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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霜琴剑雪 ...

  •   【一年前】
      船已行百里,穿流在西陵峡一带江面,浩浩汤汤,水天十色。
      正是初春时节,两岸绿意尚未浓,凛冽春风似剪刀,刮得风帆猎猎作响。
      坐船的人都因这寒风而不愿到甲板上,唯有宁静远,身背白木鞘长剑、穿灰白色棉袍,正望着周围青山群壑出神。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白色上衣胸前绣着四片灰云夹一枚十字型剑的图案。
      他左手扶着柏木栏杆,那只手上缠满了白布绷带,但看起来并非是因伤而缚。
      不知过了多久,船舱内传来淡淡的琴音,打破了轻舟绿水的静态,宁静远的神思微微被琴声拉回,“他又在弹琴。”他清楚记得,上船前,那位同行的青衣少年,身携一架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白色瑶琴。

      “嗒!”突然,几处短促的碰撞声从甲板两侧传来,宁静远猛地转过头,四名身披绿藤衣的水鬼已经跳上甲板,方才的碰撞声正是他们手中的爪钩抓上船护栏。
      “何人。”他冷声问道。
      “送你上路的人。”其中一人答道,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云玄门的人,都得死。”

      云玄门,武林第一门派,开元年间更是兼并中原各派,成立“武林同盟”,云玄门第十一代掌门卿若笑亲任盟主,由云玄门主导的武林同盟势力西起碎叶城,北至辽东,东及沧海,南至沔州。

      言尽于此,宁静远立即拔剑出鞘,身后的长剑划出一道锐利的剑光,四人中的一人抡起铁爪挥向少年,剑刃瞬间被铁爪缠住。
      他换剑入左手,猛地一拽,那人被生生地拖上前几步。
      另外三人没有闲着,也同时出爪,宁静远一脚踢中第一个人的右手,后者手一松,宁静远瞬间抽回长剑,三枚铁爪几乎贴着他的头顶呼啸而过,随后铁链回拉,落在他面前的铁爪顿时飞速钩向脸颊。
      “噹!”宁静远横剑同时架住三铁爪,借着铁爪回钩之力向后急退,一脚后蹬,第一个人被瞬间放了风筝,“啊!”那另外三人由于紧握铁链,躲闪不及,四个人同时击倒在地。

      船厢内的琴声戛然而止,宁静远一惊,立刻醒悟自身所在之处并非是船之要害,而他很清楚敌方的目标绝不是自己。
      四人皆是震惊,其中一人冷笑道:“护镖的?看来那位大人没说错。”话音刚落,宁静远发现四周船护栏上出现了更多从水中飞出的铁爪。
      但他脸上并没有显露任何紧张,倒是方才那人口中的“大人”二字引起他的深思。

      忽然,身后传来木板破碎的声音,他白影一闪,偏身躲过撞来的黑影。
      “呃啊!”四个穿着打扮与这些水鬼无异的身影从船厢内撞了出来,夹着乱飞的木屑摔在甲板上,几乎每人都已失去行动力。
      梁十三身穿青衫外披白袍、面容肃然从破开的船厢内走出,他胸前同样绣着灰云十字标志,平静肃穆的神态与宁静远相仿,只是更添几分风霜。
      “师父。”宁静远唤。
      “嗯。”梁十三应了声,“静远,他们是附近有名的贼寇——彝陵老。”
      “彝陵老!?”宁静远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船舱内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却沸腾了,发出了惊恐的叫唤。

      “呵。看来是打算顽抗了。”一人用轻蔑的口气说道,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
      所有人抬头望去,那是一名身穿全黑色劲装的男子沈晏,手握一把漆黑色唐刀,单脚立在桅杆顶端,眼神似一头掠食的乌鹫。
      “江月楼沈晏……”梁十三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陷入了一时的沉思。
      “沈晏?”宁静远平静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凝重,应该是听师父说过此人。
      黑衣男子打了个响指,整艘船四周各处跃出无数身穿绿藤甲的黑水鬼,皆一手握浮木做成的圆盾、一手握弯刀或短戟,粗略估计,至少百人。

      “静远小心,他们都身手不凡。”梁十三走到宁静远身旁提醒了一下,随后对着高坐桅杆上的人说:“沈先生,好久不见。”
      “你是谁?”被称为沈晏的男人瞥了一眼他,“不好意思,爷接手单子太多,实在不记得你是哪位……”
      极具轻视的语气还未说完,梁十三突然挥剑插在桅杆底柱,一股寒冷的气息从剑刃上逸散开来,“剑一,落雪。”

