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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与他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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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葭身轻如燕,下手如雷。
围在哥舒秀身边共七个人,有四个朝他奔来。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四堵结实、高大的围墙就这么向他涌了过来。
每个人手里都刀光扬起,像一道剪刀顺着风线切了过来。
似要把王越葭当场裁成四块儿,去做成一件漂亮的血衣。
局势危急,王越葭只扬了扬眉。
他一扬眉时人就飞起,像自己先把自己给撕成了四块儿,双脚延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蹴出,踢在其中前方一把刀,蹴开左边一把刀。
钢刀受了巨力,往后直弹三分,几乎要弹到持刀者的胸口。
两名刀手不得不连退五步,以化解这一踢一蹴的力道。
然而王越葭还有两把刀要对付。
他借了这弹力急速扭旋,翻袖间闪出一双肉掌,分别抓住了后方与右边袭来的两把钢刀。
这一抓极险,刀锋离他胸口已极近。
这一抓也极妙,两把宝刀到了他手中,竟似已与他的手掌融为一体象,想夺是夺不回的。
两名刀手先是惊异,随后成了惊恐。
只因这两把经过千锤百炼的钢刀,此刻竟成了上好的丝缎。
刀身至刚至强,此刻竟在王越葭手掌中软化,扭曲,还有一种诡异的波动自刀身上传至手腕,像一种恶性传染病一样过来。
这是什么诡异的功夫?
刀手们不得不弃刀,他们的手还是比刀要紧。
王越葭却双手持刀,与另外两名刀手战作了一团。
一个刺他右胸,一个扫他下盘,这二人配合默契得如一个人的左右手。
王越葭却左右皆攻,他像把自己的意识用刀劈成了两半,一只手撩开胸口一刀,引了这一刀去劈开敌人的另一刀,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拆手,将敌人内部的堡垒一道一道拆分。
数招过后,四个人倒下,王越葭的背后也多了一道血痕。
不知伤口如何,不知血流的深浅,可他面上却是兴奋的、自在的。
仿佛这一刀砍得越深,对他来说就越痛快。
哥舒秀蹙了蹙眉,他看着王越葭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从容自在。
而是疑惑与不解,还有一种恍如被自己的认知所背叛的愤怒。
我想尽办法把你推开,不让你参到这个局里。
而你为了这些毫无关系的人,要来对付我?
他们威逼你出手,你毫不犹豫地拒绝。现在我不过是进行反击,你却要与我作对?
哥舒秀面色一沉,前所未有的阴郁笼罩了眉间。伸出手,秀气的手握成了一个杀气凛凛的拳。
这是让剩下的三个护卫也去对付王越葭。
意思是可以重伤,但一定要留下王越葭。
三位都是紫金司的高级校尉,于是听命而上。
于是三道旋风裹雷挟电般一同袭来,王越葭却笑了。
他双手一震,两把钢刀脱手而出,脚上一发力,插在地上的一把钢刀也被他踢了出去。
三把刀对付三个人,像从三个方向投去了一颗炸|药。
三位校尉或闪身一躲,或把刀劈开,动作如行云流水,只耽搁了片刻。可就这片刻功夫以后,每个人的脖颈上都多了一条血痕。
血痕是王越葭留下的。
一根手指就能切出血线,且切的都是要脉。
若不及时止血,这几人在几分后必死无疑!
寻常人受伤都得歇息,可是这人却一反常态,受伤之后动作不但没有减慢,反而越进越猛,越杀越凶!
两个校尉不得不退下,偏有一人悍不畏死,右手捂着脖上的口子,换了左手持刀,手上发力猛崩,刀光如紫电惊雷一般砸来。
王越葭手上一转,换了刀柄,硬生生地撞上了对方的左手刀。
好似金铁相交,一阵噼啦重响。
那校尉脸上披了青白,虎口瞬间崩裂,他满手鲜血地退下。王越葭也没讨到好,背上的伤口这么一弄,又被裂开了几分。
可是障碍已经清除了。
挡在眼前的云和雾都被他暴力破开,王越葭的眼前只剩了一人。
哥舒秀,只有哥舒秀。
哪怕杀声震天,弓箭手已注意到他这边,血味和焦味就那么铺天盖地地砸过来,王越葭还是只能见这么一人。
哥舒秀,他就那么秀气地立于天地之间,以一种独立于世间浑浊的清白姿态,冷眼看着王越葭。
沉默、无声,冷酷而精绝。
仿佛一切情谊已在刀口下无声崩裂。
王越葭咬紧一口银牙,他忽的双拳绷紧,一拳风风火火砸去,目标正是哥舒秀的面门!
哥舒秀忍不住笑了,他看这拳头居然觉得有些亲切。
许多人想要他的命,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想打他的脸。
他竟似遇见了什么新奇事儿,就这么不闪不避,直挺挺地如一根木头似的戳在那儿,任由王越葭把这一拳打下去。
王越葭也没想到,哥舒秀的姿态竟这般毫不设防。
他好像把自己交给了王越葭,大好性命就此奉上。
眼看那刚猛霸道的拳头就要落在这张脸上,这眉眼似要瞬间变形,这骨架要一瞬间崩裂。王越葭忽的心头一软。
他记起多年前救过自己的那个人,曾经一道月光就这么照在他的腐肉与脓疮上,是包容一切污秽的美好与娴静。
杜秀是真的很漂亮,他漂亮地就不像是这个世上的人似的。
他温柔,他善良,他就这么默默地在床前照顾了王越葭三天三夜,衣不解带,毫无怨言。
可是杜秀如今在哪儿呢?
