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阴阳师]》王小周

3、第三章

　　其实一开始，全然不是这般凄惨的，也算得上是个花前月下的美妙故事。

　　只是那一夜，少年望着流萤，一明一灭，突然有一股哀艳的寂寞涌上心头，他发觉自己活在这世上，竟全无趣味，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就投了水，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少女前来赴约时见着的却是飘在湖面上的羽织。

　　少女疯了。

　　她还可以思考，但她思考的都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东西，所以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有时候，少女也会疑惑，为什么死的人是他，他们却说疯的人是我？

　　这世间有太多事叫少女不明白，也不差这几件。

　　少女无所谓自己明不明白，只想自己心爱的人活过来。

　　彼时，安倍晴明尚未显名，很没有后日那般难讨好，听得少女哀求，便也软了心肠，道：“我替你寻一遭便是，莫要哭了。”

　　安倍晴明心里想着这终究是无用功的，那人定是成佛投胎去了，但如果这番功夫能叫少女死心，那也没什么。

　　果然，招魂失败。

　　站在一旁看他招魂失败的少女穿着白无垢——现在想来，这却是一个信号了，有哪家父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穿着白无垢出门呢——凝视着他的眼睛，似要从他眼中看出虚假的痕迹。

　　然而不过片刻，少女便浅浅地笑了，那是一个极其矜持极其客套的笑，配上那妆点后的脸庞，渐渐地幻化了一堆虚妄的妖魔鬼怪出来，衬得白衣翻飞的女人像个妖精，择人欲噬。

　　“可惜了。”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安倍晴明简直无法理解，有这么一个女人倾慕着你，居然还能觉得活着没意思？

　　那时候他以为少女是在哀叹，可其实并不是这样，少女的话还没说完。

　　“他不活过来，我要怎么杀死他呢。”

　　穿着白无垢的少女苦恼地皱了眉，两行清泪滑落，缀在腮边晶莹剔透的，就好似这个人，一眼便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她要杀人。

　　她对死后的世界产生了好奇心，所以她就叫许多人去替她探路，因为那些探路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她就不得不杀更多的人，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成了一个怪圈，一个奇谈。

　　世人只道有位貌美如花的姬君，在夜晚寻找俊秀的少年郎春风一度消遣光阴，天明了就将枕边人杀死。他们不知道，这位姬君原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有温热的泪水和纯真的笑意，可是这一切都被那个夜晚毁了。

　　姬君害怕寂寞，她把自己的父母淹死在池子里，让他们的尸体上长出莲花，一岁又一岁地陪着她。

　　可是还不够。

　　这位姬君实在美，美得数不清的人甘为其裙下鬼，所以她就弄出了一堆枉死的怨灵来，叫他们时时刻刻地吵闹着，偏要弄出一副华丽的景象来讨她欢心。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么也不过是一个心有魔障的姬君罢了，不值当特地拿出来说的。

　　可是姬君远比不得这个故事的主角，那才是阴毒的的源头，命运的祸根。

　　这妖孽姓名为何，竟无人知晓，或许那些从时空缝隙里窥见她的人给她起过名字，只是她不知道、不承认罢了。

　　这妖孽自有意识起便没有形体，连托生之物也寻不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说来可笑一句是活着无用了。

　　那个深夜，面容俊秀的少年站在湖边，享受着等待心爱之人出现的甜蜜苦楚，恰好入了妖孽的眼。

　　妖孽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快乐，妖孽恨这个男人这么快乐，于是妖孽把自己打包送给了男人，男人瞬间便被那无知无觉的恐怖给粉碎了，于是投河自尽。

　　这肯定是不够的。

　　少了一个快乐的人，还有千千万万个。

　　妖孽心道怎么我就这么寂寞，你们却能那么快乐？

　　此时是千年前的平安京，妖孽丛生，百鬼横行，妖孽见连那些妖魔鬼怪都是成群结队的，更是怨气深重，执念纠缠成心魔，心甘情愿地坠入魔障只愿求那一点子体会。

　　血亲死，是痛苦的。

　　不相干的人死，是好奇的。

　　那么深爱之人的死呢？

　　妖孽疑惑着，好奇得不得了，不知道便要死了，于是妖孽想让姬君心爱的男人活过来，亲手杀死他，想知道这该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这妖孽扎根在姬君的心口，借着那一滴心头血感知一切，偏偏尝不到那痛失所爱的苦，便恨得愈发入魔，熏臭了方圆十里的土地，叫这一片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是初生一般的寂静。

　　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竟连一个我爱的都没有呢？

　　姬君将死未死时，妖孽终于忍不住，借着姬君的口问了这位享誉盛名的阴阳师。

　　安倍晴明不知道问这个问题的是个妖孽，还以为是那入了魔障的姬君，只冷笑着，从嗓子眼里透出一股子讽意。

　　“姬君又忘了，你爱的人早就死了。”

　　妖孽听了，顿时痛不欲生，仿佛此刻才感觉到自己被火焰烧着被尖牙咬着，撒泼一般在地上打滚，没一会儿就跌下了台阶去，黑红色的鲜血从发际线处缓缓蔓延下去，一会儿就涂满了半张脸，映得那眼白凄凄惨惨戚戚，显得格外地幽艳骇人。

　　终于这妖孽死了，闲看了一场戏的阴阳师也救回了一家好友，两个泛着鲜活气儿的人类相携而去，只剩下一具新鲜的女尸和一众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

　　咧着嘴巴的婢女痴痴地望着阴阳师的背影，最后终于承认了救赎是不可能来临的，他们故意引了源博雅前来，自然瞒不过传说中的白狐之子，他只是来救自己友人的，和他们这些非人的鬼怪全然没有干系。

　　这也没什么不好。

　　女鬼想。

　　她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无聊了就在姬君的骨头上跳舞，还可以拿她的鬼魂点灯来赏花……这么多年，她也学了不少解闷的花样儿，尽可以一直……一直等待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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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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