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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我想 ...

  •   "Amo,”
      时隔四年零八个月,表意为爱的称呼被高雅兰再度念出,唐突地打断金泰亨与高南允的对话。
      金泰亨发觉面前人几乎是在瞬间垂下视线,握住他的手使了劲,想要竭力抓住什么似的,又在下一秒,卸了力就要收回。
      金泰亨下意识抓紧。
      怎么这么爱躲?
      陌生的认知飘到脑海,金泰亨又将另一只手握上去,孩子气却坚定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不许跑。

      “在我离开之前,最后听一次话。”高雅兰继续。
      她究竟在做什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场景,说莫名其妙的话。说不清是愤怒、困惑还是难过,高南允抬起头。
      高雅兰坦荡到无情地迎上高南允的视线,平淡地描述仿若另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胃癌晚期,二次复发,大约半年的存活期。

      太荒唐了。
      高南允卑劣地想,高雅兰正在绑架她。
      这个人怎么能就这么轻描淡写,怎么能将坑骗眼泪的悲惨故事强转为绑架的利器,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时日不多,怎么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让她听话。

      高南允无语失笑,更令她无语的是,高雅兰轻笑喊了金泰亨的名字,提醒他下个行程将要开始。
      “金泰亨,泰亨是吗?年末应该有行程吧,是不是快开始?”
      高雅兰都没关心过她的行程,怎么还会在乎金泰亨的行程,她明显就是在赶金泰亨走,又偏偏选择支使他离开前坦白病情。

      高南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金泰亨半圈在怀里安慰,他颤着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肩,眼神迷惘,对上她的视线后湿了眼眶。
      金泰亨傻乎乎地共感,为高南允心疼,为她难过,为她悲痛。金泰亨不知道,高雅兰正在绑架他,绑架他的道德,绑架他的感情。
      高雅兰就是有一种本身,她能榨干任何温情善意里的价值。

      “泰亨,我想和母亲好好谈谈。”

      捕捉到高雅兰落在金泰亨身上不动声色的审视,待病房门被壑上后,高南允不假思索地问:“故意的吗?”
      不加掩饰到有好几分责备,冒犯与委屈。
      高雅兰无言了许久,连带着两人的时间也陷入停滞,她微偏了下脑袋,似乎换到这个角度才能看清自己的孩子。
      高雅兰的印象里,这孩子只会寡言地,隔着牵手外的距离,紧紧跟在她身旁。

      小孩要的东西其实简单又直白,大人一直都知道,可大人没有,给不了,便视而不见,从不应允。
      大人给小孩的,只是自己所拥有的。

      “故意的吗?”高南允又问了一遍,过去要是高雅兰不回答,她只让自己不要再提。
      现在,过去早已过去,连停滞的关系都被强制快进到终点前的位置。

      高雅兰回过神,大方地点头,进一步试探起来:“如果宇周那孩子是你的男友,他会把行程都推掉。”
      “您为我推过工作?”高南允反问,高雅兰从来没准时参加过开家长会,也不能说她缺席,毕竟哪怕散场了她也会来学校报个道。
      “看来是认真的关系。”
      察觉到对方居然在套话的高南允忍不住愠怒:“您不累吗?”

      “习惯而已。”
      有的平淡源自强大,有的背后只是麻木。
      高南允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自己正慢慢理解高雅兰,也不自觉染上她的习惯武装自我。

      “未来会结婚吗?”高雅兰似乎想要一下子将所有都问清。
      “难道您会来吗?”高南允嘲弄挖苦起她这幅交代后事的模样。
      高雅兰眨眼,心平气和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交给河成宇处理。”
      “高雅兰呢?”
      回应高南允的只有沉默。
      在死亡面前,爱与责任都绑不住她。

      高南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可怜谁,她该可怜时日无多也无耻混蛋的高雅兰,还是愚蠢的比笑话还难堪的自己?
      “我累了。”高南允将自己缩回消毒水味覆盖的棉被,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结。
      高南允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数字3才把思维强行打断,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数字3,就像不清楚高雅兰什么时候离开,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做噩梦。
      她不懂在梦里自己怎么就眼睁睁望着一块石头被倾轧粉碎,明明心脏都受了裂骨的痛,尖叫声却只能在脑内回响反复。
      她到底被谁禁了声,爱与痛都难言。

      再醒来发现窗外昏黄,病房里像是被刻意消过声,静得可怖。手机屏上的消息提示灯闪烁不停,一闪一灭的微光,衬得室内喧嚣又寂寥。
      胃收缩紧拧着传递痛感,高南允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外面漫天昏黄的暮色映照,眼泪落了下来。

