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身[巴黎圣母院]》秋荻

5、第 5 章

　　此时正是三月初，风和日丽的春日，巴黎倾城而出，广场上和供人散步的地方，到处人山人海，像欢度节假日那般热闹。

　　在这样光明、和煦、晴朗的日子里，有某个时辰特别值得去欣赏圣母院的门廊，那就是当太阳西斜，差不多正面照着这座大教堂的时分。

　　夕阳的余晖越来越与地平线拉平，慢慢退出广场的石板地面，沿着教堂笔直的正面上升，在阴影的衬托下，正面的万千个浮雕个个凸起，而郑重那个巨大的圆花窗就像独眼巨人的一只眼睛，在雷神熔炉熊熊烈火的返照下，射出火焰般的光芒。

　　就是在夕阳照红的巍峨大教堂的对面，在教堂广场和前庭街的交角处，有一座华丽的府邸，门廊上端的阳台上，几个俏丽的少女在低声谈笑，姿态美好，她们珠环翠绕的尖帽上，面纱低垂，一直垂到脚后跟，精美的绣花胸衣，露出那初步丰满的胸脯。

　　菲比斯站在阳台一角，陪着一位微微有些富态的夫人说话，他努力摆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那神情看起来有些别扭，但依然不失俊美。

　　这位年轻的骑士容貌俊美，身着御前侍卫弓手队长的制服，更是笔挺英俊。那些衣裙华贵的贵族少女们一边交谈着，一边刺绣，她们轻声细语，抿着嘴笑，姿态矜持，不时偷看几眼菲比斯，又忍不住挺挺自己的胸脯。

　　虽说菲比斯的在场足以刺激这些少女的各种虚荣心，他自己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置身于这些美人之中，个个都有意无意的争着吸引他，可是他却好像格外专心抚摸着麂皮手套上的花纹。

　　那位贡得洛里埃夫人拉着菲比斯，一个劲的叫他注意，说她的女儿百合花引针走线是多么的心灵手巧。

　　“哎，侄儿呀，”她拉了拉他的袖子，“你看一看吧，看她正弯腰的样子。”

　　“看着呢。”菲比斯笑着回应道。

　　“您哪里见过您未婚妻这样讨人喜欢、活泼可爱的姑娘？有谁比她肌肤更白嫩，头发更金黄？她那双手，难道不是十全十美吗？她的脖子，难道不是像天鹅的脖子那样，仪态万千，让人看得心醉神迷吗？连我有时候也十分羡慕你呀！您这放荡的小子，身为男人真是福分！我的百合花，难道不是美貌绝伦，叫人爱慕不已，使你心迷意乱吗？”

　　“那还用得着说！”菲比斯随口说道。

　　百合花在人群里抬起眼，悄悄的赏了他一个白眼。

　　“那你还不过去跟她说说话。”夫人推了菲比斯一把，“快去跟她说说话，您变得太怕羞了。”

　　当然，“怕羞”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在菲比斯的字典里出现出，他懒洋洋的走到百合花的身边，扫了一眼她正在绣的壁毯，凑在她耳边说：“很漂亮！什么时候也绣点东西送给我吧。”

　　百合花抬起漂亮的眼睛，似嗔似怒的看了他一眼，又轻声问道：“您想要什么。”

　　菲比斯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一怔，目光触到自己的手套，就随口说道：“手套吧。”

　　百合花听了，有些为难的蹙眉，露出苦恼的神色。她还没有开始学编织手套呢，“……好吧，如果不好看，你也要戴！”

　　有个女孩望着广场，此时嚷叫起来，“快来看啊，那个漂亮的舞女正在石板地面上敲着手鼓跳舞，围着一大堆市民在那里看呢！”

　　“看去，看去！”那几位活泼的同伴喊道，一起拥到阳台边。

　　看来大家的兴趣都被舞女吸引住了，菲比斯暂时得到了解脱。

　　说实在的，菲比斯并不喜欢呆在这些贵族少女堆里，他年纪轻轻就走南闯北，过着戎马生涯，在军士的武器肩带的摩擦下，他那一层贵族的光泽外表也就黯然褪色了。呆在一群贵族小妞之中接受目光的洗礼，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他并不讨厌他这个可爱的小未婚妻。他们的母亲是手帕交，他们从小订了婚事，他们少时曾是玩伴，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小百合花和她的母亲也许是迟钝，也许是真的善心，总之没有放弃这段婚约，还给了他些许帮助。他想，仅仅为了这个，娶了她照顾她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何况，她确实美丽动人，温驯可爱。

