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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落夜旧算 ...

  •   绛州刺史府内大堂,砚零溪一言既出,气氛再度紧张。
      “砚零溪!”砚霰因此言而震怒。
      “十一少,你让三百工匠失陷,竟还在振振有词。”孟伊然立起身,娇颜一怒,左手探入腰后,握上了一柄黑色短刃。
      成天涯鹰眉一振,犀锐的眼神盯向孟伊然的小动作,砚零溪却是微微抬手,笑道:“哈,继续吃吧。”
      “砚十一少,两军交战,因一卒临阵脱逃而军心大乱,致使大败,是否该斩此卒?”云州长史起身,向砚零溪拱手。

      砚零溪面不改色回应道:“那么孙长史,军心大乱而无法控制局面,酿成大败,是否该斩此帅?”
      “这……”云州长史话语一滞,幽州长史站起来接道,“若为其由,乃是逃卒之祸。难道此卒能免罪?”
      “当然,”砚零溪横眉一对视,灰袍翩然扬起,折扇遮过脸颊,语调拉长,淡淡地说,“不能。”
      “十一少这是认罪了?”幽州长史口气中有轻视之意。
      “张长史,逃卒非本少,而是。”砚零溪眸光愈显诡色,灰扇摇动,振振有词道:“秦礼言将军。”

      “砚零溪,秦将军是绛州人人爱戴的好将军,不许你侮辱他!”右侧的三位将军同时起身按刀,三双重铁履踏前一步,威逼的气氛猛然张开。
      “嗯?”成天涯剑眉一竖,振臂拍案,橙色的剑意随墨衣袖扬动而出,震退逼来的将领。
      砚零溪手握扇柄叩了叩桌几,望着三位将领额头上的冷汗,笑说:“诸位将军冷静,嗯,冷静。”随后,拿起桌几上的茶杯,“来人,倒茶吧。”
      成天涯凌然如刃的目光瞪了一眼那些将领,后者三人深知其不好惹,立即退回坐席。
      待茶斟满,砚零溪浅酌两口,笑意不减,“先问诸位大人一件事,卿可知砚家信号弹。”

      幽州长史哼了一声说,“那是自然,砚家提供绛沁幽云四州边防信号弹,以石青弹为攻、石绯弹为退,四州将士无人不知。”
      砚零溪反问道:“那大人可知石琥弹?”
      砚霰闻言,微微眯眼。而幽州长史不假思索答道:“什么石琥弹,边防信号只有这两种。”
      幽、云两州的将领与长史也是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但砚零溪眼神扫过绛州长史与将领此刻表情,从他二人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的犹疑。
      绛州长史的目光在无意间对上了砚零溪,神情一时局促。

      砚零溪欣然一笑,“看来商大人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绛州长史一愣,“这……”
      “够了,十一弟。”砚霰想要中断这个对话。
      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墨衣身影出现在了大堂门前,悠闲清朗的声音响起,“哎哎,小人又迟到了,家主大人见谅哈。”
      “哎呀哎呀,”砚零溪见势立即起身,“傅统领你来啦,来来来这是你的座位。”随即向前两步,双眼凝视绛州长史与将领,“方才我们讲到哪了?哦对,请绛州两位长官说一说石琥弹的用途。”

      “这……”绛州二人紧张相觑,支支吾吾的同时还悄悄望向砚霰。
      “谢谢十一少。”傅鸣川自然是很乐意地上前而坐,手中账簿摊在桌几上,时不时翻阅几页,他说道,“哦,在说石琥弹呀,这件事你俩不是都知道的嘛?”他随手指了指身旁的孟伊然与夜孤疏。
      夜孤疏只是冷笑一声,棱角分明的脸颊看不见一丝情绪。
      孟伊然小叹一声,“这个石琥弹嘛。”
      砚零溪折扇一挥,“石琥弹就是集结令,见此信号之军,必须火速赶到信号发令地。商大人,我说的对吗?”
      绛州长史犹疑之后点点头,“是。但是那又如何?”

      砚零溪点点头,说道:“幽蝶岭之战,就在我军即将歼灭突厥本队之时,秦礼言将军突然擅离职守,来到离战线极远之地,升起石琥弹,引走我军主力。致使我军阵形大乱,因此覆灭。而就在本月,有人在砚家仓库领走了一支石琥弹。”
      孟伊然却噗哧笑了,“可是十一少,照您这么说,秦礼言将军为何仍然战死?他若想逃,大可直接在信号过后,率军折返。”
      砚零溪自若而答,“秦将军忠心毋疑,他却受到上面某人的恶意指示要其从中作梗,但最后他的良心又不允许他如此。孟统领为何岔开话题呢,这支影响战局最关键的石琥弹,究竟是谁领用的呢?”
      “众人退下。”砚霰突然开口。

      “大都督?”几乎所有人惊讶地望向她,眼神里充满不解。而傅鸣川手中黑色佛珠转动,片刻的短思之后打了个哈欠,拿起账簿先走出去了;夜孤疏亦是一声不吭踏出堂门;成天涯见状,顺手拿起夜孤疏桌几上的一块烧饼吃了起来。
      “出去。只留十一少即可。”砚霰挥手,严肃的脸上看不见半点惊慌。
      砚零溪随即向成天涯使了个眼色,后者冷哼一声,拿着半个烧饼走了出去。

