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广漠之野

18、第 18 章

　　那场大雨连下了三个月，南国大水淹没无数城镇，天降灾祸饿殍遍野。水灾过后又遇瘟疫，整个南国大陆犹如人间地狱。
　　三国王上齐上降书愿自刎于江河，求北国皇帝救南国百姓于水火。
　　独孤昊此时身体才刚好恢复一些，随即下令接受降书并封三国王为各城主，帮助百姓度过难关。
　　调集北国军队接管各镇，帮助赈灾，军粮变赈灾粮，并拨下数万两白银，数千大夫去往南国。让这一切疫情灾情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控制。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场天灾让独孤昊获尽天下民心，千百年来中原大陆终于在他这里得到统一。然而那么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满足呢！还没有在玉山上种下一颗芙蓉树来得满足。
　　这一年来许公公伺候着这位主子每天下了朝都往这玉山上跑，每天种十棵芙蓉树，围着龙泉瀑布连着那片大草地种满了芙蓉树，无论什么季节无论刮风下雨都不曾停止，若有树苗活不成便用新的补上，满满的三千株。每一颗无不亲自种植不假于人手。当芙蓉楼建成之时，芙蓉树已经花开满林，而玉山却不准任何人在上来，这是皇帝陛下为那人建的，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芙蓉楼建成后皇帝陛下从来都不曾进去过，然而但凡有时间都会在楼外坐着，或饮茶或发呆，时而往楼内看看，好似在等着谁来唤他进去。
　　每年的那一天，芙蓉林的静夜里都会听到吹埙的声音，各种曲调会响彻一整夜，偶然还会听到皇帝陛下最喜欢的越人歌。
　　后来才知道那一日是楚皇后坠崖的日子，皇帝陛下自听到那埙声以后每年那一天的晚上在没有去过。而那天的白天却要休朝一天，一整日都在芙蓉楼外，抚摸把玩着一个陶埙，有时也会吹奏那首越人歌。
　　玉山上的芙蓉花开到了第四个年头，皇帝陛下的习惯也并没有一丝改变。宫中的嫔妃自五年前就没进过新人，宫里也唯有已故兮妃五岁的大公主和唐国公主德妃四岁的大皇子在没别的子嗣。任整个朝堂为了皇帝陛下立妃生子的事情吵翻了天，皇帝陛下就是不听，不管，不看。甚至还有人怀疑皇帝在那次受伤中伤了根本，在不能行男女之事，毕竟德妃的孩子还都是在受伤之前怀上的。朝堂上渐渐安静下来，连那后宫都在折腾。还有不少宫妃自请离去，皇帝陛下竟都大方的放行了，还给了赏赐，这无不证实了流言。
　　兮妃生产时伤了身，两年后离世，本要将女儿托付给姐姐容妃抚养，却被皇帝拒绝，而没过多久容妃因与宫妃矛盾而被人在酒里下了毒，那毒甚邪气，先是让人说不出话来，活活痛了几个时辰才气绝。最后查出暗害她的就是自己的贴身宫女，因为知道太多秘密而被威胁了性命不得不先下手为强。而那些秘密自然包括陷害余麼麼下毒，在天牢毒哑了楚后的嗓子。这些事情在独孤昊的示意下将永远的成为秘密，他一个人知道她的痛就可以了，他一个人陪着她承受，别人都没有资格。
　　而这后宫里除了一些不愿意离去的嫔妃们便只有生育皇子的德妃管理着这后宫，她也只一心抚育着皇子公主，对那个人在没有别的想法，因为她知道那人的心早已死绝。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北国都城更是繁华无边，各种新奇玩意，更有很多原本的南国巨贾迁来北都城，如今北都的繁华已不可同日而语，每年龙舟节自是越来越盛大。
　　“娘子，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有赛过龙舟！”
　　“家中的族姐倒是赛过，我从小体弱自只有观赛的份！”
　　那回答的妇人，气质斐然，比一般女子要小巧些，容貌亦是上佳，小鸟依人的女子说的就是这般。而那问话的人，皮肤略黑声音微哑，不属于男子的粗重又不似女子的轻柔，仿若喉咙曾经受伤，不似天生的嗓音。身高比一般女子略高，却比寻常男子要矮小些，不过观她行走坐卧到也大有男子风度，此二人配在一起倒也维和。
　　今年的龙舟格外的精彩，潇水河上各种龙舟滑行，造型各异心思各异，人们不在以比赛的输赢为乐趣，龙舟的造型千奇百怪花样百出，人们以龙舟会友，每年还会选出最好看最特色的龙舟，被选出的龙舟还有在河滨小楼里免费吃住一月的彩头。这河滨小楼是近几年才火起来的旅社，吃住都是双绝，以贴心服务著称。那二人看了龙舟也跟着众人去了河滨小楼。
　　说是小楼却是极大的一个庄园，里面房间独立，竹木扶苏。在这闹事里却有一种独具山野的清净。
　　那男子看着这环境当下跟掌柜定了一个月的房间。
　　“纤寻，这里这么贵，我们真的要住这里！”
　　“别担心，我们的药材卖了不少钱，用完了才回去采药好了！”
　　那女子忍不住扶额感叹，她就那么自信还能找到回去的路。
　　那女子出生在北国四大家族中的司空家，唤流云，司空家族的族长嫡女，司空家族数百年来出过数位太医院院首，而如今的族长正是流云的哥哥，现任太医院院首。流云十五岁那年嫁入拓跋家，丈夫拓跋允玹却在婚前有一爱慕的女子，是在逼迫下娶的她，可怜她一腔痴情错付，不被接纳还被处处误会，一次气急不管不顾纵身跳下龙泉瀑布。可能那崖下真的住着仙人吧，同时落下的两个女人都奇迹般的生还了，虽然她在那崖底住了十年，而纤寻亦住了五年都未曾见过什么仙人。本来她五年前就打算走出来，看看年迈的父母。然而却遇着奄奄一息的纤寻，她那时伤的极重，只有一抹微弱的气息。好在她曾经同哥哥一起学习医术，而崖下物产丰富，尤其各种珍贵草药应有尽有，千年的人参灵芝都好找到，却还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让她睁开眼睛，用了一年才下地走路，而那喉哝却用了三年才能开口说话。若不是那些特有的药材，那崖底特有的宜人气候，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开口说话。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是福祸相依，她是纤寻亦是。
