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潘多拉没管住手[综童话]》在下宫羽

6、无知是孩子的天性

　　斯诺·怀特正在和七个小矮人道别。

　　七个小矮人每个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口袋里掏出和他们衣服颜色一样的手帕来擦拭，斯诺·怀特坐在他们面前的草地上，十分有耐心地听他们一边抽泣一边说话。

　　潘多拉本想回避一下，不去听他们道别的内容，可是小矮人们抽噎着说话的声音实在过于响亮，她想听不到或者假装听不到也很难。

　　“好姑娘。”老大擤了一下鼻子，发出滑稽可笑的声音，他自己浑然不觉，只忙着和白雪公主说话，“别再从城堡里跑出来啦，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不是我们不想留你。”老二擤鼻子的时候发出了更尖锐的响声，“但你不该留在我们这里的，你是白雪公主呀。”

　　“我都明白。”斯诺抬起头，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深林中的小屋，“我明白我不应该留在这里，不过……住在这里的时光真的很快乐。”

　　“别胡说啦！”老七忽然大声打断了他的兄弟们的抽泣，“你要是真的很开心，为什么还要给她开门？整整三次！我们的话你就好像没听到似的！”

　　老七和他的兄弟们一样满脸泪痕，可是他看上去很恼火，而因为他的恼火，斯诺·怀特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愧疚来。

　　“对不起，老七。”斯诺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我只是……”

　　她的声音哽咽着，难以说完接下来的话，一脸怒容的老七却露出了有些傻里傻气的笑容：“哈哈哈，我骗你的！我知道你为什么开门。我没生气。”

　　老七指了指其他六个小矮人：“他们也没生气。”

　　“白雪公主。”老三恳切地看着斯诺·怀特，“千万别再任性啦。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保重”应该也可以被说成是“好好活着”，可是用后者来作为道别的用语显得那么古怪，潘多拉猜想着这里面或许另有深意。不过，那个深意具体是什么，就不是她能想明白的事情了。

　　她也就不去想了。

　　潘多拉靠在独角兽身边等着，她没别的事情好做，便继续研究手中的“普罗米修斯盒子”。

　　当初的那个“潘多拉盒子”，自从被潘多拉打开了之后就没再合上过，直到宙斯来把已经空空如也的盒子给收走。因为对于被盒中的丑恶洗礼了一遍的潘多拉来说，“能打开的盒子”是个过于危险的东西，为了不让它回归到过于危险的状态，潘多拉决心要让它一直敞开着，既然一直都是敞开着的状态，也就没办法再被“打开”了。

　　潘多拉并没有让这种执拗的心态殃及到其他无辜的盒子，不过这个很可能和潘多拉盒子一样危险的盒子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从刚才到现在，普罗米修斯盒子都被潘多拉保持着敞开的状态。

　　潘多拉略过了戒指没去看。观音大士在这枚戒指里留下了影像，斯诺·怀特说它是春之国王后的戒指的仿制品，潘多拉知道它一定非常重要，同时也清楚它身上藏着的奥秘很可能非常庞大，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想得清楚的，所以她干脆不去管那枚戒指，专心去研究盒子的其他部分。

　　也许是因为无知者无畏，有时候潘多拉的胆子出奇得大，她试图把用来垫着戒指的垫子给从盒子底部抠下来，看看这个盒子里是不是存在夹层，可是绒垫固执地黏在盒底，任凭她怎么拉扯也没有脱离半分。

　　潘多拉别无他法，她有些愤恨地合上了盒盖，让盒子恢复到了“可以被打开”的状态。

　　“走吧。”

　　等到斯诺·怀特终于结束了和七个小矮人那场过于漫长的道别，潘多拉已经靠在独角兽的身上睡着了。

　　斯诺伸手晃了晃她：“潘多拉！该出发了。”

　　潘多拉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站直身体，她听见斯诺说快出发了，伸手去拉独角兽的缰绳，想要骑到独角兽背上去，可是独角兽嘶鸣一声，用力把她的手从缰绳上甩开了。

