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阡崎短篇》莫耳月阡崎

11、浅白色的存在

　　和往常一样地起来，匆匆忙忙洗漱完毕，穿上制服就要出门。搓了搓朦胧的睡眼才发现日历上红色加粗的字体——他的生日。
　　一拍脑门，该死的，怎么就忘记了呢！脑瓜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赶紧盘算了一下，还来得及亲手做个好菜。草草列下材料单子就去菜场。

　　熟悉的摊位，熟悉的拥挤和喧哗，好不容易挤到前面：“阿姨，来一斤虾，挑大一点的，不要死的！”阿姨手疾眼快，挑好了递过来：“诶…姑娘啊，好一阵子没来了吧？搬家了？”我笑了笑：“阿姨瞧您这说的，您肯定是记错啦！天天来啊，没搬，没搬。”虽然有点尴尬，不过菜市场每天这么多人模狗样，记错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也没在意。

　　然后我就在家里开始炒龙井虾仁。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起来。
　　“谁呀？”
　　“物业费的。”
　　“物业…费？不是刚收过吗？”
　　“300元整。”
　　我一头雾水，摸了摸口袋，掏出300给了物业小哥。关上了门。不一会儿，门铃又响了。

　　“谁呀？”
　　“查煤气的。”
　　“诶？不是刚刚查过吗？”
　　“没有啊小姐，前阵子都没敲开你家的门。你平时都挺忙的吧……”

　　怎么可能？！！我每天都会在家里啊？！！

　　突然感到很可怕。硬是把抄表的小姑娘推了出去：“抄过了抄过了，请回吧。”

　　“那个……”
　　“你走吧！”
　　太可怕了，不会是什么天大的阴谋吧…太可怕了！
　　我努力平静下来，炒我的虾仁。来的人都被退回去了。

　　真是奇怪的一天。

　　我踏上摩托，一路疾驰到他家。我端着菜敲开了门。他紧紧地盯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被盯得有些尴尬，自顾自的脱掉鞋子走了进去。
　　“生日快乐。”
　　他还站在那里。
　　“怎么了？不开心吗亲爱的？不欢迎我吗？”
　　我装出要走的趋势。
　　突然，被他狠狠拉过因重心不稳抱在怀里，力气比任何时候都大，我根本挣脱不了。“怎么了啊？”我试图挣脱，“你好奇怪啊今天！有什么事你就说啊！干什么真是…放开！”
　　“听话！快点，菜要洒了！”
　　他终于松手了。
　　他吸了口气，脸上是很正常的笑容，正常到让我怀疑刚才那幕可能是最终幻想。他接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转身对我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去游乐园么？今天空着，走吧。”
　　我狐疑地答应了。一般来说，每次他生日的时候都会很忙，今天真是难得空闲呢。我当然想去。

　　游乐场。摩天轮升高成了我居高临下的愿望，旋转木马上仿佛永远相隔多少空间的失望，过山车的放肆挑战我的心跳。他拉着我东奔西跑，玩我想玩的，给我我想要的。他会讲那些好听好玩的笑话，我一笑可乐就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难得那样开怀大笑。我印象里，他冷冷的，他不怎么笑，我错了吧…其实他变了，变得开朗、爱笑。
　　傍晚，硬是看了惊悚片，很爱看也很害怕。唯一不变的是他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我不怕。黑夜我不怕。
　　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钱，他也只是一个收入并没有那么可观的打工仔，并不是什么很牛逼的大总裁。我们，都只是普通人。

　　从影院出来已经是深夜了，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吃饭。他说要带我去吃从前我最爱的烤串，我说好。路边热得很是潮湿的风不是吹过。烤串在盘子里的样子并不好看，无精打采地滋滋冒着油泡泡。对面的他，汗水浸透了衬衫。
　　“老板，来听啤酒！”
　　他秀长的手指穿过易拉罐的环，熟练拉开，饮下一口，又一口。
　　我不喝酒，我热火朝天地吃我的烤串，吃完再点，点了再吃。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不知道他今开开心与否。
　　“老板…再来一听！”
　　不知道是第几听了，他都不说话，只是一直那样看着我，一听又一听。
　　我知道他酒量没那么差，但今天是完全过量了。
　　而突然间，四肢有一种撕心裂肺令人窒息的疼痛。

　　我伸手去夺：“你不要再喝了！”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

　　“你不要喝了！！”

　　他终于放下了，他哭了。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我凑近了才听清：如果不是我醉了，怎么会还能和你在一起……
　　胡言！我使劲推了推他。把账结了把他弄回他家。

　　烂醉如泥。

　　我打算离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会疼痛得要窒息。我只知道赶紧回去睡一觉吧，要出事了。

　　“不要走！”他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这三个字咬得分外清楚。
　　“很晚了亲爱的，让我回家吧。生日快乐。”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

　　“其实你在两年前就死了。”

　　冰冷的言语穿透我的心，仿佛那不是他的嗓音。
　　来自地狱的呼唤。

　　“你说什么？”
　　“我错了，是我的自私让我把你留在身边。”
　　“你在说什么啊！”
　　“两年前的今天你骑着摩托因闯红灯出事死在那个街角，你不会忘了吧？”

　　我的思绪一下子涌出断续的画面：是的，我已经死了。为了赶时间，我闯了红灯，没抢救过来，被撞死了。
　　他沉默了，哽咽却强忍着：他请了大师，大师给了他一袋“还魂粉”，只要撒在死者生前所在那些熟悉的角落，倘若捕捉到了便能够在特定的时间“重生”，而那段时间中，最后会以死亡时最痛苦的瞬间延续到灰飞烟灭，而第二年记忆清零再出现，没有记忆的时间那样循环下去。直到与逝者澄清真相，一切化为乌有。

　　我突然明白了，大妈说好久没见过我，抄表上门的间连不断，他的时间、多出来的金钱。

　　只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我是车祸而死，因此会保留那一刻的感觉。两年了……每到这一刻，我都要生不如死、灰飞烟灭。

　　存在，固然美好。只是他接受不了失去，又更受不了折磨，他愿意澄清真相。

　　要拥有必先懂得失去怎接受。

　　原本令我麻木的疼痛开始退去，我发现自己开始变得透明。

　　他的眼泪滑落在我若有若无的手背，温热渗入冰凉的指尖。他从发梢吻到耳背。“笨蛋……不说多好啊。让我再被骗几年，活在不知不觉的人世，多好啊……”
　　“对不起，自私地让你留下又自私地让你离开。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你会恨我…自私的人会有因得，所以——”他使劲抓我却已经没有触觉，“我不得好死！”

　　“请不要说了！”

　　我茫然的望了一眼无月的夜空，星星却是有着几颗。
　　我快要不见了。

　　我微微扬起嘴角，轻声耳语：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