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九洙

102、第十五章

　　化仙之后，萧游带着灵蛟又在阴魔窟走了二十余年，斩杀阴魔数之不尽，终于走到了此层阴魔窟的尽头，亦是出口。

　　阴魔窟外却是一处灵气四溢，鸟语花香之地，和阴魔窟内不见天日，寸草不生的荒凉景致天差地别。只是转念一想，萧游也就释然。阴魔窟乃是六欲天主唳孛所炼制的道宝，道宝所在，必定吸引灵气汇聚，久而久之，便是荒土也可滋养成宝地。

　　出口外站着一位蓝衣修士，却是萧游熟人。

　　蓝衣魔修天罗子，六欲天主唳孛座下侍奉，亦是当初在镇北城内一个照面便将萧游擒拿住的真仙境修士。

　　天罗子见萧游出来，半点表情也无，言语亦是欠奉，只抬手在身前一划，张开一道幽暗之门来，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半点不怕萧游临阵脱逃。

　　萧游当然知道天罗子是奉六欲天主唳孛之命前来接引他，他没有那么蠢，妄图在一位魔主手中逃出生天。

　　就连天罗子都能反手将他杀死，更别说是魔主。

　　迈入幽暗之门，萧游只觉一瞬天旋地转，便出现在一处恢弘宫殿内。普一进入，萧游便能感觉到这座宫殿的恐怖。四周飘满蒙蒙黑雾，宫殿里的壁画、镂刻浮雕变得模糊，甚至在黑雾的扭曲影响下，美好的画像产生扭曲邪恶之感。

　　整个宫殿天顶魔影重重，间或发出哭嚎和窃笑，直钻入脑海。

　　若非那一池金莲，萧游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当初他和唳孛初见的华美宫殿。

　　而唳孛仍旧端坐在池亭内。

　　天罗子对魔影视若无睹，在距离唳孛御座很远处跪下，向唳孛复命。

　　唳孛并未言语，只一拂袖，让天罗子退下。

　　天罗子低声应喏，身影化做烟雾消失。

　　这座宫殿再次只剩唳孛和萧游二人。

　　萧游站在原地，驻足不前。

　　漂浮在身边的黑雾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冷。

　　“怎不上前来。”

　　远远的，萧游听到唳孛的声音，有些沙哑。

　　“魔主，我已走出阴魔窟，不知魔主说话可作数？”

　　“你尚性命完好，本座说话作数否？”

　　萧游一愣，心中怒起，唳孛这是耍赖皮了！堂堂魔主，要不要脸！

　　唳孛似是察觉萧游心情，哼笑一声，道：“你如此急着离开，难道本座还能吃了你不成。”

　　萧游：“…………”

　　唳孛：“也罢，你既要走，不若同本座做一个交易。”

　　萧游立即心生警惕，魔主和他做交易？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唳孛并不介意萧游的沉默，继续说道：“七十年后，十方城内将举行一场珍珑宴。”说着，自唳孛处凌空飞出一道影子，射向萧游。萧游抬手握住，低头看去，是一枚黑玉书简。

　　唳孛说：“此为邀请函，持有此黑玉书简者方能参与珍珑宴。”

　　萧游直接说道：“魔主需要晚辈做什么？”

　　唳孛说：“本座得到消息，珍珑宴里将会出现混沌金莲的最后一个部位——自在轮，你去将自在轮带回来。”

　　萧游心中震动，竟是自在轮！难怪引来唳孛觊觎。如今唳孛持有混天镜，而自己身上又已经汇集了唤天珠和娑罗织，只需再得了自在轮就能重新融合出混沌金莲。

　　自己若真把自在轮取了，交给唳孛，唳孛一定会为了唤天珠和娑罗织对自己出手！

　　但就算他就拒绝，唳孛一样可以先把自己杀了，夺走唤天珠和娑罗织，再到十方城抢自在轮。

　　唳孛根本没必要拐弯抹角和自己来这么一下。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秘辛，让魔主也必须徐徐图之？

　　“本座既然说是同你做交易，自然不会占你这小辈的便宜。你若将自在轮带回来，本座便告诉你秦戮阳当年败走他界的真相。”

　　什么？！

　　萧游猛地抬头。

　　唳孛这是什么意思，师尊当年败走他界的真相？这里头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萧游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黑玉书简。

　　他明知唳孛乃是六欲之魔，最是懂得操纵人心，万不能被他所迷惑。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唳孛口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身为浣剑轩门人，四劫真仙，当年昆仑界年轻一辈最受瞩目的修士，为何会沦落到背井离乡，重伤躲在小界内苟延残喘的悲惨境地。

　　良久，萧游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魔主言出法随，千金一诺。”

　　唳孛听了，知道萧游这是答应他了，便说：“自然。”

　　“去吧，本座在此他化自在天等你的好消息。”

