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斯人如菊

1、1

　　骑着自行车悠悠地往前走，路边的树一棵一棵慢吞吞地向后晃，像不耐烦似的。
　　从大学毕业开始，宋小念的生活中蓦地多了这么一项活动：相亲。
　　当地的操作办法是这样：由所谓“中间人”来提亲，介绍他（她）们看中的青年男子，说明对方家里经济条件怎么样，人长的怎么样，做什么工作，家庭成员构成，身高、胖瘦、学历，甚至有没有住房……然后她的父母再斟酌一番，决定要不要她跟那位见面。要见的话，约好时间地点，小念或独自或跟父母一起前往赴会。
　　界时中间人肯定在场，把这根本陌生的两个人各自表扬一番，然后其他人全部不见，留个空间给新认识的人自己谈谈，谈完了，就各自回去。双方随后分别告诉“中间人”对对方是否满意，愿不愿意留给对方联系方式。如果双方均有继续的意向，这次相亲就算圆满结束，进入自由交往阶段；如一方或双方无意继续，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准备下一次相亲。
　　“中间人”不拘，可以是任何亲朋好友，只要是成年人，不分性别、年龄、种族，有志于做红娘的都可以尽量地从事这一坊间称为积功德的工作。相亲地点不拘，只要双方都找得到的地球表面某处即可。
　　宋小念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去认识有可能和她共渡一生的人，感觉像到了菜市场似的，仿佛自己是一颗大白菜，被人挑来拣去一番，父母喊价：一块钱一斤！对方没准儿会砍价：不值，八毛吧！
　　但是在这个小城里，解决终身大事的问题，好像只有这种方式是最常见和最能行得通的大家都在用的办法。只好按照父母的意思一次次接受别人的介绍，一次次去相亲。
　　这次还好，是她的朋友充当红娘，总强过别别扭扭和妈妈一起去根本就不熟的大婶大妈家里相亲。至于对方的条件，跟她年纪相仿的朋友必竟不像那些有经验的红娘一样，没有说太清楚，只是知道他大自己两岁，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做销售，家里还有个姐姐或者是妹妹，普通工人家庭出身。
　　父母本来不同意见面的：“情况不明，再问问吧”。但她觉得朋友介绍总是要来得自然一点，再说了，驳朋友面子，人家会不高兴。

　　小念是个普通的女孩，不大爱照镜子，因为那里面看不到什么自己很满意的图像：个子很高腿很长，但是不大苗条；眼睛还算漂亮吧，但是近视；别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突出。就从上完了大学还没有男朋友来看，也知道自己没什么魅力吧。
　　她没有刻意打扮的习惯，父母也不允许她有这种“不良爱好”。素面朝天，自己缝制的白色长裤，妈妈缝制的白底黑色细碎线条衬衣，黑色凉鞋，随便把长发束成马尾，就OK了。
　　妈妈看着她梳头发时碎碎念：“也不收拾一下，就这样去么？带你去买衣服，总是这件不感兴趣，那件没有意思，什么衣服才能有意思啊？真是的……”
　　但是打扮，那也是一门技术啊，过去的二十几年都没学习练习过，现在要求，实际上小念根本不知道自己适合怎么打扮。况且，再多的装饰，总一天还是要卸下来的不是吗？
　　“我再收拾，不还是这样？反正就这样了，他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不等妈妈再唠叨，她已经走出门去：“我走了啊——”，留下妈妈只是摇头。
　　其实也很理解妈妈的心思，二十多岁的女儿，一时又没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孩要时间吧？谈恋爱要时间吧？在这个小城里，女孩子到了二十六、七就算大龄了，妈妈在那个年纪时已经是妈妈了！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以自己的平凡，不会有王子骑着白马在路口等候的。苦笑了一下，小念拍拍脸，吸一口气，让自己振奋一下，骑上车出发了。
　　初夏的季节，北方是多风的，傍晚的空气里有一丝尘土的味道。小念想起了上一次恋爱——如果那也能叫做恋爱的话。
　　当然也是相亲的，见到那个人，小念就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帅哥，真的是帅哥，身高一米八，外形酷似金城武——一点都不夸张，真的可以去参加“明星脸”比赛了，并且家境颇为富有。
　　介绍给自己？！这根本是开国际玩笑！严重怀疑红娘的眼神儿和判断能力。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帅哥居然还同意继续，这让小念的父母大喜过望。
　　每一次约会之后，全家都会关切地问去了哪里，说些什么，有什么心得体会。
　　小念快被搞得抓狂了。
　　其实真的很平淡，就是每周一次，一起吃饭，或者他找几个朋友，大家找个地方聊天。准确的说，是他和朋友聊天，她听着，配合着做出相关的表情。偶而也会到他工作的单位去，等他下班，重复上面的行动。
　　几个月下来，从没恋爱过的小念不禁怀疑，难道这样就是爱情？！
　　直到有一天，他带她回家，他的父母居然明确暗示她会是将来的儿媳妇。这让她彻底无语。
　　就是这个撞了大运，摊上多金帅哥的好日子里，那天晚上小念失眠了。
　　真的就这样，就是自己的爱情？这样的一个帅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为什么自己没有惊喜、心悸、晕头转向，甚至，都见家长了，也没有一丝激动，为什么？！
　　小念决定和他分手，这样的爱情太让人摸不着头脑，虽然没有恋爱过，总看过小说吧？如此轻而易举，容易到让她感到些许的恐惧。恐惧，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爱情的一部分吧？！
　　谁的时间都宝贵，拖得久了，于人于己都无益。她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知道这么好条件的男孩，以后还会不会遇到。但是，有个太强烈的念头不停地敲打她的大脑，这样继续下去，嫁人，生孩子，……一辈子，就这样度过？！
　　就算只是个最普通的女孩子，也许，还有点时间，可以让她做梦吧？
　　他同意分手，两个人一起吃饭，说完分手没有五分钟，他就又开始念叨他对自己家里经营的生意的看法，将来的打算……就像每一次约会一样。小念没有再说话，心里很轻松。
　　对父母，就说是人家不愿意再交往了，反正平凡如此的女孩，被人甩也正常吧。

　　摇摇头，嘴角绽出一个自嘲的笑纹。
　　“表扬一个，我真不是贪财贪色的人啊”，得意的情绪还没有培养充分，就听见朋友大叫：“宋小念！”
　　赶紧下车，回头一看，那位红娘连蹦带跳地窜过来：“你这人怎么搞的？！忘了我家在哪儿啊？不叫你还往前走，一会儿到北京了！”
　　“我一向方位感基本没有的，你不知道？！”
　　“I服了YOU！现在已经七点了，约好六点半的，小姐！”
　　小念抬抬手：“我没有手表，你先送一块吧。哈哈，不气了，不是故意的，路上一迷糊就迟到了，认罚认罚。”
　　两个人同蹿去楼上，难为六楼啊，没觉得就上去了。一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同，太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