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梦幻》斯言

1、酒楼初遇

　　洛阳城里最大的酒楼，总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人群，嬉笑怒骂的游客，红袖翠柳，仕女如织，士子谈笑，这边喝着美酒，那边哼着小曲，更有人发起酒疯，从楼上滚到楼下，大家嘻嘻笑笑，玩的不亦乐乎，再见那杨柳招摇，步摇点缀，更是平添光彩，可就是在如此热闹的酒楼里，忽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喝酒的停了杯子探出头，听曲的竖起了耳朵，酒醉的也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睛，攀爬在酒缸壁上，呵呵的笑着，招摇的女子聚在二楼的栏杆上，掩着樱桃小嘴嘻嘻的打趣着，门口进来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只见他撩起下摆，踏进酒楼，那双眼睛就这么转了一圈，嘴角翘起浅浅的微笑，所有的人都沸腾起来，好像迎亲般热闹，年轻的侠士向他点头示意，漂亮的女子像蝴蝶一样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喝酒的举杯欢迎，哼曲的大声唱起来，醉酒的也笑嘻嘻的一头埋进酒缸里。
　　他是谁？紫衣女子轻拂精致的帕子，娇滴滴的说道：“客官是外地来的？这就是郡王府的公子，本姓肖，名百幻。因为人长的俊俏，风流多情，武艺人品更是一流的。”她扭着小蛮腰，娇软无力的轻靠着大红色的柱子：“尤其是他的笑容，更是迷死人，真真正正的绝世才俊，大家都戏称为‘笑公子’。”
　　朝曦也站在二楼，看着在一群侠士之间如鱼得水的白色锦衣人，面带桃花，姿态优雅，礼数有节，那双眼睛更是透亮透亮的，好像传达出无限的温情，把人的心照的暖洋洋的，嘴角的笑意是如此的醉人，让人不自觉的感叹世上居然有如此潇洒风流的妙人儿。
　　朝曦想起了三师兄递给她看的画像，三师兄画的极其传神，笑公子那嘴角的笑意几乎可以从纸张上透出来，她心想爱幻想的师兄定是把人画的美了，没想到，画中人真的从画中走出来了。
　　可是朝曦看到的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是白衣？难道他家也死了爹娘不成？”
　　三师兄看了看满是不屑的朝曦，再看看画像，如此来回看了好几回，才喃喃道：“你个傻丫头，美丑都分不得。”
　　想到这，朝曦微笑起来，满意的呼喊小二：“把你们这最好的菜都给我端上来。”
　　小二兴高采烈的应了声，赶忙下去端菜了。
　　几个年轻少侠聚在一起，都急着要说话，你差我的，我差你的，一起嘻嘻哈哈起来，几杯黄酒下肚，都放开了。
　　其中个不拘小节的小哥，大碗的喝酒，抹抹嘴角：“林少，你是个聪明人，你说说最近洛阳城里几起刺杀案是怎么回事情，我都被上头弄的头昏眼花了。”
　　“哈哈，你小子是喝酒喝的头昏眼花了吧。”爽朗的笑声明显是个东北汉子：“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奇怪，那刺客的手法干净利落，和以前的案子不同，他没有留下任何标志，以前的那个金牌刺客，好歹还留下首歪诗打趣，这回的人可小气着呢，大伙都叫他小气刺客。”
　　林少眼睛眯起来，从一张脸扫到另一张脸上，就把酒楼里大半的人认了个遍：“说的可真是，那个酸秀才弄了首歪诗，现在我都笑到肚子疼。”
　　邻座的一个瘦猴子般的青年转过身，询问道：“他还有什么杰作我们没听过？”
　　“在何员外小妾的外墙上，他就大刺刺的写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刺客喜夺人所爱。他就这么把人家的小妾给偷走了，气的何员外是吹胡子瞪眼，半响没说出完整的话来。”林少刚把话说完，自己已经先是已经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那个瘦猴青年也是笑的趴在桌子上，不时的用手掌拍打着桌子，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是啊，我还听说他在张家铁铺写到：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棒也会磨成针，把所有的兵器都换成绣花针了，难道他还让那些粗汉子去学小姑娘绣花不成？”
