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桃花》离子风

88、第八十八章

　　“是殿下啊……”

　　林然这般想着，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然后，她做梦了，梦中似乎是一处无边无际的桃林，桃花灼灼，粉白诱人，花香绵延十里，那桃林四周围绕着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她在一棵桃树下弹琴，一阵风吹来，桃花片片飘落，如花雨一般，那般好看。

　　在朦胧的雾气中，她看到了一个少年奔跑的身影，轮廓那般的熟悉。她想要起身看清楚，但一眨眼，少年的身影不见了，心中突然就划过一丝怅然，好似失去了什么。不过她并未在意，继续抚琴。

　　桃林中，没了四季，桃花落后桃花开，花开花谢飞满天。

　　“阿然，你醒来好不好，别睡了。你还记得那年茗陵的桃花吗？花瓣一片片落下，从你的眉眼飘过。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你要是醒来，我可以说与你听。我那时候可糗了，被狗子追得慌不择路，滚了一身的土，头上还有草屑呢……”有人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茗陵？桃花林？

　　林然忽然笑了，她好像想起来了，那个狼狈的少年，不光一身泥土，头上草，还有他的袍衫被狗子从上至下扯破，又惊又怕，可怜兮兮的模样。

　　恒王怔愣了片刻，他好似看到阿然嘴角笑了那么一下。

　　“神医！神医！” 恒王大喊着，“快来！！！阿然是不是醒了？！！！！！”

　　“莫慌莫慌，待老朽来瞧上一瞧。”扁桥神医从门口走了进来。

　　林然就觉得有人摸了摸她脉搏，又扒拉了她的眼皮，她不由得睁开了眼。视线先是一片模糊，而后慢慢清晰起来。老者慈祥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老者的旁边，是殿下慌乱的模样。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老者眯眼，捋了捋胡须，调侃道：“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再不醒，恒王殿下就要烦死老朽咯。”

　　“阿然，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难不难受啊？”恒王未理会扁桥神医的调笑，跪在床榻前，握着林然的手，话语里满满的关怀。

　　林然轻轻摇了摇头，“不疼了，殿下莫要担心。”

　　“怎能不担心呢？师妹，你不知当时有多凶险，再晚一步，就得给你与问香公主二人收尸了！” 沈祁的声音传来。当时乱成一团，他被宇文绝硕绊住，根本抽不出身，恒王那小子又被牧阳王手下那叫乾阿木的死士缠住，眼睁睁看着林然被牧阳王一箭射中后，又无数箭矢朝着宫门楼上去，宛若箭雨。

　　恒王那小子，不顾身体，强冲内力，将武力提至极限，不顾一切将那些漫天箭雨挡了下来。经脉内力本该循序渐进，这般不管不顾，直接导致经脉破裂，此生再无习武可能。唉，他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就这般没了，沈祁唏嘘不已。不过，能得其舍生相救，阿然算是没有嫁错人，他心甚慰。

　　“沈师兄今日不入宫？”恒王突然说道。

　　“入宫做什么？师妹才醒，我陪师妹说说话。”沈祁莫名其妙。

　　“可我怎么听说，柯布丹大汗的侄儿乌牙多英勇无比，在此次大战中，斩获敌首十八人，更是生擒了北境王，战功赫赫，赤崖公主对其很不一般，日日去校场看其比武，两人看似好事将近……”

　　“什么好事将近？！呸呸呸！我说臭小子，你到底算哪头的？乌牙多算什么？若非本大侠出其不意，缠住北境王主力，他乌牙多能捡漏？”

　　恒王道：“是是是，沈师兄武功盖世，此次更是居功至伟，但乌牙多与赤崖公主确是日日在一起，听说啊，柯布丹大汗也乐见其成，还说赤崖公主若是允了乌牙多与她的婚事，那么，柯布丹与北狄亲上加亲，此次他带来的两万柯布丹勇士便是乌牙多的聘礼，你想想啊，一个柯布丹勇士便可以一敌百，这两万个勇士——”

　　沈祁顿时坐不住了，朝林然告辞道：“师妹，你好好养病，师兄闲了再来看你！”说罢，两脚跨出门槛，走远了。

　　沈祁刚走远，恒王便憋笑不住，一下笑出声来。

　　林然无奈道：“殿下何时这般奸诈了？”

　　恒王作无辜状，“哪有啊，孤说得可是事实。”

　　乌牙多确实对赤崖公主有意思，那殷勤的劲，有眼睛的都看得到，柯布丹大汗也希望两人结亲，至于赤崖公主是怎么想的，他便不知道了。

　　“咳咳咳！”扁桥神医半握拳放于嘴边，提醒旁若无人的小两口，“既然王妃殿下已无大碍，药方也要变换，老朽这便下去忙了。”

　　恒王忙站起来，朝老神医鞠了一躬，“多谢神医，您辛苦了。”

　　林然也道了谢。

　　扁桥神医连连摆手，“不苦不苦，殿下留步。”

