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阴阳师]》王小周

1、第一章

　　源博雅从轿子里下来，驱退轿夫和近侍，抬着衣摆缓步走上台阶，行至半路，身着狩衣的男子忽而回头，视线上移，正见得一轮明月玉盘似地挂在西边，缀着几团乌云，乌云的边是银灰色的，叫人忍不住疑心眨眼间便会有一个莲花眼的女郎骑着熊牛从云端下来。

　　远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源博雅出门时还在门前站了好大一会儿，忧心这般酸风苦雨的夜，便是他吹奏一曲，怕是也难以叫姬君开怀。

　　然而离这里越近，那雨声便愈发地小了，待得下轿时，更是万籁无声，叫那几个素日里混不吝的轿夫也不敢吱声，静悄悄地好似无魂的死物。

　　此时正是千年前的平安京，妖孽横生，百鬼夜行，人类与鬼怪挤挤挨挨地活在世上，稍不留心就要丢了性命。

　　不过源博雅是不怕这些的，且不说他身份不一般，就说他的好友乃是享誉盛名的阴阳师，他就不怕这些。

　　实在也不该怕这些的，如此的夜，还能有身处深闺的姬君约他幽会，便是再可怖，也因为一点香艳的存在而变得暧昧起来了，是一种热腾腾的黑暗，就像这望不到边的高墙，黑漆漆的，连一丝微笑都要吞了下去。

　　源博雅终于走到大门前了，还没叩门，漆黑的两块黑暗便裂了一个口子，显现出一个素白惨败的长条形来。

　　源博雅心中一惊，还未开口，便见那“长条形”顶端裂了几个洞，原来是五官——啊，原来是个人。

　　才这么宽慰了自己瞬间加快的心跳，源博雅就听得那个面色惨白的人嘻嘻笑道：“源君，我们姬君等了你好久呢，请快随我进来吧。”

　　这似乎是个婢女的人声音也太过尖细了，好像时刻吊着嗓子，刻意要折磨人听话人的耳朵一般。

　　源博雅面上丝毫不露，心下却忍不住想，要是这位不知名的姬君身边都是这样的婢女，那么也难怪她会慕名想要听我的笛声了。

　　源博雅一脚踏进了这座没有点灯的宅院。

　　顷刻间，幻象丛生，他仿佛一脚跌进了蝴蝶精生活的梦境里，这该是个极其明媚的春日美梦，真该出现在在花园里玩累了的小孩子身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一个温柔的女人敛裙而来，手上端着一碟甜味的点心。

　　源博雅抬头看了眼蓝得妖异的天空，心知自己是入了妖怪的魔窟，却也不害怕，只“唰”一声打开蝙蝠扇，似笑非笑地望着浑身黑雾缭绕的“婢女”，声音如同阳光下的欢笑声。

　　“你所侍奉的那位姬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偷天换日，好生厉害。”

　　婢女脸上裂开的黑洞是一眼也望不得的幽深，在此刻锯齿般的嘴巴裂到了耳根，差不多也能看出来或许是个微笑，“她割开了我的嘴巴，说想看我笑，于是我死了也是笑着死的。就是这样的姬君。”

　　源博雅一惊，却是发现晴空万里下的春日花园里不知不觉多了无数的幻影，奇形怪状色彩艳丽，群魔乱舞。

　　“她烧烂了我的脸皮，让我戴上般若的面具去杀漂亮的姑娘。就是这样的姬君。”

　　“她把我砍成两段，问有手的是我，还是有脚的是我，我回答对了，于是现在就没有脚了。就是这样的姬君。”

　　“她把我掏空了，然后把勺子塞到了我的皮里，叫我去掏空别人。就是这样的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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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多的言语弥漫出众多的雾气，那雾气是乳白色的，淡淡的白里又透着点绯红，好似稀释过了头的血水，仔细一嗅，一口的甜腥味，叫人发腻，腻得像吞到口里的凝脂，叫人呕吐。

　　源博雅的眉心在这些妖怪的诉说下越皱越紧，最后拧成一个川字。

　　接他进来一直在笑的女鬼此刻笑得更是开心，连浑身的黑雾都荡漾着，水波似地要攀到他身上去，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源君，我们姬君等你等得心焦呢，你快快些去吧……”

　　漫天的白雾倏忽化作雨滴密密麻麻地砸下来，那尖细的声音也绷到了极致，泛出一股子冰冷的血腥气，是污臭的脓血。

　　婢女从衣袖中伸出枯骨，往侧前方遥遥一指，好似兰花初绽。

　　深不见底的怨毒。

　　“我们都等着你见她呢！”

　　话音一落，那深蓝的天纯白的云万紫千红的花都化作了深不见底的黑，黑到连声音也遮盖住了。

　　饶是源博雅不是寻常人物，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免心生颤颤，只是回头路已是没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往那婢女指的方向无头苍蝇似地走过去，盼望着运气好，能一次性走对罢了。

　　在黑暗中，人丧失了对周围的一切感知。

　　源博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既不疲惫，也不饥饿，仿佛只要他愿意，他能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去。

　　在思维都快要腐朽的时候，源博雅终于见着了一点微光，他心下大喜，一时间竟也顾不得那光的含义是吉是凶，只要能叫他逃脱了这墓穴般的黑暗，就是叫他下一秒被妖怪吞到了肚子里也可以。

　　那一盏油灯晃晃悠悠缠缠绵绵地捧在女子掌心，源博雅才从黑暗的恐怖中逃出生天，立刻就掉进了美艳的爱河里。

　　要是这么个女人，那么叫他惊慌这一夜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可惜了，偏偏是个妖怪。

　　源博雅悔恨得无以复加，竟生生纠缠出一股子灼热的恨意，也忘了自己身在魔窟，只痴痴地望着女人，心甘情愿地望到天荒地老去。

　　那墨色的天空又渐渐变幻了，从望不到边的高墙开始，一朵朵一簇簇地绽开出鲜艳的浓烈的血花，冲天的香气，熏得人不知头昏脑转站不住脚，一个踉跄就坠进深不隆冬的井里，被冰冷的井水包围，想要求生，偏偏又舍不得指尖那一点青苔般的滑腻，欲要更深入了去，哪怕做个花下鬼呢，却又偏偏被坏心眼地捉住了，一点一点地吞进口腔里，那唇舌也是冰冷的，好像耗尽一个人的心血去暖也暖不起来，得千千万万人的鲜血泼洒到一起才有那么一点子可能性。

　　恍惚间那墙头直漫到天上的花幕也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香气，一点一点的火星落下来，落到人肌肤上，烫出一个个黑洞，终于是暖了的。

　　源博雅叹息着抱紧了终于温暖起来的□□，求之不得地被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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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开坑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长篇了。
这本来是个长篇的脑洞，可惜没时间写，就扯个短篇自己爽一下~
当然如果小天使看得开心那就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