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鬼瞎瞎我们走！》鱼没有笑

13、十二

　　沧昱神君泠然立于宋青河和止珠面前。
　　他穿了一身月白的华服，白衣外披了一件黑色的长袍。镶着金丝的赤黑苍龙冠将一部分头发高高束起，还有一部分长发如墨般披在身后。剑眉斜飞入鬓，眉下一双凤眼正犀利地将面前那人望着。
　　不知去哪里找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在初遇他的地方等，他向来很有耐心，也终究将他等来。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这么轻易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宋青河。”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笑，沉声唤出他的名字。
　　宋青河打了一个哆嗦，心想自己最终还是没能逃得过去，眼睛没得到，反而丢了性命。
　　不过，死在神仙的手下怎么说也不算是一件太丢脸的事情吧。
　　他把止珠拉到自己身后，高声道：“我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厉鬼是斗不过您这尊大仙儿的，我也认栽！只是止珠她虽身为妖，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求大仙您放她一条生路，让她走，我马上从这凡人身体里出来，任您处置。”
　　“青河哥哥我不要走，要死一起死！”
　　“你傻么，快点儿走！”
　　宋青河使劲将止珠向后推，自己施法要从乞丐丫头的身子里钻出来，这时，却有一股力量硬将他又逼回体内。
　　宋青河怔怔地朝前方抬头。
　　“不必了。”
　　沧昱看着那双无神的双眼，默默移开视线：“老实待在里面。”
　　“……”
　　宋青河很迷惑：“不知这又是为何？”
　　“呵，巴不得想死？”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又几时说过要你死。”
　　宋青河一听这话，连忙激动地道：“所以大仙你的意思是，愿意放过我们了吗！”
　　沧昱神君面无表情，忽而一阵秋风萧瑟卷落叶，将一袭黑色长袍吹拂得猎猎作响。
　　“一只鬼，一只妖。我很好奇，若你们是神者仙者，见了这一妖一鬼在眼前，有放过他们的理由吗？”
　　沧昱神君冰冰冷冷的声音就在这秋色里为宋青河的心上多添了几分愁云惨淡。
　　刚松垮的神经又立刻提了起来：“大仙，你到底要怎样！”
　　“放过这只小猫妖也不是不可以。”沧昱缓缓踱步上前，及地的白衣黑袍上却丝毫没有沾染上凡尘。被一眼看破真身的小猫妖止珠吓得缩在宋青河身后，宋青河听到渐渐走过来的脚步声，也略微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两步。
　　要退第三步的时候，却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力道略重地握了一握，冷冷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给我找到魏知泉。”
　　魏知泉？就是那个四百年前伙同魔界为祸九天的知泉境境主魏知泉？！
　　“我就是一介无名小鬼，哪有那大神通，更何况你们仙界出动那么多大神大仙抓了四百年没抓到的人，如今却要逼我一个鬼瞎子去找？”
　　他甚至还以为这魏知泉不过是谁胡乱编纂出来吓唬小鬼头的呢。
　　宋青河这时也忘了害怕了，一把扯住对面人的衣袖：“大仙，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哼。”沧昱垂下落在宋青河肩头的手，“你已是死了的人了，再死，可就是灰飞湮灭，我若真心成全你，你敢么？”
　　话毕，沧昱似有意无意地看着宋青河，他未曾发觉自己衣袖下的拳头已悄然握起。竟在心里默默地想，若他敢说出一个敢字，便定然是饶不了他的。
　　“……”
　　宋青河咽了咽口水，蓦地抬起手在眉骨前搭了个棚，仰头朝天：“哇，今日的天气可真是好，艳阳高照，秋风习习，你说是不是，止珠？”
　　止珠：“青河哥哥，天阴了，卖早点的都早早收摊子了，所以我连遮阳伞都收起来了呢。”
　　青河：“……”
　　“你这无眼之人，看得当真透彻，你这谎撒得，也当真圆满。”
　　沧昱嘴上讥讽，不自觉弯了唇角，也松了拳头。
　　宋青河只觉双颊微热，咳了一咳，愁云满面道：“可是大仙，你这真真是为难于我。”
　　沧昱无害地笑道：“何来为难？总归两个选择，你若答应，我便放了她。你不答应，我便要了这小猫妖炖汤喝。”
　　“青河哥哥！”止珠在宋青河身后缩成一团，死死扒着宋青河衣襟不放。
　　“止珠别怕，去，快回去找青云大哥。”宋青河从止珠手中取过油纸伞，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在止珠耳边说，“我先假装答应他，然后想办法逃走。”
　　止珠眼泪汪汪：“可是……”
　　“我是谁啊，宋青河，一只在凡间横行霸道一百年的厉鬼！你不相信我？”
　　“我、我信，我信你，青河哥哥。”
　　止珠擦了擦眼泪，勾住宋青河小指：“哥哥，我在青云大哥那里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好的，我一定会的。”
　　“拉钩。”
　　“拉钩！”
　　宋青河哄好止珠，止珠怯懦地看了沧昱一眼，眨眼间变成一只白猫，灵活地爬上房顶，三下两下便没了影儿。
　　宋青河理了理衣衫，转身与沧昱道：“我答应你。”
　　从一个“弱女子”口中吐出了大义凛然的男声。
　　怎么看，怎么听，都是千般万般的违和。
　　沧昱微微皱眉：“你不能附男身？”
　　“要能附的话我早就附了。”宋青河撑开伞，道，“细枝末节不必在意，那个……大仙，您能先告诉我我该怎么去找魏知泉吗？”想了一想，“我，我就是一个法力微弱的小鬼，这天下七洲五海，如此之大，我纵是花光三世阳德找着了他，就凭我也打不过他一个法力高强的境主，更有可能还没带到你面前，他就先把我给挫骨扬灰了。”
　　沧昱默默看了宋青河一眼：“你当真不知魏知泉？”
　　宋青河摇头。
　　“你跟着我，直到找到魏知泉，我放你走。”
　　沧昱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明明知道他对找魏知泉一点用处都没有，但还是要他跟着。宋青河糊涂得很，却心知天上的人都是这般变幻莫测的性格，也不敢招惹，只想找准时机脱身就好，于是，便佯装着先点了头。
　　“还有，日后不必再撑伞。”沧昱靠近宋青河。
　　宋青河向后退了半步：“诚然……今日是不用的，不是说阴天么，可是往后天晴，还是要撑伞的，否则我不就，没了嘛。”
　　“……不会的。”沧昱抬手伸向宋青河颈前。
　　一粒金黄透彻的雨滴形状的琉璃石头散发着莹莹光晕，随着沧昱的指尖滑入宋青河衣领内。
　　石头贴紧魂魄，宋青河只觉得从胸膛处向魂体四肢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股温暖的，宛若热血的气息：“这是……”
　　“护心石，护住了你这颗心，就不怕日光了。”沧昱将栓住护心石的两根细红绳系在宋青河脖子上。
　　宋青河好奇地摸了摸胸口那颗石头：“我这颗心都死了，也可以护住？”
　　系绳的手指似乎微颤了一颤，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臂，默然。
　　宋青河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又道：“那大仙，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沧昱看了他一眼。
　　“随我去万妖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