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男人不谈假恋爱》一杯就醉

8、闹钟

　　刚刚睡了一下午，身边还有人盯着，叶摘星根本没觉着自己能睡着。
　　但他真的躺在床上后，不仅没有半点不自在，竟然还昏昏欲睡起来。

　　首先排除闻琤是安眠药成精的可能，叶摘星一边困得稀里糊涂，一边在困惑自己是从哪来的睡意，直到睡着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估计是他海马体和左脑工作区打的这套配合实在太差，连大脑皮质都看不过眼了，光怪陆离地梦境很快稳定下来，正正好好回到叶摘星的小时候，勾出来不少早就搁置在记忆角落里的事。

　　在叶摘星和闻琤还在院子撅腚和泥的那些年，北方城市基本上看不见空调的踪影，三九天里家家户户最多开着电风扇，睡觉的时候还得提前关掉，以防受风。
　　人类幼崽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爱睡午觉。赶上酷暑的正午，叶摘星更不肯去床上躺好，又嫌竹子块硌得慌，又嫌汗湿了席子会不舒服，抱着床头的栏杆不撒手，坚决不肯往凉席上躺。
　　叶建国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连“允许多看半小时动画片”这种究极招数都抬了出来。可叶星星小朋友在此刻忽然迸发出惊人的意志力来，半点都没受诱惑。

　　基于小朋友的身体构造，不午睡是万万不行的，叶建国又急着去上下午的班，忙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只能病急乱投医，把闻琤他爸闻连山给搬了出来。

　　俗话说“有事找警察”，作为当地片警，闻连山是真的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替大家处理。
　　比如他在管小朋友这方面具有职业优势，甭管谁家的孩子调皮捣蛋不听话，他就警服一穿脸一冷，再稍稍配合上“你再不听话就是坏孩子了，坏人都会被闻叔叔抓进监狱里”这种套话台词，氛围感直接拉满，往往能止小儿夜啼。
　　不过这个“往往”里边不包含叶摘星，叶摘星从有记忆起，就骑在闻连山的脖颈上招摇过市，没什么好怕的。叶建国会找他来，主要是叶摘星对这位隔壁的警察叔叔有种别样的滤镜，觉得“闻叔叔天下第一帅”，最听他的话。

　　这事搞得叶建国和闻连山十几年的交情都有些脆弱了，叶建国当年追老婆的时候看见情敌，可能都没现在看见闻连山那么酸。

　　闻连山也忙着工作的事，没时间管孩子，和叶建国一合计，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干脆让闻琤也到叶家来睡觉。
　　叶奶奶能帮着照看闻琤，家里有了小伙伴，叶摘星也能闹得轻一点，一举两得。

　　但事实往往有那么点骨感。闻琤倒是有人照顾了，叶摘星却愈发娇气事多起来——他嫌凉席太硬，闻琤就把自己的小薄被给他铺在身下；他嫌开了门窗都热，闻琤就爬起来给他用大蒲扇扇风；有人任他为所欲为，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很是得心应手地使唤起闻琤。
　　过得舒服了，叶摘星自然而然地开始每天中午都乖乖去找哥哥睡觉。闻琤不仅不嫌麻烦，还主动帮他瞒天过海，不让两家的大人知道这些，每天都装睡到叶奶奶去做家务，才爬起来陪他折腾。

　　可惜闻小琤的一片苦心没抵过叶星星的作死，他中午睡得开心，就想得寸进尺，连晚上睡觉都吵着要闻琤，半点没意识到这要求过分，大咧咧地给说了出来。
　　叶建国当即一个脑袋两个大，先把自家儿子一通收拾，又大晚上跑去闻家道的歉。好在闻家夫妇也没计较，只是哭笑不得了半天。
　　闻琤看上去还挺不理解的，一脸义正言辞地说：“星星是弟弟，我要照顾他。他还小，你不能欺负他。”