　　那崖底四季如春，万物有灵，她虽比纤寻还大了两岁，如今都是二十几岁的人，容貌却仿若停留在了十七八岁。纤寻天生容颜就美，在崖底生活了五年容颜更盛从前，身量都长开了些，扮起男人来颇为辛苦，特意寻了最薄的蚕丝布裹着胸口。脸上还特意抹黑了些。她还专门为她们住的屋子取名神仙居。那地方倒真是聚天地灵气。
　　其实纤寻原本并不想在出世，那神仙居里四季如春，美不胜收，没有纷争没有俗事，就那样过一辈子不见的不好。然而流云为了自己却放弃的见亲人的机会，她又如何忍心。流云已然十年未曾看过这世界，她那般美好无心机，她如何放心她一个人出来，只好乔装成男子扮作她的夫君护她一起回来。在崖底的那些年或许真的是吃了灵药无数，被废除的武功竟有些慢慢恢复，虽然如何都比不上从前，不过保护个人还是可以的。她还想着若是见到流云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前夫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
　　那崖底有一条暗河通向外界，流云在十年的时间里探查无数次，两人顺着暗河乘小竹排行了一日方才行到外界的河道，然后上岸行走两日便到了京都的城郊。进了城就遇着龙舟赛，看了龙舟亦是午后，纤寻老早就将带出来的几株千年老参换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完全不用当心没钱住店，如今对纤寻而言吃饭睡觉就是天大的事。吃饱喝足两人没入夜就睡下了，第二天中午方才醒来。纤寻起来化妆特意加粗了眉毛，抹黑了一些脸色，若不是极熟悉的人定然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纤寻，其实你不必如此麻烦，我们扮作姐妹不就很好！”
　　“流云，不瞒你说我在这里得罪了极有权势的人，所以不能被认出来，不让你知道是怕你被连累。我之所以跳入那悬崖，因为那人就在身后追杀我，我怕连累别人才跳下去的。好在老天垂怜，我没死成。所以那些人我都的避着，可不想在死一次！”
　　纤寻轻描淡写的说着过往，流云却见证了她所有的伤痛，她不说她亦从来没问过，她以为自己所承受的误解与不爱已经是痛，而纤寻又经历了什么呢！
　　“纤寻，一切都过去了，等我见过父母，我们就回去神仙居吧！”
　　“自然是过去了，我现在难得可以为自己活着，神仙居自然要回去，不过我们先见完你的父母，若你还能得自由。我就带你去南楚玩一阵，那里的气候也是极好的，还有我母亲的家乡，听说那里有很多人养蚕，会织很漂亮的布。”
　　“到时父母见我觅得这样的如意郎君，定然是会同意我跟着夫君回家乡！”
　　“自是这个理！”
　　两人玩笑着相协出了门，那小厮赶紧上来引路，厅堂里有随意自取的糕点，这在别家可是少见，纤寻与流云自食了几块，味道却是相当的好。
　　而那厅堂里还设了说书的案几，台下不过十来人而那说书先生亦是说的口沫横飞。
　　“话说五年前那持续了三个月的大雨让当时的南国遭受了剧烈的水患之苦，死伤无数，好不容易水退又迎来瘟疫整个南国如同人间炼狱，可怜苦的都是平民百姓啊！好在那三国的王上还算有些良心，为了挽救百姓与水火自承降书愿自刎已求我北国皇帝陛下出钱粮救助南国百姓。吾皇不愧是千古明君，百姓的英主，大手一挥调集数万两白银救济南国，并且免去那三国王上的性命封其为各自都城的城主，出钱又出人让他们安顿救治各城百姓。吾皇的大度千百年来无一人耳。然而吾皇亦是个重情之人，自打那楚国公主莫名失踪，吾皇在未立后，并在玉山上亲手种植三千芙蓉花树，等待楚后归来，愿吾皇情深愿感动上苍早日将那楚后送回。”
　　台下无不议论唏嘘，那说书人又说了什么纤寻一个字都不曾入耳，她原想着独孤昊侵占了三国，各国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听来王兄定然是还活着的。而那时他恨她入骨，那般伤她，事后又何必践诺。至少欠了他的那一剑就那般还了，如今她死而复生只永生不见便好，又为何要做这些，又为何要让她知道。
　　“寻儿，你喜欢芙蓉，等来年开春朕命人在这里种上芙蓉树吧，在建一座芙蓉楼，以后每年的秋猎我们就可以住在这楼里，若是朕惹了你生气，你就呆在芙蓉楼里不出来好了，就让朕在这芙蓉林里苦苦等待，你什么时候气消了就什么时候出来见朕！”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明明那时候都没有那么感动，为何现在想来心却酸楚不已。手里的糕点早被自己捏的稀巴烂，拼命拼命的止住眼里的泪水不要流下来。
　　“想不到皇帝陛下这般深情，那楚后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子！”
　　“我先去洗手！”
　　流云本想叫住她，却见她走的匆忙，桌上都是糕点碎屑，与平日格外不同。而当她回来时去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