　　萧游阖目冥思，唳孛长袖一挥，在萧游处卷起一阵阴风，再看时，萧游已是消失在了原地。

　　**

　　萧游被唳孛招出的阴风一卷，卷出赤霄殿，转瞬间出现在相距十数万里外的一处悬崖边。询问附近人烟，得知此地名为出云城，十分繁华。

　　虽然得了地名，萧游却还是对这出云城一无所知。抱着谨慎的态度，他换了身十分低调的行头，掩盖住修为，悄悄进入了出云城。

　　租下一处洞府后，萧游立即在洞府内布下各种防护阵法，再三确定自己未被跟踪，也没有危险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将太阴灵蛟幻阴反取出，萧游唤出灵蛟，让他在洞府的洞口守卫。

　　在阴魔窟寻找出路的那些年，灵蛟不知吞噬了多少修为高深的阴魔，可谓是大补特补，现如今已经能凝结出实体。可惜他们未在那一层阴魔窟内碰到龙类阴魔，否则让灵蛟飞升成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在洞府石床上坐定后，萧游闭上双目，神识探入羲镯内。

　　他境界已升，师尊留在羲镯内的禁制该是又解除一道。不疑已同真剑种子融合，他并不忧心无法宝可御使。只是当初师尊传下的《开天》却只到步虚境界，是以他得成仙人后，竟是到了不知该修习什么功法的尴尬地步。

　　他隐隐猜到师尊或许是将传承封在羲镯内，只当他境界到来时，自行冲破禁制获取。

　　但在他突破化仙境后，他并没有立即进入羲镯。在那样一个地方，他不敢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所有底牌都暴露出来。

　　现下他已离开赤霄殿，身边亦没有魔修监视，也就终于敢进入羲镯了。

　　一晃神，萧游便来到藏宝阁内。感受到萧游浩荡灵力，藏宝阁忽然一阵晃动，好似山崩地裂般。萧游皱了皱眉，站在原地不动。

　　藏宝阁晃动的势头越来越大，紧接着头顶不停有碎砖，瓦片崩落下来，不一会儿，整栋藏宝阁已是轰轰坠落，化作一片废墟。

　　萧游目瞪口呆，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待他回过神来，却又发现在他头顶上方，一枚半人高的白岩漂浮着，周身不断吞吐白色剑芒。

　　萧游凝神看去，只觉这白岩和当年剑阁峰顶的巨石模样十分相似。

　　萧游想起他初入剑阁时，师尊便用幻境考验他心性，收他为徒；第二次登剑阁，师尊传他不疑，问他用木剑可成剑仙否？随后，他便开始真正修习浣剑轩剑道；第三次登剑阁，是在他成就金丹后，师尊送他羲镯为贺礼，庆祝他“成年”，并为他讲述了沉鸢师兄的故事。

　　每一次登上剑阁，似乎都意味着他人生另一个阶段的开始。

　　如此，望向头顶那枚白岩，萧游心中有了决断。

　　“问长生逍遥何处觅，淡泊功名；争生死，余生寄剑不曾悔，求道独孤。”

　　轻吟声中，一道剑光自识海飞出，斩向白岩。

　　白岩周身剑芒越盛，将剑光完全包裹住，最后彻底融合在一起，绽放出刺目白光。

　　此时，让萧游惊颤的是，白光一阵搅动，逐渐幻化成一道模糊身影。

　　萧游霎时睁大双目，嘴唇颤抖。

　　有天音灌耳，自四面八方袭来。

　　“萧游吾徒。”

　　“师尊！”

　　“你既闯过试炼石，便是已达化仙境界，在剑道上算有小成，为师甚喜。这些年，想来，你亦吃了不少苦。”

　　明知这团模糊身影只是师尊多年前留下来的一道残识，听此言语，萧游仍是一腔酸楚涌上。那些生离死别之痛，他又该同谁诉说。

　　“当年为师传你《开天剑典》如今已是不可为继，你得成仙人，也是时候修习浣剑轩至高功法。”

　　“浣剑轩第十三代弟子萧游。”

　　“弟子在。”

　　“今传你本门秘传功法《玄元洞真感应篇》《太上九霄飞仙剑经》，跪下，受法。”

　　萧游应声跪地，自白光中伸出一洁白无瑕的手，食指轻点萧游额头。一阵流光闪动，萧游能感觉到自己脑海中多了两门新功法。

　　白光中又飞出三道光团，浮在萧游面前。

　　“此三物，其一乃为师千年修道，于剑道之所得所悟，予你参习；其二，昔年为师游历昆仑时，在外建有一处秘府，此为中枢印和秘府所在地图；其三，炼心阁苦从意多年前曾欠为师一个人情，你若当真命悬一线，走投无路，便去找他，将此物交予他，他自会兑现承诺，保你性命。”

　　随着话音道出，白光中的身影越渐暗淡，至话音落下，已是完全看不出人影身形，只剩一道朦胧白光残存。

　　萧游知道，残识已是快要消散了。他喉咙哽咽，不能应声。

　　“问道之路漫漫，你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修行中有何疑问，道法可问长庚，器物阵法可问九宫，切骄切躁。无法亲眼见证你的成长，实乃为师一生憾事，只盼你能砥砺前行，苦心孤诣，不负道心。”

　　此时，萧游眼前只剩零星几点白光，它们漱漱落下，落在萧游头顶，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随后彻底湮灭。

　　“弟子……拜别师尊。”

　　于空无废墟中，萧游深深拜下。

　　额头触地。

　　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