　　她以为是自己无意间犯了什么错误冒犯了独角兽，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又伸手去拉缰绳，这一次独角兽的反抗比之前还要激烈，它在原地乱蹦乱跳，怎么也不肯让潘多拉再抓到它的缰绳。

　　“你怎么了？”潘多拉不解地问道，虽然她不指望一匹不会说话的独角兽能够给她什么回答。

　　抵达童话世界只有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潘多拉已经开始习惯问出口的问题得不到任何回答了。

　　“让我来吧。”斯诺走了上来，她也对这匹独角兽突如其来的反抗感到有些好奇。

　　独角兽激动的样子让斯诺不敢贸然上前，她站在原地，像刚才召唤鸟群一样吹起了口哨，不过这次的哨声不像刚才那样清亮，要更加低沉，也更加悠长。

　　独角兽原地跺了几下脚之后，在斯诺的口哨声中安静了下来，它喷了一个响鼻，慢慢地走回了潘多拉和斯诺·怀特所在的方向。

　　潘多拉以为事情到此了结，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抓独角兽的缰绳，却又一次被独角兽让开了。眼看着独角兽又要变成警惕的状态，斯诺赶紧上前几步，把缰绳握在手中。

　　她没有去拉扯独角兽，只是松松地握着缰绳，当然，也继续吹着口哨。

　　潘多拉这次不敢再有这么多余的举动了，她和七个小矮人一样，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着斯诺的指示。

　　过了比刚才召唤鸟儿要漫长得多的一段时间之后，斯诺的口哨声低了下去，平缓地过渡到了停止。

　　“他说他不想被人骑在背上。”斯诺揉着独角兽如丝绸般柔滑的鬃毛，这样纯洁的生灵即使在童话世界也难以寻觅，“我很能理解……”

　　后一句话不像是对潘多拉说的，倒更像是在和独角兽说话。

　　“它不可能不想被人骑在背上。”潘多拉有些好笑地看着忽然和独角兽站到了同一阵线上的斯诺·怀特，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什么童话世界的奇怪规则，“它生下来就是为了干这个的——而且之前就是它把我从万界之树最上头给带了下来。不然我就得顺着万界之树的树干一路往下爬，你可能要在水晶棺里多躺个几十年才能等到我。”

　　“别乱说话！”斯诺小声呵斥道，“你说的话他能听懂一个大概。让我劝劝他吧。”

　　潘多拉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会不会是因为她刚才打开了盒子？

　　这只独角兽一路上都非常温驯——它理应如此温驯。而潘多拉也确信自己和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做过会刺激到独角兽的行为，那么，是什么让一匹从小被驯养作为坐骑的独角兽忽然拒绝被人骑乘？

　　唯一的可能，就是潘多拉刚才打开的“普罗米修斯盒子”里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斯诺和潘多拉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它已经悄然对周遭的一切产生了影响。

　　假如这匹独角兽的异常真的是因为潘多拉打开了盒子，那么，受到影响的就不可能只是这一匹独角兽而已，无形的灾厄可能已经像上次那样，尖笑着在空中翱翔，让自己的分身遍布童话世界的每个角落。

　　斯诺·怀特似乎忘了潘多拉刚才又打开了一个盒子，又或者她没有把开盒子和独角兽的异常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潘多拉想要开口提醒她，但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她就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用比阻止自己开盒子的力道还要坚决。

　　她不敢说。

　　雅典娜曾经说过，无知是孩子的天性。被她赐予了“无知”这个礼物的潘多拉有时候也像孩子一样，觉得只要自己不去提起，就没人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然后这个错误就会自己凭空消失。

　　孩子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学会吸取教训，他们可能会发现隐瞒往往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也许会意识到诚实是重要的美德，无论是为了趋利避害还是为了践行心中的美德，他们都会学会承认错误。

