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九洙

70、第十章

　　“这个陆厉……有点意思。”秦九宫不知何时已经空出手来，同萧游一起看戏，“方才他若没有出手挡住那颗风球，天狐公子那些人哪里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萧游说：“修行界本就崇尚武力崇拜，他若没有震慑住他人的实力，又哪来的脸面让人听话。”语罢，萧游忍不住叹息：“这样一来，几国联手，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

　　秦九宫说：“他们摆出七星连珠阵，同你修行的北斗七星剑阵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何不观摩一二，看看此界阵法跟脚如何。”

　　萧游这段时日忙着恢复修为，倒是忽略了剑阵的修行。他取出摘星盘来，同源星力让他冥冥中感到一丝联系。识海夜空上，天枢星感受到星盘的力量，越发活跃地闪烁。感应星辰无须灵力的运作，是以萧游虽被张氏血脉阵法压制，却不影响他同星辰的联系。

　　渺渺群星，万物在握。

　　在这浩淼星河中，无论萧游来到多少次，都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面对这些庞然大物，何等惊才绝艳之辈能生起掌控万星之意。萧游缓缓闭上眼睛，神魂已离开退龙山，飞到一个至高至高之地。那里混混蒙蒙，终年极寒，只有一颗颗星辰静静守候在此，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萧游盘坐在天枢星旁，如今他同天枢星本源星力连接最为紧密，若要借星辰之力观摩陆厉等人施展的七星连珠阵法，自然是天枢星最为方便。他索性不再以肉眼观察退龙山境况，而是全副心神融入天枢星星力内，一身化星，以星辰之体感应世间万物。

　　诸天万星之星力无时无刻不照耀着世间，只是太阴太阳光芒太甚，对星力亲和之人又少，所以才让人觉得星辰太过邈远，高不可攀。而在萧游看来，星力则常伴在他身边，甚至于他沉睡于混蒙无尽时也不曾离开。

　　退龙山上，陆厉等人七星连珠阵起，七道光柱蓦地生气，光幕相连，将退龙山包围在内，形成一道七面封闭的空间。被围困在内的蛟龙感受到七星连珠阵内不断升起的杀意便激烈翻飞起来。陆厉七人各占七位阵脚，天枢诛龙首，天玑天璇斩龙脖，天权玉衡击龙身，开阳摇光打龙尾。蛟龙腹背受敌，一时竟也只能硬抗挨打。

　　只是，让萧游感到奇怪的是。七星连珠阵即起，但他却并没有感受到星辰之力被下方接引。

　　陆厉七人通通无法感知星辰之力，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勾连星力之舞。此七星连珠阵并无星力，施展出来也无真正的星阵精髓，只留下规则之意。北斗七星主杀，陆厉等人的七星连珠阵，别的功能没有，只为杀意。

　　虽说面对功体不全的蛟龙，此阵尚可用。然而却着实让萧游大失所望，他本以为可以看到更精彩绝妙的阵法，没想到不过是肤浅手段。

　　萧游摇了摇头，离开星河之处，神魂回到识海。

　　秦九宫：“回来了？”

　　萧游：“此七星非彼七星，对我无甚用处。”

　　秦九宫似乎早已预料到此景，说道：“不过，我倒觉得这七星连珠阵此时用在此地，实在适合非常。”

　　萧游冷哼：“这个陆厉看似文质彬彬，心思实则狡诈。以他们的修为实力，就算七人联合，且施展开阵法，也不可能杀死蛟龙。然而七星连珠阵可以在阵内激发庞大杀意，蛟龙在杀意的感染下必定更加难以控制。陆厉此举，为的是消耗张氏族人的性命！张氏族人以血引蛟龙，陆厉等人占据阵法合纵连横之优势，自然比张氏族人更耗得起。”

　　秦九宫：“蛟龙功体不全，只余几分力。陆厉那些人各打各的倒好对付些，谁让他们竟联合起来了。这下子，是生是死，端看张家那老头子究竟有没有那个魄力把蛟龙完全放出山来了。”

　　萧游与秦九宫点破迷津，退龙山情势也确如他们所言。七星连珠阵汇聚七人之力，蛟龙受困其中，虽然七人的攻击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然而阵中肆意杀气越渐侵蚀他本就模糊的灵智，让他渐渐变成一条只知杀戮与毁灭的妖兽。