　　东北汉子笑的崴了嘴巴：“可不是，在那刁蛮的宰相之女明彩凤家，就写了首：身有彩凤双飞翼，拔毛凤凰不如鸡，居然真真把那个泼妇的头发剃的光光的，比我家婆娘的镜子还要亮着呢。那个大小姐起床就吓晕了，半年不敢出门。”
　　喝酒的小哥却是苦着脸：“那个歪诗秀才也算不上刺客，虽然闹的厉害，总是戏弄戏弄人就罢了，不像现在这个，真是狠，一剑毙命，血溅五步。”
　　朝曦开心的吃着菜，这十盘八盘的大餐就这么进了肚子，而且还一点没有消停的意思，小二看的咋舌，连连跑厨房再弄出一桌菜来。
　　一个清亮的声音想起：“你们在谈那个小气刺客吗？”
　　三个人同时站起来，拱手道：“笑公子。”
　　笑公子笑眯眯的让众人坐下：“小林，你的小不点可探出点蛛丝马迹？”
　　林少呵呵笑道：“说有也有，说没有也算是没有。”
　　朝曦停了筷子，竖起耳朵倾听。
　　“让我猜猜，小不点是不是告诉你这个刺客不但是个小气刺客，还是个小气的女刺客？”百幻眨眨眼睛，把一条鸡腿塞进惊呆了的林少的嘴巴：“嘴巴张那么大做什么？饿了还要我喂的吗？”
　　林少摇着头，吞下鸡腿，半响才找回声音：“太古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百幻笑的得意，故意卖弄着关子：“因为啊，你家小不点是个公的，每次它到案子现场都是汪汪的乱叫一同，只有这回一点声响都没有，我就觉得奇怪了，细问下才知道，原来小不点只对公狗大叫，从来不对母狗叫唤的，我还道它真是个体贴的好狼君呢。”
　　林少恍然大悟，也不禁脸红起来，好像是他这么做似的：“这个，百幻，也忒神乎了吧。”
　　瘦猴青年道：“原来林少有条这么善解主人心意小狼狗，真是难得难得。”
　　喝酒小哥正色道：“难道真是个女的？也太可怕了。”
　　东北汉子哈哈大笑，拍着小哥的肩膀：“小弟，你可不要不信，女人狠起来，可是比男人厉害上百倍，我家婆娘就是，无论我多大火气，她那么掩嘴一哭，我就完全没辙了，不该买的衣服，不该买的胭脂全给她送了去。”
　　百幻笑嘻嘻道：“可惜这个女刺客不爱红妆，现场一点胭脂水粉的香味都没有，不然到可以让你妻子来闻闻是哪里买的胭脂，也好过小林大海捞针。”
　　朝曦又开始吃东西了，这回却是恶狠狠的吃着，一口一口的咬着，恨不得把骨头都啃下来，小二看的惊心，连老板送的酒都没来得及说明，放下就溜开了。
　　朝曦端起杯子喝茶，才刚入口，忽然瞪着杯子。
　　那一桌的人正谈的兴高采烈，就听见后面一声巨响，五人一起回头，就看见一个女子极其不雅的倒在地板上，一条腿还倒挂在凳子上。
　　林少走过去：“这女子明明不能喝酒，怎么倒点了壶酒？”
　　楼下的小二听见叫唤，赶上来，赔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喝不了酒，老板见她点了许多菜，特意送上壶酒，真是没想到。”
　　百幻也走了过来，长长的下摆恰巧落在朝曦袖子上：“这也是好心办坏事啊，你们老板可真能折腾，要是这江湖女子醒来，说你们谋财害命，你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二讪讪的笑道：“是我们的不是，笑公子，您做个主可好，这女子看起来好像不大好惹的样子。”
　　林少端详着：“这女子是外地的，以前没见过，刚才我见她可真能吃，居然也不胖，不知道来京城做什么。”
　　百幻知道小林的公职毛病又犯了，他总是对生人特别感兴趣，非要把人家查出个子丑寅卯来，甚至祖宗十八代都掀出来才甘心。“算了，不过是个路过女子，走吧，喝酒去。”正要离开，忽觉被牵绊住了，低头一看，朝曦的手紧紧的拽着他的下摆，扯都扯不下。
　　林少笑岔了气：“百幻，这才叫做流水无情，落花有意，该扯上的，就脱不了。”一边还斜睇着百幻的衣服：“这好像是皇上恩赐的衣服吧，你扯断了衣服，皇帝就要扯断你脑袋。”
　　百幻也笑的无可奈何，吩咐小二道：“老在这也不是办法，你把我常住的那号房打开，我送她进去。”
　　林少拦着他：“那可不行，你一个热血青年，她一个昏睡女子，孤男寡女的，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你要被□□了，我更是无颜见王爷王妃。”