      雪白的寒冰宛如漩涡般攀旋而上,“嚓嚓嚓!”须臾间,整个桅杆变成了冰柱,几根冰刺在沈晏原本站立的位置初爆开。

      沈晏挥刀隔开袭来的冰刺,跳下桅杆,仓促地落在甲板上,黑色的靴头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雪剑》?”稍显疑惑,随之又蔑然一笑,“原来是梁先生,已隐世近十载,何必又重临是非。”

      梁十三,久居蜀地,虽为云玄门云部总领,却少涉红尘,事务大多交由云部大师兄处理。
      “那沈先生认为谁是谁非?”梁十三穆然问之。
      “哈。”沈晏冷笑一声,摆摆手,“撤了撤了。”
      沈晏轻盈地跳上护栏,脚下除了波澜不惊的长江水之外便是十艘快船,快船上皆是身穿红衣的江月楼成员,他们胸前皆绣有独特的标志——一轮白色残月与底下一条横线。

      “彝陵的各位,恭喜你们捡了份大礼,蜀中多位巨商,万贯财物,皆在此船。”语罢,沈晏直接从护栏上跃下,宛如黑鸦落地,悄然无声地踏上早已备好的快船。
      被称作“彝陵老”的百名水贼们振臂发出了一阵欢呼。

      “师父。”宁静远握紧了银白的长剑。
      “静远。”梁十三顿了顿,淡淡地说,“走吧。”
      “……为什么?”宁静远平静的脸色泛起疑惑之色。
      “沈晏是江月楼最唯利是图的人,他可以不做自己本来的任务,也绝不会放弃财物。”梁十三脱下自己外裹的白袍,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山崖。“学会决断。”

      忽然船舱内又响起一阵琴声,“来了。”随后是一位少年的话语。宁静远侧目望去,李青舟身穿淡青色宽袍,正盘膝坐在棉席上低头抚琴,琴声悠扬,琴色雪白,并刻有深蓝色的纹路。
      显然杀意骤然而至,丝毫不留给人细想的时间,无数燃烧的箭羽从两侧山崖上铺天盖地而来,这阵势定是要将此船烧毁!

      那些站在甲板上身穿藤衣的强盗率先遭重,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迅速燃烧的火箭烫得摔入河中,他们似乎深知人命重要,马上开始撤离。
      木制的大船很快全身起火,坐船的人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而不得不跑上甲板。
      宁静远却在嘈杂之中依然听见李青舟在幽幽地拨着琴弦,他一边挥剑尽可能阻止更多火箭射入船舱,一边走到那人面前。“还不走?”

      但李青舟却仿佛听不到他的提问,也感觉不到火魔的獠牙,仍旧在这一片火海中抚着那张雪白瑶琴。
      宁静远忍不住伸出那只缠满绷带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后者讶然抬头,带着一抹平淡的微笑“兄台可识此曲?”
      宁静远感到李青舟的表情中有一种风轻云淡般的凄寒,看过一眼只觉倍感生疏,他镇静了情绪之后答道:“渔舟唱晚。”
      李青舟笑容微微舒展,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随后又低头继续拨弦。

      宁静远觉察到这琴声带着通透的冰凉之气,甚至不断扩散的火势也一直没能波及到他。
      那双拨着琴弦的手似乎因这寒冬而冻得发紫,紫痂痕从指隙间蔓延而出,遍布指间。
      宁静远听着琴声看着这双手陷入了短暂的分神。直到船厢内的支柱被烧断的瞬间,方才恍然回归眼前情形的他,迅速挥剑将之劈断,随后挽起李青舟的手,稍有些焦急的眼神和对方那双清风霁月的眼眸相碰,后者仍是带着笑意,轻声说:“怎么呢?”
      “……这里不安全,公子,走吧。”宁静远愣了一下,答道。
      “好。跟你走吗?”李青舟依旧不紧不慢看着他,弯下的眼角似乎也带笑,左眼角与鼻梁间那颗泪痣也分外夺目。
      “是的。”宁静远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点点头。

      “轰!”船厢上部结构已经被烧塌,几块大木梁砸落,只见外面有一道淡蓝色剑气掠来,顿时被切成数十条碎木落地。“静远,整条船马上要沉了,怎么还在这里。”火海中传来梁十三责备的声音,但显得很远。
      “师父,那你……”宁静远问。
      “吾要找江月楼兴师问罪,你保护好自己。”梁十三的声音已经远到几乎听不清。

      李青舟左手附在耳畔凝听片刻,说:“船上已经没有别人了。”
      “会水吗?”宁静远问他。
      李青舟依旧笑着,“似乎由不得我。”
      话音刚落,他们所处位置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有一把开山斧将这艘船一劈为二。四周皆是火,二人已退无可退,纷纷落向水面。
      “李青舟。”他落水之前,轻声说。青色的大袖衫飘扬着,露出了里头那件白色深衣的原貌。
      “什么?……”宁静远看见了深衣上的绣纹,还想问,却不得不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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