      待门阖上,砚霰率先发话,“十一,此事你想怎样。”
      砚零溪神色轻蔑,手中折扇一拢,紧而接话,“哈,秦将军都和我说了。”
      砚霰微微一怔,紧绷的脸色稍稍放松,“秦将军的部队,明面上是朝廷军队,实乃我砚家亲兵。我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保全这支队伍。”
      砚零溪折扇敲了敲自己掌心,“方才傅鸣川坐我旁边时,我用手势暗示他把账簿翻到信号弹领取那一页,你的名字和秦礼言将军的名字确确实实写在上面。不过呢,秦礼言将军可是未曾使用石琥弹喔。”
      砚霰眼神一利,拍座起身,“你在要挟我?”

      砚零溪眯眼盯着自己的三姐,良久之后笑了一声,“哈。”灰袍一掸,似有什么东西飞来。
      砚霰抬手接过,“嗯?”她摊开掌心,是三枚突厥兵符。
      “幽蝶岭之战虽然未胜,但也消灭了突厥三营兵力。”砚零溪笑了笑。
      “你是要功过相抵,损伤工部、战败之事一笔勾销?”砚霰掂了掂手中的铁制令符,抬头盯着他,“有这么容易?”
      “想必大都督自有办法。”砚零溪转身背对砚霰走了几步,突然大堂内木窗洞开,一道白色身影疾掠而过,砚霰一惊之下,右手握住了靠在椅边的玄墨剑。

      “大都督不用惊慌。”来者白衣如雪,长剑如练,英眉静朗,深青的眸光在灯火煌照之下散着粼粼幽光。“宁某只是个报信的。”
      “报信?”砚霰清冷的神色中荡起犹疑的涟漪。
      宁静远举起一枚黑玉令箭,黑玉上刻着“工”字,令砚霰一怔。“这是墨工部令箭?你从何而来。”
      “你墨工部所有人,已回到绛州。夜孤疏和孟伊然正在安置他们。”
      砚霰一听夜孤疏与孟伊然,立即松了口气,神情缓和。然而砚零溪眉间挤出的疑云却是愈深。
      宁静远观察到了他的异状,“零溪?”
      “啊。”砚零溪恍然回神,“不愧是静远兄,回来得真快。”随后他友善笑着,拍了拍宁静远的肩膀。

      “这就是你的报信?”砚霰盯着宁静远。
      “不止如此。”砚零溪扬了扬折扇,宁静远甩出另一封白色信笺,飞入砚霰手中。信笺封口处的灰云十字纹赫然在目,令她肃然起敬,虽未开信,已知书信者何人。

      “你出发前就知会掌门了?”宁静远平静地看着他,“我刚到落辰驿站,负责连接各大门派的联盟快使就将此信交我。”
      “静远啊静远。”砚零溪冷冷扫过一眼表情变化微妙的砚霰,随后拎起折扇敲了敲宁静远的胸口,“狡兔总要三窟,多学着点吧。哦,你是冰兔,可能还学不会。”

      “……”砚霰看完信笺之后,语气不平不淡,“十一弟,你和盟主的关系倒是不错。”
      “也还好吧。不过,今夜大堂一会,小弟才知四州这么多官将乃我砚家一派,三姐打点的也不错嘛,真不愧是河东第一家之主。”砚零溪边笑边在大堂内踱步,“对了,父亲这两天在沁州么?”
      “父亲从不外出,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砚零溪稍一沉思,眼角微动,“那,二哥是什么时候到绛州的。”
      砚霰掌控着砚家墨影部,对情报的打听了如指掌,“刚来不久。动员这次战争所需物资不少,他先前一直在沁州调度此事。”
      砚零溪点点头,“喔……”

      砚霰眼神一敛,“我总觉得幽蝶岭之战,你有事瞒着我。”
      砚零溪转身上前三步,与自己的三姐面对面而立,“那三姐呢,是不是也有些事没告诉我?比如,我那六位兄长,为何均是出生未久便夭折而亡?”语罢,灰袍袖下,抛出一卷竹简。
      此言一出,宁静远只觉这三人的大堂竟冷得跟深渊冰窟一般。竹简转过几周,落在大堂正坐前案之上,豁然摊开,抄刻端正的十二行字跃然而出:“
      长女砚雪二十而故
      二子砚零海
      三女砚霰
      四子砚零河夭亡
      五子砚零洛夭亡
      六子砚零江夭亡
      七子砚零淮夭亡
      八子砚零沧夭亡
      九女砚霜 九岁失踪
      十子砚零涧夭亡
      十一子砚零溪
      十二子砚零漪”

      星夜之下,马车疾驰,风动,草木簌簌。慕星影与叶风庭本就闭目正对,听闻草木摇落风萧萧之声,前者抿起一抹凉笑,轻轻撩开车帘。
      只见马车之外,不见树林不见草木,而是被灰色千剑万刃所形成的剑阵所包围,漫天剑飞如纷飞落叶碎絮,马车犹如正前行在一柄狭长的利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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