　　就因为这事，闻琤的妈妈还忧心忡忡了很久，生怕自家孩子是个傻的。好在后来上了学，闻琤的成绩一骑绝尘，才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此后，叶建国和叶摘星明文约法三章，让他不许欺负人。但也许是睡习惯了，叶摘星还是一到午睡就到处找闻琤，非得和闻琤凑在一起，才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安分些。
　　直到后来他们的年纪又大了些，闻琤开始拦着他瞎闹、不许他做很多事情，叶摘星才渐渐不爱搭理这位小琤哥哥。

　　当然，这种黑历史必须是梦中限定，睡醒的叶摘星必不会承认还有此等往事、更不会承认自己都十六岁了还会被闻琤哄到睡着。
　　久违的零点前入睡带来了久违的八点前起床，还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他神清气爽地看着朝阳穿过浅色的窗帘，伸手去枕头下边乱摸。

　　第一下，什么都没摸着。叶摘星先是心凉了半截，才迟迟想起昨晚手机被拿走的事，瞬间心情又差劲起来。
　　但是，当他往回收手的时候，忽然碰到了一个手感有点熟悉但不太多的金属物体。
　　叶摘星困惑地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居然是一支陌生的手机。

　　手机没有密码，摁一下电源键，直接跳转到了备忘录的页面，上边写着：“先用这个，休息时玩，晚上我会拿走。闻琤留。”

　　叶摘星捧着手机发了会呆。
　　他看闻琤不像是有两台手机的样子，现在留在这了，那他自己用什么？
　　拿着别人的手机，小叶同学也多少有点不自在，怕点进某个页面不小心窥到什么隐私，怪不道德的。

　　纠结了一番后，叶摘星决定办法总比困难多，路见不平就绕道，放下手机起床。他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正好对上伸手敲门的闻琤。
　　闻琤是来叫他吃饭的：“张姨做了小笼包。”

　　虽然过去那些小事闻琤大概率早就忘了，但梦里的本尊站在面前，叶摘星还是别扭得开始脚趾建筑工程。他不着痕迹地绕过闻琤，埋头跑去卫生间，随口一答应：“哦，知道了。”
　　然后干脆利落地关门落锁。

　　就冲着刚刚那种羞耻感，叶摘星差点有种一整天都不想见人的想法。但张姨今天偏偏做了小笼包，要是吃不上，那真的要可惜好几天。
　　他慢吞吞地放水洗漱，用最凉的水温洗了好几遍脸，牙也刷了足足快五分钟，力求趁早清醒过来，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把那些八百年前的记忆摁回去，叶摘星擦着脸推开门，又差点一头撞进闻琤怀里。

　　“……你怎么还在这！”他顿时炸了毛，“你要干嘛。”
　　闻琤解释道：“等厕所。”
　　叶摘星不信，警惕得好像怕闻琤能窥探他在想什么一样：“楼下也有，你怎么不下去。”
　　“也等你。”闻琤蹙起眉，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琤说着还伸出手，要摸叶摘星的额头。叶摘星吓得差点没跳起来，慌里慌张地躲开，好像不耐烦似的吼：“你才不舒服呢！要上快上，我……我去吃饭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逃也似的窜到了楼梯上，急急忙忙地留下个背影。
　　闻琤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神色从莫名其妙，渐渐变成了若有所思。

　　放暑假前的半个月，学校门口来了一个早上做烤冷面的师傅，叶摘星特别爱吃，天天都跑去学校吃早饭，假期他又起不来床，加在一块，这人有近两个月没出现在早餐的饭桌上了。
　　久违地吃到张姨的面点手艺，温热的豆浆喝进肚子里，他整个人都踏踏实实地舒服起来，渐渐把梦里的尴尬丢到一边。

　　叶建国昨晚发完脾气，今天较好的自我管理意识又占据了高地，开始给昨晚那“棒子”配平，补充他“严父教育理念”的那颗“甜枣”：“嗯，今天星星的表现不错，早上终于舍得下来吃饭了。”
　　叶摘星没跟上他的切换节奏，还在记仇呢，随便挤出个音节当做答应，还顺便委婉表达了“你还没哄我”的意图。

