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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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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桓一愣,转而一哂。
他逗着眼前这喝醉的小姑娘半天,到底是想听她说什么呢?
容颜绝世,举世无双。
这答案,似是于情理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了。
陆知桓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又作何跟这豆蔻女子较劲。
正欲起身,面前那一大团水红就晕晕乎乎晃了几下,直直地扑了过来。
太过突然,陆知桓一掌后撑才堪堪稳住身形。小姑娘睡得不安稳,在他怀里蹭了蹭,想换个舒服的姿势,两只手臂也攀了上去,划过他的前襟,绕上了脖颈,然后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
陆知桓看着她的这一流水动作,哭笑不得,正想着缓缓撑起身子不弄醒小姑娘时,就听到门那处有个弱弱的声音传来。
“先……先生,需要帮忙吗?”
几道绕着院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不说,连自家先生都不见了。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满院落地找,正巧瞧见酒窖门口虚掩的微光。寻着光过来推开门,就惊着上唇合不上下颚。看着陆知桓费力的样子,思前想后,还是小心地伸以援助之手。
虽然期待着自家先生不要责怪他打扰这花好月圆之夜。
陆知桓看着几道那欲盖弥彰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担心吵醒小姑娘,便用下颌朝怀里点了点。几道会意,在自家先生的眼风中磕磕绊绊地小步跑过来,轻轻地搀起小姑娘。
陆知桓得到解放,坐起身来揉了揉手腕,看着几道像驾着犯人一般托举着小姑娘的两只手臂,面部僵硬如临大敌,偏偏小姑娘还红着脸蛋儿垂着头睡得安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几道从来都是秉承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架着这位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姑娘就已然应接不暇了,根本就无暇去猜测陆知桓在笑什么。他配合着扯了扯嘴角,鬓间的绒发随着头在空气中晃了下:“先生,那我是先将念姑娘送至客房吗?”
陆知桓眼尾还残存着些笑意,揉了揉几道僵硬的脸:“不然呢?你一堂堂男儿难道要让人无家可归的弱女子在这酒窖里躺上一夜吗?”
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无家可归呢!几道心里嘟囔了句,但还是扶起了小姑娘,正打算背起她时,就听见自家先生来了句:“慢着!”
几道回过头,看到陆知桓起身,先是优雅地掸了掸长袍上沾的灰,然后一手稳住小姑娘的肩膀,一手绕过她的腿弯,转瞬间,这团小小的水红便团进了陆知桓自己的怀里。
“先生……”几道想说,虽然自己还小,但是这瘦若羽毛的小姑娘还是背得动的。
然而善解人意的陆大人并没等他说出口便先一步说道:“我突然想着,连着几日下雪,你肯定也为清扫院落费了不少劲,为师体健,恰巧这又是为师惹来的麻烦,就不麻烦你了,我送她回客房。”
于是陆大人也不等几道缓过劲儿来便抱着人大踏步地离开了。
念念醒来的时候,屋外头早已是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回味盖在身上带着皂荚香味的棉被,便发现床尾还蹲着个身影。
说蹲实在是牵强,因为这位老妇总共也不过三尺之高,束一褐色暖额,小巧的身躯束缚在玄色的棉袍里,执着一根由树根缠绕起来的拐杖,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念念两眼瞪大,惊喜地喊道:“土地婆婆……”许是想起了什么,“婆婆”两个字喊得略显底气不足,红润的脸蛋儿上露出一丝赧然。
土地婆婆将拐杖一顿:“我这前脚才出门儿去东山那头帮了个忙,老头子后脚就把你放出来任你胡来,这老头儿真是让人不省心!”
念念抱着棉被慢慢挪过去,讨好似的扯了扯土地婆婆的袖子:“土地公公也是看我可怜……”
“看你可怜什么?”土地婆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做惩罚:“看你难解相思之苦所以做成全你的冰人来了?他一个土地老儿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抢人家月老的事儿作甚?”
