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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我最爱一把小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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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葭不是个爱说大话的人。
他的话一落地,就是金铁相击,铿锵决然,有一种头可破血可流话不能收的绝顶气势。
说完他就真动了手,他冲着哥舒秀冲来。
一双掌在袖下暗藏厉风、无声无息蓄力。
他毕竟神功在手,受伤越重,反而掌力越猛。
因此一旦出掌,必要将哥舒秀一瞬击毙。
他不敢再留情,不能再心软,这次若是不成,那他以后也不可能再下得了手。
哥舒秀眼见他直挺挺冲来,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这笑容的弧度很浅,可力度很足,悲凉与冷酷兼有,想必哥舒秀内心与面上不同,他的喜和怒都很有波澜,且大有文章。
但王越葭无心研究。
他个性很认真,出手很热情。
这一切只是为了要走哥舒秀的命。
而哥舒秀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他气血不足,伤势拖累,十成力气去了五成,只能再出一刀。
这一刀必须要了王越葭的命。
可还未等他出刀,有人先替他出了手。
巷口处三道银芒齐闪,起初无声无息,而后有利器破空之声。
难道是刘恣去而复返?他终究不放心王越葭?
不对,银芒的目标不是哥舒秀,而是王越葭!
银芒分上中下三道,竟是自巷口处的三箭齐发。
箭是青羽三棱,三道箭直袭王越葭的面门、胸口、下腹。
王越葭不得不退。
他飞身后撤,半空中一阵急旋,躲过第一箭,由着第二箭擦着他肩头而过,却不想那第三箭力道更猛、气势更急,竟擦过他右小腿。
而由着这一箭引发的后果却不止在擦伤,王越葭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内息提不起来了。
箭上淬了毒,毒性剧烈而迅猛。
哥舒秀冲着他微微一笑,这笑容却不似人样,毫无暖意,那张扬弧度衬得他一张如玉面容毒辣狠厉,比这箭口上的毒还烈三分。
然后他仰首看向巷口。
巷口奔来一人,黑衣黑靴黑面孔,如一道黑云降落在人间,竟是许久不曾露面的“鬼想哥”李想。
可怎么会是李想?
这人在哥舒秀心中,正该带着队伍在外围剿,怎会一人到此?
这人一路奔到哥舒秀面前,一个直停,双膝一沉,先行了一个跪礼。
“属下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哥舒秀淡淡道:“无妨,你来的很及时。”
李想先扫了一眼他身上伤口,瞬间眉头紧锁:“大人这伤势……”
哥舒秀正想回答,忽又咳了起来,这一下喉头腥甜尽涌,几两血丝冲到嘴角,又溢了一些出来,看着比原先更是凄艳三分。
非但如此,他身上的口子竟似开始崩裂,一道道血珠子跟着冒出来。
李想大惊失色,哥舒秀却抬手道:“无妨,刚刚被人点穴,我用内力冲破穴道,因此受了点反噬。”
“可您这身上的口子……”
哥舒秀笑道:“王越葭的‘生珠落骨’、‘雨花透背’,可都是诗情画意的杀人好招,你如今在我身上看见了,也算是涨了一回见识。”
李想道:“属下倒宁愿不涨这见识。”
说完他递了伤药给哥舒秀,把自己绣了暗纹的黑色披风一解,在地上平平摊开,扶着哥舒秀坐在上面。
然后他朝着在一旁喘息的王越葭投去异常冷厉的一瞥。
“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难道竟忘了大人当初是怎么救的你么?”
王越葭冷笑道:“我就是记得,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李想冷冷道:“好,你记得。你口口声声的义气与恩情,却对救过自己的人狠下毒手!姓王的,就算大人瞧得起你,我也绝不容你!”
王越葭还未发言,哥舒秀忽蹙了蹙眉。
“李想,这人我留着还有用,你先别动手。”
都到了这个时候,哥舒秀居然还想留下王越葭的命?