　　旁边的紫衣女子也是吃吃着：“你答应，我们也不答应，笑公子是大家的，可不能让给一个女子独吞。”
　　百幻故作为难，道：“说的也是啊，那就委屈下小林好了。”
　　林少还在纳闷，眼睛就一花，朝曦的手已经抓住他的官服下摆，他吓了一跳：“你是怎么办到的？”
　　百幻笑的好像偷腥的猫：“这就是秘密了，告诉了你，我还怎么当笑公子呢？小心点哦，这也是皇帝御赐的官服哦，破了一点，就能让你皮开肉绽。吃不了兜着走。”
　　林少无奈：“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不是就这么扔给我了吧。”
　　“为什么不呢？现在你有的是时间把她家祖宗八代查个底朝天。”百幻笑眯眯的说道，转身离开。
　　朝曦一阵恍惚，放开林少，茫然地坐了起来：“肖百幻，这个禽兽。”又是一阵昏眩，倒了下去。
　　林少的眼睛都亮起来了：“百幻啊百幻，听见没，有女子骂你是禽兽呢，难得我们清清白白的笑公子也出丑闻，真是天下红雨，日出西方啊。”
　　百幻扯着他：“小林，你听差了，他说的是这个禽兽，刚才是谁硬要查人家身世的？不就是你这个禽兽吗？诶呀呀，这回我可要大义灭亲，当回包青天。”
　　两人胡乱扯着，朝曦忽然呕吐起来，刚刚吃下那么多的菜全给吐出来了，惊的旁人纷纷捂着鼻子避开，百幻赶忙扶起她，防止她又这么倒进呕吐物里去，开了房门，放在床上，低头一看，朝曦又抓着他的衣襟，这女子可真会搞怪。见她眉不施黛如新月，脸不傅粉自红润，冰肌雪肤，淡雅而飒爽，带着一股英气，不禁心中纳闷：难道她真是那个没有丝毫胭脂香气的小气刺客？
　　朝曦嘟着樱桃小嘴，软软道：“师兄，师兄，朝曦又醉了，再不偷酒喝了，不要告诉师父，好不好？”边嘟囔着边拉扯着他的衣服。
　　百幻好像被电击了一下，晃晃脑袋，暗笑自己糊涂，衣服又被扯住了，只好再如法炮制松开，也许，她是个迷，答案就近在咫尺。朝曦松开了手，抓了抓空气，再没有反应。
　　百幻走出门口，就听见里面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他难得重重的垂着头，不得已再次进去，只见朝曦居然滚下床来，脑袋朝地，还一点没有苏醒的迹象。百幻再次把她抱回去，眼睁睁的看着她又开始翻滚，险险又要落下去，百幻喃喃道：“难道你是这么练铁头功的，可真不是个好办法。”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个抓着衣服，一个呆坐，直到三更，外头的更夫才一吆喝，朝曦就醒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陌生的地方，再看看正打坐的百幻：“你在这里做什么？”
　　百幻苦笑：“姑娘，是你扯住了我的衣服，我也不想待在这喂蚊子啊。”
　　朝曦果然看到自己都扯皱了人家的衣裳，只得放开，拧起蛾眉：“怎么这么臭？你几天没洗澡了？”
　　“姑娘，是你吐的一塌糊涂，不是在下。”百幻对她指鹿为马，张冠李戴的本事真是暗叹弗如。
　　“是吗？”自己闻了下，果然是，脸立即红了，下了床，开了门，门口守夜的小二差点绊住她，她一个蜻蜓点水，几个筋斗翻的漂亮，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回头看去，就遇上百幻赞许的目光。
　　小二一骨碌爬起来，向她道歉，并要她结账，朝曦也没在意，给了钱，让他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百幻在后面跟着：“你倒没刁难他。”
　　“为什么要刁难他，他是好心，只是我没福气享受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朝曦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午夜的月色如此透彻，让人心清凉下来。“不过，我道是要刁难刁难你。”
　　“哦？姑娘可不像趁火打劫的。”百幻微笑道，那迷人的微笑在月色中好像水中月，镜中花，显得那么朦胧，那么难以捉摸。
　　朝曦跳跃着大跨步：“我不是趁火打劫，我是顺手牵羊，听说王府有个温泉可好了，你就好人做到底，让我去见识见识如何？”
　　百幻瞅着她：“那可不行，王府守卫森严，常人进不得。”