　　等他们长成大人，也会去教导自己的孩子学会这一点，人类就是这样代代相传。他们无法传承记忆，却传承着比记忆和灵魂更重要的东西：经验。

　　有关捕猎的经验、有关种植的经验、有关生活的经验、有关面对疾病的经验……万千经验汇聚在一起，如河流般蜿蜒，构成人类文明的一切。

　　万界之树因此而茂盛，人间界因此而繁荣。

　　潘多拉从在祭坛上接受雅典娜的礼物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学会这一点的机会。

　　她被困住了，雅典娜的那份礼物就像是一个诅咒，把她困在了原地。

　　独角兽的嘶鸣声惊醒了呆在原地的潘多拉。在斯诺的轻声指示下，独角兽朝潘多拉走过来，轻轻蹭了蹭潘多拉的脸颊，似乎是在示好，想要和潘多拉取得和解。

　　“他同意了，至少会把我们两个带到城镇去。”斯诺笑着告诉潘多拉，“就当是和我们交个朋友。等到了城镇之后，我应该可以弄到马。”

　　“还有一件事。”斯诺想起了什么，她挥手招呼几个小矮人过来，“我的王冠你们还留着吗？”

　　七个小矮人面面相觑，跑回到屋子里翻找了半天，最后小个子的老七钻到了衣柜底下，总算找到了白雪公主蒙尘的王冠。

　　“谁把它塞到衣柜底下去的？”老大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都落灰了！”

　　老三适时地从老七手中接过王冠，掏出自己的手帕看了看，上面早就沾满了鼻涕眼泪，他把手帕丢开，取下老七头顶的帽子，用帽子内侧的绒布细细地擦拭去了王冠上的灰尘。

　　“呃……”斯诺·怀特有些尴尬地举起手，“好像是我把它给塞进去的，就在来这里的第一天。”

　　老大脸上的怒气立刻就消失了，他温柔地安慰斯诺：“没事的，只要擦一擦，它还是你当初带来的那顶王冠。”

　　“没关系的。”斯诺反过来宽慰老大，“你说的没错，只要擦一擦就可以了。”

　　老三把擦得一尘不染的王冠递到斯诺手中，斯诺拿着它走到了潘多拉面前。潘多拉看得出来这是一顶极为精致的王冠，用细细的银丝如织布般编制而成，上面镶嵌着和斯诺·怀特的眼睛同色的蓝宝石。

　　王冠始终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不知道为什么，潘多拉很想看看斯诺·怀特戴着这顶王冠的样子。

　　“你看上去不是童话世界的人。”斯诺说道。

　　潘多拉扯起自己的金色长袍：“我得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

　　这件金色长袍是她诞生时火神赫淮斯托斯的馈赠之一，是十分标准的奥林匹斯服饰，在潘多拉看来，这无疑会让她和童话世界格格不入。

　　“不，衣服倒不是多大的问题，童话世界里穿什么的都有。”斯诺摇摇头，否认了潘多拉的猜测，“是因为……这很难说，总之，童话世界里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来自外界的。知道你不在树荫的庇佑之下。”

　　“好吧，少问为什么。”潘多拉耸耸肩膀，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童话世界的这条戒律，“那么我要怎样才能看上去像童话世界里的人？”

　　“就像你刚才说的，少问为什么。最好是什么事情都别问，除非周围没人能听到你说什么，那你可以偷偷地问我。”斯诺帮她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双手捧起她的银色王冠，屏住呼吸，缓缓地将其戴在了潘多拉头上，“然后就是，戴着我的王冠，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拿下来。”

　　在王冠落到头顶之后，潘多拉感觉到有一阵暖意正在流遍她的全身，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和王冠上一样的辉光所笼罩了。

　　“谢谢。”潘多拉伸手碰了碰头顶的王冠。斯诺·怀特什么都没有多说，不过潘多拉很确信这个王冠是很珍贵且美好的东西，就像她在诞生时所获得的诸神赠礼一样——除了雅典娜的赠礼。

　　“不用谢。”斯诺·怀特叹了一口气，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带你去的城堡很危险。而且，你救了我……我需要你回答我那两个问题，你得记得去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