      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

      似乎有一两个重要的日子需要特别庆祝,待处理的人情世故积了不少,日程单上的术前康复训练也不该荒废。
      高南允却只想溺毙在失落与孤寂的海洋里。
      时间被卡住,凝滞在这一瞬,然后被拷贝加速着浪费。

      吱呀一声门响,打破时间的无意义复刻。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下去,繁华的霓虹灯亮起耀眼的光芒,泛着徒增寂寥的低温。
      走近的人没有开灯,只是刻意压着步子,小心地将两三件新包装的便当挤在病床旁的柜子上。
      十几年如一日的老木头焚香味,只有河成宇不会用腻。

      没有太多光线也能看见床头柜几乎被各式便当挤爆,可是一瓶酒都没有。
      十余年没打过招呼了,不妨碍高南允同从前一样,与河成宇没太多的距离感:“有酒吗?”
      高南允曾经有过非常可笑的设想,如果河成宇是她的父亲,那么高雅兰也许会苦恼孩子最喜爱不是母亲。

      “没有,”河成宇愣了会才拒绝,语气轻柔像哄三岁小孩,同时转身去碰房间的开关,“稍微用手蒙住眼睛,忽然开灯会刺眼。”

      高南允坐起身,听话地用手遮住眼睛慢慢适应光亮,嘴上却不饶:“我要喝酒。”
      “现在不行。”河成宇拉过一个椅子坐下,腰弯了弯,尽量收敛身上的压迫感。
      “她死的时候行吗?”高南允拿开单手的遮掩,恶毒地嘲弄。

      “Amo,”河成宇的眉头微皱,他极力控制着,却还是压不一些凌厉,“不要开这种玩笑。”

      高南允乖巧点头,而后笑得甜软温柔:“我想喝酒,成宇爸爸。”
      “Amo你说什么?”河成宇的声音止不住地颤起来。
      可下一秒高南允眼中的光便被熄灭,她不解地问:“怎么就不能惯着我呢?”

      “Amo上个月也去了医院!?”河成宇几乎可以确定上次在医院看见的熟悉身影就是Amo,当初他还无奈雅兰太惯着知慧那孩子。

      高南允只眨着无神的眼,自顾自地说话,她说的很轻,很慢,也很认真。
      “我想她爱我,爱我很久很久,成宇爸爸。”
      “我想她骗我,骗我说癌症是狗血隐藏摄像机,成宇爸爸。”
      “我想她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没能好好爱我,成宇爸爸。”
      “我想她说要补偿我,补偿以前没有好好爱我,成宇爸爸。”
      “我想她听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没了解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成宇爸爸。”

      高南允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爱哭鬼,那种哭不出声,在心里流满泪的爱哭鬼,她把河成宇递来的手帕还给他,挂起笑真诚地说:“新婚快乐,成宇爸爸。”

      “Amo,雅兰一直很别扭地爱着你,这其中牵扯到的关系利益很复杂,你听我……”

      “我困了,”高南允打断河成宇的解释,直接背过身,“离开的时候请帮把我把灯关上,大叔。”

      大叔吗?
      河成宇没再多解释什么,只是望着那瘦削倔强的背影极轻地叹了口气:“Amo记得好好吃饭。”

      房间重新陷入昏暗,手机提示灯又一闪一烁地在静寂里跳动。高南允懒得看时间,不查看未读讯息,也不检查来电记录,只是机械地按起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输完流程化地再按下拨打键。

      接通了,电话那头似乎正处在一个嘈杂的环境,好在通话质量没有被严重妨碍,可以相对清晰地听见一句低沉的应答。
      “在呢。”

      直盯着昏黑的眼前,高南允胡说起不过脑却最浅白渴望的念想:“我想喝酒,泰亨。”
      对面轻声拒绝:“不可以喝,在准备手术呢。”

      为什么就不能惯着她呢?
      “我想—喝酒——”高南允幽怨地拉长了语调,“泰亨!!!”
      “乖,手术结束后再喝。”

      为什么就不能惯着她呢?
      “我想喝酒,泰亨。”高南允恢复正常的,认真的语调。
      对面沉默了两秒,在她不耐地就要挂断电话前回答:“那就喝,只喝一口,只能尝一点味道。”

      高南允笑了两声,排开那些糟糕的情绪后疲惫地闭上眼:“泰亨,我差点疯了。”

      “我陪你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7 15:01:47~2021-05-30 04: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穿JK制服被J-HOPE制服 20瓶;stat_z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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