李想几乎是重重跺了跺脚:“他对大人无情,大人何苦留情!?”
哥舒秀眼见他心急如焚,忽的一笑道:“别说他了,你本在西城围捕乱党,怎么到这儿的?”
赵扶雪能追来不稀奇,刘恣能寻来也不是稀罕事儿。
可是李想本在西城,他如何想到要赶来此处?
李想这时转过身,对着哥舒秀拜了一拜:“属下本在西城围捕乱党,是陛下身边的人通知我——大人有危险。我才能赶来此。”
哥舒秀蹙了蹙眉:“陛下的人?”
天子直接指挥的人,自然是皇宫禁军。
可是皇宫禁军不会轻易出城,李想所说的其实很简单。
就是皇帝陛下埋在紫金司的细作,是他的耳朵与眼睛的延伸。
这个细作眼看着哥舒秀与王越葭飞身遁去,特地快马赶去西城提醒了李想,而李想单骑先来,大队人马随后。
哥舒秀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当时护着他的那几个校尉里,居然有一个是皇帝的人。
而他还自信已把这些人清理干净,以为里面已经没有皇帝的耳目。
李想见他面色阴沉,忍不住问:“大人?”
哥舒秀仿佛才记得他站在眼前。
他脸上的神情像一场即将倾泄的暴雨。
“除了我的动向,那人还和你说了什么?”
李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陛下要我伺机而动,若王越葭只劫囚,陛下让我按兵不动。若王越葭胆敢伤了大人分毫,我就得要了他的命。”
哥舒秀道:“如果我觉得他的命还有用呢?”
你是听陛下的还是听我的?
李想看清楚哥舒秀的眼神里藏着什么了。
可他不能退,他只能把心里的愤怒兼着仇恨一并喷出。
“这样一个榆木脑袋,大人留着有什么用?”
哥舒秀冷笑道:“你从不质疑我的。”
李想咬了一口银牙:“属下不敢。”
“你口口声声说不敢?陛下的人藏在我身边那么久,你难道没有半点察觉?如今我要留王越葭一条命,你也要违抗我?”
李想怒道:“可他伤了哥舒大人!他几乎杀了您!”
这人的口气第一次从恭敬顺从变得激动叛逆,
“大人的命令永远大于陛下的命令,我本不必遵从他的话,只不过我与陛下都认同一点——大人向来心无旁骛,不该有任何软肋。”
王越葭若不幸成了哥舒秀的软肋,那最好还是猛刀快手,迅速割除。哥舒秀若一直心狠,反无大碍,可这心狠的人有一日心软下来,就得倒大霉,不知得把自己陷到何等处境去。
更重要的是,王越葭敢伤哥舒秀。
他还敢杀了哥舒秀。
这人就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哥舒秀冷冷道:“他算什么软肋?即便是,你敢不听我调令?”
你怎么敢在意皇帝的话,胜过在乎我的命令?
这便是间接承认了王越葭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李想想的却是别的,他心中恨意与怒意更深,脸上的肃色几乎要溢出来,于是紧咬牙、猛攥拳,一句话兜兜转转在舌尖,终没走出来。他向哥舒秀半跪下来。
“这是属下第一次违背大人的命令,过了这次,属下再向大人请罪。”
说完他就转身看向王越葭,他拔出一把黑柄长刀。
刀身折射出寒凛光芒,显出一种千锤百炼的气质。
很明显,这刀的归属在王越葭的脖颈。
一刀下去,必得人首分离。
王越葭笑道:“你俩吵了这么久,总算是有分晓了?”
生死关头他都笑得坦荡。
李想一刀劈向他头颅的时候他还在笑。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想不到,李想也想不到。
王越葭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李想却是愕然混了伤痛悲愤。
哥舒秀身受重伤,气息奄奄,居然还有余力,去弹出一把致命而秀气的小刀。
这把小刀如今就插在李想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