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陌上杨柳

2、秾辉

　　月明星稀，均州七月的夜晚有些凉意。被贬为庐陵王的李哲此时正在府中的院子里踱来踱去，他的王妃韦莲儿在屋内低低哀泣。李哲听着这声音，悲从中来。
　　几个月前，李哲还是皇帝。虽然，是一个被母亲垂帘听政的皇帝。
　　那一日，回想起来，应该是阿娘与裴炎等人联合好的吧，他们一起废了他这个傀儡皇帝。
　　李哲回忆着。

　　大殿中，裴炎字字戳李哲的心口，说韦玄贞如何如何，说到底就是不让他给自己的岳父封官。李哲听着裴炎的话，离开龙座，正要与裴炎理论一番。不料他的母亲武太后来到了大殿中。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一道威严的声音从殿门口传入李哲的耳中。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他的母亲。
　　武太后身后跟着宫女太监一堆人，气势汹汹的。李哲一向害怕这个母亲，想跟裴炎理论一番的心思歇下去大半。想想又不甘心，遂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阿娘，朕不过是想给韦玄贞封个官，裴炎处处阻挠，根本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武太后冷冷看着这个儿子，悠悠道:“你都要把天下给了韦玄贞了，裴炎做错什么了？！”
　　“这……阿娘，这没有的事……”
　　李哲的确说过把天下给韦玄贞也是使得的，可那只是玩笑话吧，如今武太后把这话拿到朝堂上说，这是想干什么？李哲突然觉得今天裴炎与朝臣们的咄咄逼人与往日有些不同。
　　“既然皇帝都要把天下都给了韦玄贞了，那还坐在皇位上干什么？不如退位让贤吧！”
　　听了武太后的话，李哲顿时一个踉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娘这是要废了自己……
　　于是，一道懿旨，李哲由皇帝变成了庐陵王，远赴均州就藩。
　　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哥李弘，被贬为庶人死在流放途中的二哥李贤，李哲竟然有一丝庆幸。
　　阿娘好歹没有杀自己……
　　虽然被贬为王爷，倒也没什么敢难为李哲与他的家人。皇家子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可以欺负的。现在当皇帝的是这位王爷的亲弟弟，他的母亲也仍然是太后，底下的人都不是笨蛋。
　　位于均州的王府倒也不错，该有的一应俱全。但李哲从小就居住在长安，均州跟长安一比，简直没法看。李哲是个男人都觉得落差太大，更别提从小娇生惯养的王妃韦莲儿了，更何况此时的她还怀着身孕。是以，刚到均州的庐陵王夫妇都病了一场。倒是他们的两个孩子，从前被高宗皇帝封为皇太孙的李重润，长宁公主（现在是郡主）李清灵，活蹦乱跳的。小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多心思，他们从小生长在宫廷，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对均州的好奇战胜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李哲的思绪回到了现在，他摸摸儿子的头，问道:“阿润，怎么了？”
　　李重润才三岁，正是充满好奇心的年纪，他问李哲:“阿娘在给我生小妹妹吗？”
　　李哲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李重润有些不服气，白面团似的脸上气呼呼的:“就是妹妹！”
　　此时产婆出门来报喜:“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位郡主！”
　　李哲听了大喜，连忙带着儿子进了房间。
　　王妃韦莲儿因为生产耗费了许多力气，脸色有些苍白，但可以看出是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有些虚弱。
　　李哲看着韦莲儿，心中泛起愧疚，觉得自己到底是连累了她。他抚过妻子的脸庞，满怀柔情地说道:“辛苦你了。”
　　韦莲儿轻轻地摇摇头， “妾身不辛苦。”
　　一旁的李重润嚷嚷着要看妹妹，丫鬟抱着孩子来到他们的面前。
　　刚出生的孩子正沉沉地睡着，脸上红红的，胎发很多。稳婆看着王爷和王妃，夸道:“小郡主健康着呢，以后也肯定是个大美人！”
　　李哲和韦莲儿听了，面上都是笑意。
　　皇族子弟长得都不差，李哲虽然性子懦弱，但是气质温润，颇有些书生气。韦莲儿更是明艳动人，娇媚非常。两人的孩子，李重润和李清灵，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小仙童。
　　“王爷，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李哲听了，沉思一会，说道:“就叫仙蕙吧，今夜月色甚好，不如……小字就叫秾辉，莲儿意下如何？”
　　韦莲儿点头说好。
　　襁褓中的婴儿仿佛知道自己有名字了，咕哝了一声继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