　　“菲比斯队长，听说您前几天曾经救过一个吉普赛小姑娘？”有一个女孩鼓起勇气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菲比斯问她。

　　“因为我也有一个哥哥在弓手队，他说您箭法高超，他最崇拜您呢。”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菲比斯。

　　菲比斯朝着她微微的笑了笑。

　　“那这个正在跳舞的舞女，是不是您救下的那个啊。”有人问道。

　　艾丝美拉达？菲比斯一怔，没那么巧吧，他走过去一看，那只漂亮的金色小山羊环绕着舞女，在毛毯上灵巧地转动，不是艾丝美拉达是谁！

　　菲比斯反射性的抬眼望圣母院钟楼上望去，果真，在朝向河滩广场的北边钟楼顶端的栏杆上，凭倚着一个男子。那正是圣母院的副主教克洛德，他的黑色衣裳和严肃的脸孔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肃穆得像一尊雕塑。

　　谁能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贪慕少女的璀璨容华呢？

　　菲比斯从那枯索的背影上，想象他眼底深藏着的贪婪和欲望。

　　这时，菲比斯突然想起路易十一提起克洛德的话题，国王今晚要办的那件事肯定跟克洛德有关。会是什么事情呢？

　　克洛德，一个学者，一个修士。路易十一会因什么事情而有求于他呢？

　　知识、宗教……还是……

　　菲比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能是那件事了，一个权力已经达到了巅峰的老人，所在乎的，只能是那件事了。

　　如此看来，克洛德还真有可能一步登天，成为天子重臣。那么艾丝美拉达的那支舞，会不会让克洛德对自己造成敌意，会不会对自己以后的路造成阻碍？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勾起他的烦恼。毕竟他并没有喜欢上艾丝美拉达，也不打算去勾引那个吉普赛姑娘。

　　他甚至微微翘起嘴唇，笑了笑。

　　凝望着广场上飞快旋转的艾丝美拉达，菲比斯心中甚至隐约有些小得意。

　　这个阴沉无礼的家伙，副主教克洛德，即使他将来能获得名利，但此刻他心爱的人，心中记得却是我的名字。

　　被美人倾慕，总归是一件得意的事情啊。

　　菲比斯心中隐隐有些报复的快感，他摸了摸下巴，看来长的帅，也是有好处的。

　　“菲比斯表哥，如果你认识这个姑娘，就叫她上来让我们看看吧。”百合花突然说。

　　菲比斯有些惊讶的看向百合花，她一向不是一个唐突的姑娘，还是……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菲比斯皱了皱眉，他不想见艾丝美拉达，那个女孩心里念着他是一回事，他自己去招惹那个女孩却是另一回事。比起勾搭无知的小女孩，菲比斯更喜欢你情我愿，两不相欠。

　　“不用了，她大概早就不记得我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菲比斯直接回绝。

　　百合花也没有强求，相反，她脸上反而绽放了愉悦的笑容，她相信那个漂亮的姑娘并没有让菲比斯产生兴趣，于是语气轻柔的对菲比斯说：“菲比斯表哥，我带你去品尝我们家新出的茶点，好吗？”

　　菲比斯觉得这女孩的心思真是难测，不过他也不打算深究，于是看了看时间，说道：“好，品尝完你的茶点，我正好也该回王宫了。”

　　百合花明媚的笑了，她愉快的挽起菲比斯的手臂，挺起稚嫩的胸脯向室内走去。她已经确认，她的菲比斯表哥的确没有将那个舞女放在心上，那舞女纵然长得再诱惑人，也对她构不成半点威胁。

　　跟百合花进室内之前，菲比斯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克洛德居然不知何时也转过身来，默默地往这一边看了一眼。

　　四目一对，菲比斯只感觉那目光如深潭墨泉一般，隔绝世人的冷寂枯索，叫人忍不住立马缩回目光来。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当天晚上，菲比斯果然接到了路易十一的通知，陪同他一起前往若扎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的居所，同行的还有他的私人医生雅克·库瓦提艾。

　　菲比斯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路易十一此行很可能是想在克洛德副主教那里寻求医学上的帮助，如果克洛德真的能在健康这一点上对路易十一有所帮助，从此出入宫廷、成为红衣主教，也会指日可待吧。

　　不过，路易十一的身体是真的不大好了，作为国王的侍卫，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并深深地隐瞒着。但是病情恶化到什么程度了，国王的身体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他不由看了一眼雅克·库瓦提艾，并不觉得这位医生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