　　“是啊，你是堂堂王府公子，虽然是比我们老百姓金贵，连个温泉都被你们家给霸占了，我们只配去小河里洗洗。”朝曦冷哼道。
　　百幻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我还没说完呢，你从大门肯定是进不得，不过，你可以翻墙进来的。”
　　朝曦瞪圆了眼睛：“翻墙就可以？那么简单？”
　　“当然，王府只是面上很严肃的，里面其实是很宽松的，因为王妃不喜欢那么多人，大家以为是王府，就一定是固若金汤，那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的。”百幻带着她走向围墙。
　　朝曦看看围墙，发现上面有很多翻爬的痕迹：“老实说，你翻过几回？”
　　百幻讪笑道：“也不是很多，不是每天翻就是。你翻过墙，过了假山，下面有个小船，划到湖边，穿过夹竹桃林，右转，过走廊，上空中廊桥，下阶梯，左转，就到了。记住了吗？”
　　朝曦不假思索的重复了一遍。
　　“嗯，不错，要是你要走几回就了若指掌，王府就快成你家后院了。”百幻往大门走去。朝曦问道：“那你呢？”
　　“我？我当然从大门进咯，我今天又不是逃出来的。”百幻笑呵呵的看朝曦恼怒着翻过墙。
　　“夹竹桃？桃？还是竹？”朝曦在岔路口自言自语，左边是大片的桃花林，右边是大片的竹林，“说话也不知道简单点，现在好了，夹竹桃，又是桃又是竹，我怎么知道是竹夹桃，还是桃夹竹？”不得已之下，闭上眼睛，走到哪边算哪边，她穿过大片的竹林，右转，却没看到走廊，她正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却看到一间雅致的阁楼，倒映在天然的湖水边，孤月如勾，悬挂空中，倒映水下，起起落落的湖水，荡漾的孤月，让人不禁神往。
　　后面有人轻拍了她一下，朝曦回头就是一掌，却落空了。
　　百幻闪避开：“你来这做什么？难道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朝曦轻蔑道：“是你自己没说清楚，夹竹桃，我哪知道是桃花，还是竹子？”
　　百幻笑的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居然有人连夹竹桃都不认得，难的难得，也算是天下奇观了。来吧，我带你去。”
　　取笑了她一顿，把她带到温泉旁边，热腾腾的蒸汽翻腾着，雾蒙蒙的一片，朝曦欣喜的一个鱼跃，穿入水中，立马又尖叫着腾空而起，脸被烫的通红，捂着脸蛋，怒气冲冲指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水那么烫？”
　　百幻笑的奸诈：“谁让你那么猴急，我还没说，你就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去，我还以为你至少也脱了外衣吧。”
　　朝曦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在这里我怎么脱？笑公子也如此无礼的吗？”
　　百幻也不回话，摁了旁边的凳子，假山上立即流出清泉，稍微的冷却了下温泉的水，雾气果然不重了。朝曦小心翼翼的探了下水，满意的点点头，才下了水，转身看去，百幻环胸立在那里，如玉树临风。
　　“你还不走？”朝曦已经对他好感全无，人前笑公子，背后也会耍暗箭。“要是大家醒了见到笑公子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在一起，捉奸捉双，我是无所谓，能当上笑公子的如意夫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百幻也笑笑：“那好吧，你就慢慢洗吧，不过，”他转身慢慢走着：“我提醒你哦，王府的仆人大概在五更就起来了，你自己寻思是当个刺客还是可怜的落水女子。”
　　朝曦看看天，已经四更天多了，不久就是五更了：“喂，衣服，借我套衣服。”
　　百幻脱下白色外套，抛到树枝上：“白色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人已经走远了，笑声还在空气中飘荡。
　　朝曦无奈，急忙穿上衣服，消失在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