　　张氏族人的血脉之丝狠狠捆在他身躯上，让他不能自由舞动，他恨！

　　这七个小泥鳅竟胆敢对他施展困阵，而他居然对此束手无策，他恨！

　　蛟龙蓦地仰天嘶吼，双瞳犹如血染。

　　张氏族长这时身子一震，再度呕血，脚步踉跄，几欲跌到。而天罡腾龙阵内，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名张氏族人因气虚竟跌进了地裂中，被其中红光瞬间吞没殆尽。

　　“族公！”

　　“张柏！”

　　地裂中的红光如浪涛般激烈翻涌起来，连接在张氏族人们身上的红线一时红光熠熠，大家不由自主发出闷哼。他们血液流逝的速度变快了！

　　被杀意浸染的蛟龙已然开始主动吸取张氏族人的生命力，妄图完全复活。

　　张氏族长稳住身形，高喝一声：“镇静！舞祁祀六章！”

　　“族公！”

　　“族公，您……”

　　只见张氏族长一手狠狠握住红绳一端，一手勒住红绳不断变换花结，手势诡变万千，玄妙非常。而张氏族人则纷纷跳起祁祀六章之舞来。如此，原本疯狂扭动的蛟龙竟渐渐平息下来。张氏族人脸色如白纸，唇边鲜血涟涟。但他仍不停手，手势再变。

　　蛟龙身姿顿生威吓，尾巴扇动，狠狠甩在七星连珠阵光幕上。轰隆一阵巨响，被击中的光幕火花一片，摇摇欲坠。伺立这片光幕的乃是玉衡位岳琳，摇光位马学胜。两人如遭重击，被击飞出去，面色一片委顿。

　　玉衡、摇光失落，七星连珠阵立破。

　　陆厉面色一变，赶紧闪身逃命而去。

　　张氏族长再度一口血喷在红绳上，扯动红绳。蛟龙吼叫连连，身上龙威磅礴而出。

　　“啊——！”天狐公子被龙威镇压，从天上跌落在地，吐血重伤。

　　蛟龙双爪一挥，撕破云层，两道精光划过，冲向来不及离开的江扶柳、岳琅、戚廷远三人。生死存亡之际，在由不得三人多想，只得纷纷使出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江扶柳身上飞出一截柳木，柳木迎风而涨，挡在江扶柳身前。岳琅更是直接将手中琵琶祭出，口中法言喃喃，额冒一片冷汗。戚廷远身上则是燃气赤红火焰，在他头顶升起一朵血色红莲，红莲化出生生无尽之像，洒下红光将戚廷远护在其内。

　　精光斩来，不过眨眼之间。只见江扶柳身前柳木倏然段成两截，岳琅之琵琶琴弦悉数断裂，戚廷远头顶莲花也仿佛耗尽生气，花瓣也收拢合起，成了一朵花苞。

　　砰砰，几蓬血雾喷出。岳琅眉目怒睁，随后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竟是命丧当场。江扶柳惨叫一声，一只胳膊飞离身体。戚廷远则重重砸在地上，面甲尽数碎裂，身下鲜血弥漫，只剩喉珠一口气尚存。

　　张氏族长以命搏之，五国高手，一人逃遁，一人惨死，三人重伤，三人濒死。

　　敌者惨败，张氏族人却并无高兴之意，概因张氏族长也在同时重伤倒地，昏迷不醒。

　　“族公！”

　　张氏族人哪里还管阵法和蛟龙，只纷纷面色焦急地凑到张氏族长跟前。

　　“怎么办，族公快不行了！”

　　“找大夫？”

　　“你傻啊，哪个大夫会治这种伤。”

　　“族公！”

　　“快看，族公醒了！”

　　“族公，您想说什么？”

　　“仙？”

　　“族公啊？”

　　“族公是说将您送去仙师哪里吗？”

　　“族公点头了。”

　　“对啊，仙师一定能救族公！”

　　“既然如此，那就我送族公去仙师哪儿吧。你们留下来收尾。”

　　“张屠，你一个人行吗？”