拳风忽的一变,往下沉了三分,袭向哥舒秀的胸口。
哥舒秀这时却动了。
不过他所谓的动不是动身子,不是动手指。
他只动了动口。
一张绣口,唇舌里闪出了一枚金光,阳光下似一道入水的金鳞鱼,以流星追月之速刺向王越葭的脖颈!
有人想心软,有人却想杀人。
近在咫尺,躲无可躲,王越葭也吃了一惊。
他闪身一扭,人在半空中翻滚如草,避过金光的大半锋芒,但落地时肩头一痛,他一扭头,发现肩膀上被削开了一道肉。
血肉连筋,疼彻心扉。
王越葭却顾不得这疼,因为哥舒秀一招得逞,立刻就飞身而去,这人眼看着要就此遁去。王越葭立刻足尖一点,跟着追上。
他必擒哥舒秀!
二人你追我赶,一路过了“姥姥桥”、“青石夹道”、“八道口”、“太师椅胡同”,穿街走巷,不知要追到什么时候。
王越葭知道哥舒秀不会无缘无故地走,他一定是要把自己引到某个陷阱处,于是这人在胸口上随意抹了一把。
双指一磋磨,一点血珠就从指尖飞出。
如红星如珊瑚,这一点珠子竟犹如利器暗箭,飞过一簇飞檐,贴了墙角而过,直接射穿了哥舒秀的袖子。
“十八天罗阴阳功”里的一招——生珠落骨。
王越葭使得一双肉掌,不是因为他不需要武器,而是因为他的血就是一种武器。
只需一股又轻又绵的内力注入液状的血,这血便不再止于血,它开始瞬间硬|化与锐化,成了一道天然利器。
哥舒秀不得不下落、飞停,他撕开了一大截袖子,发现左臂臂膀上被王越葭的血珠子削开了一道肉。
血肉相融,如此亲密的一个词,竟是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下实现。
王越葭正好也在这时下落,落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选的地方真不错,这里竟是一个死胡同。尽头处一面高墙,两面高楼林立,将他二人夹在中间。
无路可走,唯有狭路相逢。
哥舒秀仰头看了看他,脸上像掠下一阵灰,沉重的失望浮上来。
“你要擒我?”
王越葭握紧了拳:“我要你跟我走。”
“走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反正你不能留下。”
哥舒秀问:“我若非要留下呢?”
王越葭凝视着他:“你若留下,不止是今日浩劫,盛京武林也会被你借此机会血洗,你只能跟我走!”
“你觉得我这一走,紫金司内人心大乱,他们就顾不上武林人了?”
“难道不是这样的道理?”
哥舒秀笑了,王越葭居然还是看不透。
“我走的是官道,你走的是独木桥。可那些人和你不同,他们是帮派,是势力,是四处勾结不知休止的野心!管他们是什么英雄好汉,这儿是天子脚下,他们就必须被清理。”
说完他想了想崔方顾,眉间凝起一丝戾气。
“即便没了我,朝廷也会对他们出手的,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王越葭却道:“可是换一个人动手,不会做得比你更绝。”
这话倒也是实话,论起清洁与打扫,不会有人比哥舒秀做得更好。
于是哥舒秀笑了,他还有一张底牌在手里。
“那你想不想知道卓晓雾在哪儿?”
“你已把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我为什么要藏他?你真的觉得他有那么重要?”
王越葭沉默了,哥舒秀接着道:“我如果告诉你,我是想等清理完了盛京城,就把这个人交给你,你信不信?”
王越葭没说话,他从来不信这些过分甜美的话。
哥舒秀叹了口气:“好,你不信我没关系,你本就不该信我。我藏了他,本来就是要拿他和你交易。”
“什么交易?”
哥舒秀温柔地笑了笑:“和我说话客气点,与我过招时小心点,你让我觉得疼,卓晓雾就会比我疼一百倍。”
这话仿佛撒娇,可每个字都是赤|条|条无遮拦的威胁。
如此卑鄙,如此可耻,王越葭竟软下口气道:“刚刚出那一拳,是我的不对。”
哥舒秀惊讶于这回答,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柔软了。
他提到了卓晓雾,王越葭就这么轻易地认错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一个倔种终于学会了低头?
他的神色刚有所缓和,王越葭立刻看了一眼肩头的伤。
“我就应该直接砸下去,把你的鼻梁打烂才好。”
哥舒秀的眼神冷了一半,“你就那么不想去看我的脸?”
王越葭老老实实道:“想,我曾经想了很久。曾经我每次想起这张脸的时候,我都只看得见杜秀。”
说完他顿了一顿,他看向哥舒秀的神情已充满了一种鄙夷。
这是一种哥舒秀从未在王越葭身上看到过的表情。
“可你不是杜秀,你这张脸除了漂亮,就只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两字一落地,哥舒秀的眼神没了任何温度。
可即便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是微笑的。
“你讨厌这脸,其实我也讨厌,你根本猜不到它给我带来了什么。”
说完他的指尖滑出一把小刀,刀柄一转,竟自下而上刺去!
刺的不是王越葭,而是他自己的脸蛋!
他是疯了不成!?大敌当前,他竟然拿了刀子去毁容!?
明知有诈,王越葭仍是不顾一切冲过来,理智告诉他危险就伏在前方,本能告诉他一定要夺下这刀。
就在他奋不顾身时,哥舒秀的指尖一变,刀身轻轻巧巧地换了个方向,带起了一抹清光。
一瞬功夫,王越葭忽觉腹部一凉。
他低头一看,再回头一看,哀哀凉凉地觉察到了真相。
原来是一把小刀无声无息地穿过他的腹部,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王越葭一脸惨白地看向哥舒秀,他看见哥舒秀对着自己投去了异常冰凉的一瞥。
“你喜欢过我,就得一直喜欢下去。既然你现在不喜欢了,那就死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