念念坐在一旁,一脸乖巧讨好地听着她抱怨,土地婆婆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情绪激动了些,又思量着这孩子年少多少会有些反骨,于是五官舒展,面上春风一化,决定采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战术。她放下拐杖靠在床沿,一双手将小姑娘暖呼呼的小手攒在手心:“念念,你听婆婆讲,自古人们讲‘人妖殊途’,与咱们眼下的状况还是有那么些类似的。”
说到这里,土地婆婆看了眼小姑娘,瞥到小姑娘垂下的眼睑,不自觉的就叹了口气,却还是将想说的话继续了下去:“虽然你只是自然间幻化出的一点灵,与妖或多或少有些不同,但终归是被划到人的范围以外的,若是那先生知道了你非人,后果将是如何?亦或是你觉得你能瞒他多久?”
室内燃着沉香,淡淡的烟雾从铜炉里飘渺而出,直至不见。
这些道理念念又何曾不懂,人间的话本子她也看过不少听过不少,那许大官人知晓白素贞是蛇的时候宁愿自己快快被黑白无常带走也不愿跟随自己的娘子回到人间。即使她不是妖,可是在陆知桓的眼里,她又会和妖有什么不同呢?
但,即使是这样,即使这样……
“可我等了他这么久……”她喃喃道:“我默默看了他这么久,即使有一次,能站在他面前,和他接触,这样的心愿,也不行吗?”
“你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吗?”土地婆婆问:“在他身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你能做到吗?”
念念听到土地婆婆语气有所松动,一双黯淡的眼睛也立刻亮了起来,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什么都能做到!”
土地婆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她一头乌黑垂至床铺的长发,复又叹了口气,怜惜地感慨:“孩子,世间万物都抵不过那一丝贪心啊……”
陆知桓作息规整,从来没有嗜睡的习惯,即使是在永州和盛京之间来回奔波了三日,清晨还是在晨光熹微中醒来。
他喜欢在清晨,去市集逛一圈。清晨的市集,大多都还未正式开张。店铺的学徒、货摊的小贩,大多都是刚开门或架起小摊,扫着货物上的灰尘,看似繁忙却又透着那么丝悠闲。
待到陆知桓转完一圈才回到陆府门口,就瞧见几道慌慌张张地从府里迎了出来。
“何事如此慌张?”陆知桓皱了眉。
几道大喘了几口气,仰着脸朝着陆知桓道:“那位念姑娘又不见了!”
原来早晨几道原打算着给这位念姑娘送些醒酒吃食去,礼貌地敲了几次门之后,无人应声。他试着叫了几声,可是房内仍然没有个动静。几道急了,犹豫再三之下还是破门而入,就看见床上空无一人。那棉被被叠成个方块豆腐放在那里,就像是从来没有人睡过一般。
几道虽然跟在陆知桓身边十数载,为事大多随了陆知桓的性子,持重沉稳,可毕竟终究是个半大的少年,一遇事,下意识地还是先想着找陆知桓。
陆知桓先是一愣,转而迈开步子朝院子里走:“都找过了吗?”
“呃……”几道下意识地跟上陆知桓,摸了摸脑袋:“还……未曾找过。”
陆知桓顿步,转身看了他一眼,抚了抚额,半天才吐出一句:“糊涂蛋!”
两人先是直奔了昨晚的酒窖,无果,又去院子里绕了一圈,还是没找着人。几道纳了闷儿,闷着头跟在陆知桓身后,默默抱怨着自己是不是与这莫名来历的姑娘犯冲。
走着走着,几道“哐当”一下直直撞上自家先生的后背。他捂着被撞得直犯酸意的鼻梁,抬眼看了看突然停下脚步的陆知桓,又越过陆知桓的身子,歪着头朝陆知桓的眼光看过去,就瞧见那正厅大堂里坐着的,可不就是他们正费心尽力找着的姑娘吗?
那小姑娘听见声响转过头来,一惊,立刻站起身来,朝他们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