　　哎呀，年轻人就是热忱，这才刚醒，就腻歪的很，他可受不了，老了，老了，年轻真好啊，扁桥神医露出艳羡的目光，识趣得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林然与恒王二人。

　　林然想起先前那个北境王夺胜的古怪梦境，忙问起恒王战事结果，在得知北境王败北被俘虏的消息，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

　　她这一个月昏迷中发生了许多事。

　　北狄皇帝崩逝，临终前留下遗诏，将皇位传与北狄太子，赤崖长公主监国，封号北狄镇国长公主，监察北狄国上下，有废立皇帝之权。北狄太子被妖道吸食天龙真气后，身体孱弱，终日昏昏欲睡，他信赖长姐，更觉长姐比他更有治国之能，本想让位与赤崖公主，被那些顽固大臣以皇帝并无女子继承的先例驳回。

　　女子为何就不能当皇帝？迂腐至极，若非长姐从古墓中的妖道手中将他救出，又阻止了北境王的造反夺权，这皇帝的位置早就易主，哪轮得到他来当？

　　北狄太子愤恨不已，然祖宗训诫历来如此，他胳膊拧不过大腿。明面上不行，暗地里难道还不行么？反正他身体不好，是公认的，将国家交予姐姐治理，情理上完全说得通，只要他坚定不移的支持阿姐，谁又能反对？

　　所以，如今的北狄已然是赤崖公主在掌管了。

　　恒王与其签订了大周与北狄百年互不侵略的和平条约，以及两国平等汇市的贸易条约，商税互免，还建立了专门的卫队，护卫两国贸易路上的商货，商人们再也不怕走着走着就被沙匪给劫杀了。自此以后，大周的丝绸、茶叶、瓷器，北狄的牛羊、马匹，流入两国市场，盛世繁华即将拉开序幕。

　　牟少将军来看过林然，见恒王寸步不离守在林然床前，感慨万千，眼前这睡着的女子原本该是他的妻，却造化弄人。只是晚了一步，便一切都晚了，命运便是如此，更改不得。

　　如今他释怀了，恒王眼中的疼惜不假，阿然她一定会幸福的。他的使命是查出当年幽河之战，牟家军灭亡的真相，那次指挥之人便是北境王，此次受林然所托，前来北狄助阵，赤崖公主无不感激，给他行了方便，探查当年真相，如今，已有了些许眉目，想来不久便可真相大白。

　　牟宁一言不发，看了林然许久，与恒王说：“好好照顾她。”又道：“不用告诉她我来过。”之后，便走了。

　　虽然牟宁说了不用告诉阿然，但恒王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林然听了，只淡淡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神情似乎有些萧索。

　　恒王心口微酸。

　　林然看到恒王那副丢了魂的模样，有些好笑道：“殿下，我只是为牟家将当年灭门幽河之事感慨，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甚广，少将军说已有些许眉目，真相不远，只怕此事一出，大周朝野震荡，恐生事端，殿下还是快些回朝的好。”

　　林然这样一说，恒王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但阿然为重，她醒来不久，胸口的箭伤还在恢复，行不了远路。牟宁为人稳重，又有皇伯坐镇，他回不回去无关紧要。

　　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问香公主日日来探望阿然，每次来都带好多东西，人参鹿茸、冬虫夏草，恨不得将赤崖公主的私库搬光。

　　林然伤口复原的很好，两人决定回大周，本来林然还想问师兄要不要一起回去，恒王笑道，说沈师兄如今忙着呢，天天跟在赤崖公主屁股后面，与那乌牙多打擂台，忙得不亦乐乎，顾不得你这小师妹啦。

　　这样也好，林然为师兄开心，这几年来，师兄先是为寻找牟宁下落，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后又为自己，充当殿下侍卫，忙忙碌碌，如今他终于有了这辈子想要珍惜的人，她真的替师兄高兴。在她看来，赤崖公主对师兄也并非无意，希望师兄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扁桥神医的孙子将小莫忘交给林然与恒王时，小莫忘已长得白白胖胖，十分惹人怜爱，就连问香公主不喜欢小娃娃的北狄姑娘，见之都欢喜不已，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好玩的玩具都送与小莫忘玩，甚至对赤崖公主催婚，希望她生一个这样胖虎的小娃娃出来耍，赤崖公主听罢无语至极。

　　恒王与林然要走啦，连带着小莫忘，问香公主大哭，舍不得林然，也舍不得小莫忘然。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少卿带领大周使团先一步离开，恒王与林然带着小莫忘在后。

　　赤崖与问香二位公主送了一里又一里，直至丘城，两国边界城池。

　　恒王抱拳辞别：“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二位公主回去吧，他日来大周，毓为东道主，必好好招待二位。”

　　赤崖公主也抱拳道：“恒王盛情，大周繁华秀丽，他日若有机会，必欣赏一番大周景色。”

　　赤崖身边的沈祁插嘴道：“此事何须劳烦恒王，公主若想游历大周，带上沈某便是，包你大开眼界。”

　　场面些微尴尬，赤崖公主不由得瞪了沈祁一眼。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林然摇了摇头，看来师兄还得多多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