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双（靖康）》千山雪隐

2、笨人

　　郭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笨的人，七位师傅这么说，蓉儿这么说，七公也这么说，所以他想，自己是真的很笨。他很认命，但是当那个人说他猪一样的时候，他还是生气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郭靖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过，可是听到那个人这么讲，却让郭靖觉得委屈不已。

　　那个人，叫做杨康。

　　郭靖记得自己拿了十八年的一把匕首，上面也写着杨康，是他的母亲一笔一划教他的汉字，她说，那个叫做杨康的人，若是女子，自己就得娶她为妻。所以郭靖一直知道，他也许会有个漂亮的妻子，名字叫做杨康，她一定比华筝还要漂亮，因为那是他要相携过一生的人。

　　当自己把这把匕首刺进那个坏人的肚子的时候，他很害怕，他怕会亵渎了那个叫做杨康的美丽妻子。

　　所以，当师傅告诉自己，杨康是个男子的时候，郭靖才会茫然，他们说这样才好，这样郭靖就可以当大蒙古的金刀驸马，可是郭靖一点都不想要，他只想要那个叫做杨康的美丽妻子。

　　然后，郭靖就遇到了杨康。

　　郭靖很笨，所以不会用最好的词来形容最好的人，他只会傻傻地想对一个人好，这样就觉得足够，可是杨康却不让自己对他好，他说郭靖是“猪一样的大哥”，所以郭靖就生气了。

　　但是他又不敢生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笨了，如果脾气再不好，杨康一定会不要他的。所以他只好说：“我娘要我照顾你一辈子。”是的，娘说过，如果杨康是个女子，自己就要娶她为妻，然后照顾他一辈子。可是，如果杨康是个男子呢？娘没有说，没有说的话，自己还可不可以照顾他一辈子？郭靖不知道，因为他很笨，他不会去想，他只觉得，应该是一样的吧。

　　他是真的在乎那个人，很在乎，很在乎。所以那人每一个生气的表情都会让他慌张。当听到蓉儿说穆姑娘去找康弟的时候，就算明知道自己很笨，就算明知道那个人讨厌自己，他还是决定要去找那人。哪怕蓉儿用“不再陪他玩不再煮菜给他吃”以要挟，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奔向那个人。
　　只是在那一刻，他还太笨，他还没有明白那种酸涩的情绪叫做什么？他还没有明白在他心里到底孰轻孰重？

　　当那人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郭靖根本没有想过要还手，其实拳脚相加的疼痛如何比得上那人出口的那一句“你最讨厌”。

　　“蓉儿，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怎么样才可以像你一样美丽，一样温柔，这样康弟就可以接受我了。”

　　他太笨，笨到没有发现那一刻，自己语气中的委屈与期待。他不知道，那是属于爱情，最开始的味道。

　　郭靖从没想过那个人会给自己回应，而那个人，却竟然给了自己回应。当那人回头叫自己一声“大哥”的时候，郭靖几乎不能阻止自己汹涌的心跳，不能抑制自己绽放的笑容——他知道，那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可以对饮，可以畅谈，可以拥抱，可以一辈子欢笑着到老。

　　他开始留恋那个怀抱的温度，开始贪慕那人英挺的眉目。

　　却怎么会，物是人非，乾坤易换，一直到了反目成仇，生死无话的地步。那人站在城墙上，郭靖抬头一望，远胜过千年流转的时光。

　　这便是注定好了的离别吗？就算尘埃落定，那人也无法再与自己相守，于是放他走，让他去找一个家。只是为何，她却没有保护他，只是为何，只剩下冰冷的灵位来代替自己思念的那张脸。

　　郭靖觉得自己应该放声哭泣，却发现人悲伤的时候，连眼泪都开始吝啬不已，心里面放肆地疼痛，好像那里硬生生地被人挖出了一块，他很笨，却在那一刻恍惚地明白，他缺失的心房，也许这辈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很多以后，他又见到了那张他思念的脸，那少年眉目的不羁一步步勾起他尘封的悲伤回忆。

　　当少年直视着他的脸，告诉他要娶自己师傅的时候，郭靖终于不可抑制地生气，这生气，就好像当年那人说自己笨的时候自己的生气一样。他气的，从来不是那个人，他气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笨。

　　他太笨，所以他在这一刻才开始明白，原来爱，是可以违背道理违背伦常而发生，是不可以不顾世人不顾一切而存在。

　　如果时间再回到那一日，那人再问自己那个问题，他还会说：“因为他是我弟弟。”吗？

　　不，他应该说——

　　因为我爱他。

　　只是他太笨，笨到整整十八年以后，才开始明白。

作者有话说

　　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