢这是。

　　哥舒秀低头：“臣当这是一时游戏，陛下却要假戏真做，臣惶恐，臣有愧。”

　　小皇帝又惊又怒：“你……你这是……在拒绝朕！？”

　　他口气里的失望还未走出去，手上的动作先出来，一把将哥舒秀拉扯过来，抱在怀中，力道之大，动作之粗暴，似要把这官服完全撕毁在身下。

　　五成惊怒，五成泄欲，夺了这无边春|色，好叫这逆臣明白眼前人是谁！

　　哥舒秀似恍然不知自己要大难临头，只凝视着小皇帝，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陛下迎后宫的二位娘娘入宫时，也说喜欢她们。陛下与昔日的林丞相对峙时，您也说喜欢得不得了。您的喜欢，究竟能存留得了多久？”

　　小皇帝一怔，眉宇间暴起几根青筋：“哥舒秀！你明明知道朕……”

　　哥舒秀袖袍中鞭柄一滑，抵住了天子的喉咙。

　　江公公吓得身上一软，这是要干什么！？他想造反么！？

　　哥舒秀的鞭柄并不往前进，既无力道，只轻轻在喉咙处小意摩挲，似讨好，如献媚，几分幽兰似的气息往小皇帝脸上一拍，随即莞尔一笑，撤了鞭柄。

　　小皇帝眼见他笑容婉约温存，怒色退了三分，仍把人搂在怀里不放。

　　哥舒秀也没挣，慢慢道：“陛下奉迎二位娘娘，是因为她们身后势力。陛下对她们并无真心，也就由着二位娘娘在后宫行磨镜之举。而陛下讨好林丞相，是因为丞相当时炙手可热，可决定太子人选。陛下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臣都明白。”

　　小皇帝口气稍缓，仍带责备：“你既明白，为何还要……”戳朕的伤疤？

　　哥舒秀叹道：“因为陛下的喜欢总带有各式各样的目的，臣不喜欢这样的喜欢。”

　　小皇帝不满道：“你要朕全心全意的喜欢，就说人话，别尽矫情！”

　　哥舒秀笑道：“臣要的，可不仅是全心全意。”
　　他把火烫的目光在皇帝身上滚了一遍，手上环了皇帝的腰，竟似在迎合他的拥抱。
　　年轻的皇帝心生欢喜，眼看着要顺遂上手，哥舒秀忽说了几句要紧话。

　　“臣年少时便喜欢长长久久。陛下如今说喜欢，以后又会如何？您随时会遇到比臣更好的，更年轻的，那时若移情变心，臣要如何自处？一时的喜欢臣大可不要，您若真要喜欢臣，就得一直喜欢下去，一辈子都喜欢，如此才算是真心。”

　　小皇帝眯了眯眼：“哥舒秀，你野心不小啊……”

　　还没踏上朕的龙床，先想起了失宠，念着来日方长与新人旧人。
　　你想得可真比别人快一万倍，你念的不止盛宠，还有朕的千秋万代，还有朕这一辈子的情！

　　好生贪婪！好生狂妄！
　　好一个恃宠生娇的哥舒大人！

　　哥舒秀笑道：“臣有什么野心？即便有，不都是陛下惯出来的？陛下若看不惯，别这么宠着臣就是了。”

　　他面上谦卑，口气却张狂肆意至极，恍如前朝祸国殃民的一代奸妃，打定了主意能拿下皇帝。

　　小皇帝微微愠怒：“你以为朕真不会冷了你？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朕喜欢，就什么要求都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都会满足你？你这是心心念念想当谁？褒姒？妲己？还是朕的杨贵妃啊？”

　　哥舒秀一声叹息，忽的软了身段，一头靠在了小皇帝的怀里。

　　“您能容我说这些，还没有把我丢出去，不就已经心里知道了答案？又何必多加试探？彼此坦诚些，不好么？”

　　这是他自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自称“我”，而不是“臣”。

　　年轻的天子身上一震，似懂了这句话，把这人话里的温柔与诚意都牢牢地印在心上了。

　　放肆、拿捏、大张旗鼓地挑衅，混不知死地生事，仿佛都只为了引出这最后一句。

　　“坦诚些……不好么？”

　　小皇帝心里高兴，面上佯怒假嗔道，：“你这不知足的东西，我对你到这个地步，还要再如何坦诚？”

　　臣子不用“臣”，是僭越逆上，天子不称“朕”，这便等于要变天了。

　　哥舒秀却微微一笑，认为这才是皇帝应该有的样子。
　　仿佛这一切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个人处心积虑地驯服天子，叫他折服，叫他低头，叫他视哥舒秀的尊严为自己的尊严，让他在掠香夺玉的同时，也记得这香是烈的，这玉是脆的，得去呵护、去小心讨好。

　　你是天下之主，而我是你喜怒哀乐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