　　张屠夫一下将张氏族长抱在怀中，说道：“我都不行的话，张家村里还有谁比我更行？”

　　张屠能被张氏族长选定为击鼓之人，自然是村子里的佼佼之辈。他此话一出，别人也无甚好说了。

　　“我也去……”

　　众人看向说话之人，皆是一惊，不是那个病秧子张鳏夫又是谁。

　　“你去做什么？”

　　“我有话同族公讲。”

　　“这……”

　　“算了，他要跟就跟着吧，反正留下来他也干不成啥事。”

　　张屠一锤定音，抱着张氏族长，同张鳏夫一起匆匆赶向萧游的小屋。

　　“仙师仙师！救救我们族公哇！”

　　张屠哇哇大叫地冲了进去，在一旁背书的张琼玉和张小虎一见这情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张小虎：“爹，族公这是怎么了？！”

　　张琼玉：“阿爹，这……怎么会这样……”

　　张屠说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仙师，您快看看族公啊。”

　　萧游仍是盘坐于石床之上的姿势，他一眼看出张氏族长已是生机衰竭之势。

　　“将他放到我面前来。”

　　张屠闻言，连忙将张氏族长放到床上。萧游手指轻点在张氏族长眉间，灵力顺着额头汇入张氏族长体内这一探之下，方才知晓，张氏族长脉搏微弱，五脏六腑皆是衰竭之像，生死只在这一时间了。萧游挥出一道灵力护住张氏族长心脉，又疏通那些淤积不顺的淤血，张氏族长方悠悠转醒。屋内张家人见状，喜上眉梢。

　　萧游却说：“你们莫要高兴得太早。”

　　张屠一愣，“怎么，难道连仙师也无能为力？”

　　萧游摇摇头，看向已经恢复意识的张氏族长。张氏族长挣扎着要坐起身，张屠和张鳏夫连忙去扶他，折腾一会儿才将他摆成正坐姿态。

　　张氏族长说：“请萧仙师但说无妨，老朽还撑得住。”

　　萧游瞥了张屠和张鳏夫一眼，说道：“你心脉尚存，为你延续生机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张屠急道：“只是什么？！”

　　张氏族长瞪了张屠一眼，“不得对仙师无礼！仙师……可是有何难处？”

　　萧游随即说道：“你乃天罡腾龙阵主事，方才使尽全力操控蛟龙，你之生机已和蛟龙深深联系在一起。如今，只要蛟龙一朝在外活动，便一朝要吸取你的生命力。即便我有灵丹妙药，也只是为蛟龙做嫁衣罢了。蛟龙越强势，你便死得越快。”

　　张屠一愣，顿时慌张起来：“可没有族公，那畜生……”

　　张氏族长长长叹一声：“天意，当真是天意啊。”

　　没有张氏族长，光靠那些张氏族人必然无法重新将蛟龙镇压回去。然而张氏族长若以现在的重伤之身回去主事，却是绝对撑不到最后的。张氏族长是整个大阵的核心，失去他的主持，蛟龙更加猖狂难压制，而萧游救治张氏族长，蛟龙也只可能会趁机大加吞噬张氏族长的生机，助长其功力。

　　如此一来，真是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萧游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递给张氏族长，“此瓶中有一粒丹药，可助你恢复生机。该如何做，你自行决定吧。”

　　张氏族长颤抖着手接过，神情一片悲悯。

　　张鳏夫适时说道：“族公，我有话要说。”

　　张氏族长将瓷瓶收入怀中，看向张鳏夫：“何事？”

　　张鳏夫有些犹豫，似乎不愿孩子在场，张氏族长却摆摆手说，“不要再把他们当孩子了，经过这些事，他们才是张氏未来的中流砥柱。早点懂事也好。”

　　张小虎和张琼玉忍不住握紧了对方的手，冥冥之中，他们有一种预感，即将展开的对话将对他们的未来产生极大的影响。

　　张鳏夫闭眼一瞬，又忽的睁开，似乎下定了决心，“族公，我已向扶苏国求援了。他们愿意派人前来救援，只是要求我族必须归顺扶苏。我……也应了……”

　　张屠当即大怒，抓紧了张鳏夫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张铭，你敢叛族！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