　　不过叶建国今天兴致不错，没马上切入正题，居然聊起闲篇：“睡得不错吧？少玩手机多听话，你自己的身体也舒服。不过呢，你今天精神这么好，也不全是没有手机的缘故吧？”
　　叶摘星心中警铃大作，果不其然，叶建国在他和闻琤之间打量了一圈，开始进行起中年男人最爱的环节——追忆往昔：“还记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就不听话，让睡觉也不睡，非得要小琤哄。我昨天晚上去厕所，看到小琤半夜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还黏人呢，还要你哥哥哄你睡觉啊？”

　　叶摘星：“………………”
　　杀了他吧，谁来杀了他？就现在，谢谢！给个痛快的！

　　叶摘星眼看着要恨不得吞包子自尽了，幸好叶建国没接着寒碜人，话锋一转说起有用的：“你是睡得没心没肺了，小琤还惦记你的手机，让我还给你，以后他监督你用。想想也是，你在家用不上，上学还是需要跟家里联系，一会就拿回去吧。但你自觉点，别总让别人看着你，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手机也放得下。”

　　经过一早上的大起大落，最终领回手机大权，叶摘星总体还是开心的。尴尬症也不犯了，说话也不别扭了，看闻琤都顺眼不少，把早上那支手机还回去时，还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叶爸爸还大发慈悲地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掏出作业，在小群里发给有需要的人。
　　但可惜魏子珩他们已经没空看答案了，只能见着空就填，中性笔挥舞出一道道残影，快写出剑意来了。

　　狐朋狗友全都不在服务区，叶摘星无聊透顶，难得刷起来八百年一次才进一次的校园贴吧。
　　点进网页，一条翻了页的帖子赫然飘在最显眼处，标题写着：“高二的叶摘星，你**给我等着，老子**的要你好看！”

　　叶摘星在学校里横着走，总有人看他不顺眼，这种自以为和古惑仔一样酷、其实蠢到冒烟的战书早就看了一沓子。
　　他连楼里的内容都没翻，直接拉到最下边回复：“骂人都会被屏蔽的智商，基本告别决赛圈了。”

　　叶摘星的ID是乱打的一串字母和数字，十分之不起眼，也没怎么在贴吧里活跃过，谁都不认识他。
　　再一刷新，立马冒出来不少带着*号的问候语，大致是说“这人谁啊这么嚣张，怕不是不认识楼主吧”……也难为他们在开学前夜还在网上冲锋陷阵了，不知道作业都写完了没。

　　反正叶摘星是懒得搭理，拱完火以后，这楼里再怎么打架，叶爸爸是不管的。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除非是放二踢脚。

　　随着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假期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

　　吃过晚饭后，叶摘星又被耳提面命地检查了书包里的东西带没带好，然后被轰去睡觉。
　　睡前，闻琤果然信守诺言地来收手机，叶摘星试图以定闹钟为借口反抗，却没成想，闻琤还给他带了个闹钟过来——这人下午出了趟门，居然是干这缺德事去了。

　　叶摘星再没别的借口，只能束手就擒地交出手机，接过淡黄色的小闹钟。
　　闹钟的做工算是精致，整体做成了一只圆润的五角星，最顶端的那个角上还扣了顶蓝色帽子。
　　小五星不是电子表，设置铃声的方式比较原始，要拧后边的发条。闻琤已经设置好了，从六点半开始提醒，只要没摁对按钮，每隔两分钟就会再叫一次，势必能保证让叶摘星按点起床。

　　叶摘星满脸都写着不愿意，老大不情愿地收下闹钟，丢在桌子上。但是闻琤一离开，他就把小五星拿了回来，一脸嫌弃又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首先这个鹅黄色颜色就很不男人，实在不够霸气；表盘上乖乖的表情也非常不男人，甚至有卖萌的嫌疑。
　　头顶那个蓝色的帽子很像是睡帽，一个闹钟带着睡帽，自己都没起床，就要强迫别人起来上班上学，听听这像话么！
　　还有……

　　叶摘星挑剔了一大圈，最后把闹钟放在床头，严肃道：“我是星星，你是小星星，以后就跟我混吧。”
　　——他好像一点也没发现，无论是给可可爱爱的小物件取名字、还是捧起来一个闹钟对着聊天的行为，也都非常非常不男人啊！

　　猛男是不会认一只奶黄色星星闹钟做小弟的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