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桃花》离子风

86、第八十六章

　　泰安三十五年，孟秋，凛都传来消息，北狄太子狩猎途中误入狼群，命丧狼口。北狄国北境王集结手下牧阳王等十一个北狄亲王，聚首凛都皇城，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命北狄皇帝下诏立北境王为皇太弟，行监国之权。北狄皇帝得知太子身死之事，心下大恸，情绪起伏过大，当即吐血昏死过去。

　　问香公主得知后，即刻下令关闭宫门，以手中护龙卫虎符，调动皇城两万护龙卫前往朝熙殿——北狄皇帝寝宫，拱卫北狄皇帝陛下，不许可疑之人靠近朝熙殿三尺。

　　北境王得知后，振臂一挥，驻守凛都城外的亲兵如潮般出动，不下三日，破开凛都南城门，直逼皇城根下。本以为轻松便可攻破宫门，直取老皇帝首级，夺得北狄最高权柄，却不想，遇到了护龙卫的拼死抵抗。

　　宫门城墙下，尸骸遍布，鲜血染红。朝中一些中立之人，左右摇摆，毕竟太子已死，皇帝没有其他继位的儿子，目下北境王实力最为雄厚，本人又雄才大略，虽穷兵黩武了一些，但也不失为明君之相。

　　一些朝臣看着宫门外，那断手断脚，、枭首枭尾，血淋淋般的事实，吓得腿都软了，一个个战战兢兢，不停地劝说问香公主，莫要以卵击石，应打开宫门，迎北境王入朝熙殿，奉其为北狄国主。怕问香公主心有顾忌，还道其为女子，与北境王无权位利益纠葛，北境王心胸宽广，必不会与公主为难，继续做你那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不好么？

　　问香公主摇头，阿姐临走前，将虎符交予她，便是料到了会有这般境况。如今朝中上下都说太子哥哥没了，她不相信，除非阿姐出现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不然，哪怕就剩一兵一卒，她也要替阿哥阿姐，守住这最后的地方

　　宫内的宫女宫侍，念在赤崖问香二位公主平日里宽和待人，从不无缘无故打骂下人，一个个不顾性命之忧，与两万护龙卫一起守卫宫门，他们没有武器，那就烧了油往下倒，搬了石头往下砸。他们不会武功，那便在后面烧水做饭，轮岗替岗。

　　只是皇宫物资储备有限，北境王就算围而不攻，最多半月，吃的用的必将告罄，更何况如今北境王大军压境，宫门难守，一天天死去的人若垫在宫墙之下，怕是比城楼都要高了。

　　问香公主握着剑，站在城楼上，望着眼前一个个死去的人，她也害怕，也彷徨，也想掉眼泪，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她不能倒下，阿姐，阿姐一定在回来的路上了，她这般想着，便将身体站得愈发笔直，眼神愈发的凌厉。

　　她身后的林然，望着昔日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在这一瞬间突然长大，顿觉无限叹息。她偏首，问身旁的廖掌柜：“凛都中大周密探还有多少人马？”

　　廖掌柜低头行礼道：“启禀王妃，目下臣手中能联系上的，总共一百八十二人，还有三十八人下落不明。”人虽少，但这一百八十二人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精锐中的精锐，只是对付北境王堪称三十万的大军，无疑杯水车薪。

　　林然拧眉道：“抽出二十人着重注意宫内饮水，在每口井边都安排上人，防止敌人水源投毒。再抽二十人，十人巡查拐角暗道，防止有刺客潜入，十人着重注意宫人，小心内奸打开宫门。其余人等，分作两队，在兵力最薄弱的西门轮换防守。”

　　林然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云朵，偶尔有闪电划过，想来不就便是一场大雨。

　　廖掌柜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边，小心翼翼道：“王妃说得，臣都吩咐下去了。如今形势危急，说不得今晚那北境王就破了宫门，还请王妃移步他处。”

　　恒王走前，千叮万嘱要他照顾好王妃，前几日，北境王政变突然传来，王妃收到问香公主来信，直接入了北狄皇宫，他担心其安危，也跟了过来。说起来，如今这北狄皇宫就是一滩烂泥窝，谁进来谁就得弄得一身脏，他本人不倾向王妃参合进来。

　　你想啊，这北狄人内斗，损失的是北狄的国力，最好来个两败俱伤，一百年也恢复不过来，如此这般，他们大周坐收渔翁，多美的事啊，就是陛下他老人家在此，也一百一千个赞成他的想法。只是不知王妃她，为何偏偏要趟这趟浑水呢？廖掌柜是疑惑的。

　　其实林然也有些莫名，这应该与殿下走后，她做的梦有关吧，那个梦分外真实，就好似曾经发生过的一样。梦中，北狄太子意外身故，北境王夺得北狄政权，枕戈待旦、厉兵秣马，半年之后，带着北狄三十万铁骑挥师北上，踏破大周河山。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周瞬间陷入战火纷飞之中，饿殍遍野、尸骨埋荒，到处都是哭声、恐惧声、喊杀声，犹如地狱在人间。

　　她本以为不过是一个梦，没什么可怕的，但当凛都上下传遍了北狄太子命丧狼口的消息时，那梦中的画面接踵而来，好似应验了，她觉得她必须得做些什么，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让北境王夺得北狄的政权。

　　当此之时，问香公主写了信来，到底是一孩子，信中满是彷徨，她便顺势而为，与问香公主一起面对。在此危难之际，凛都内的大周暗卫少之又少，她另外传信与牟宁，他曾被俘北狄，对凛都当比其他人来得更为熟悉，她来寻殿下之前，其带兵八万，正在乌青操练，牟家军一直享有声望，牟宁手下的兵必为精兵铁骨。乌青离凛都，若轻甲疾奔，至多七日便可到达。

　　如今四日已过，也不知牟宁走到了哪里？尽人事，听天命，林然望着愈来愈暗的天空，如是想着。

　　此时，赤崖长公主凛都一处别院，麒邰拎起长矛就要出门。

　　“唉，唉，唉，你毒还没解完呢，怎么就离开床榻了？爷爷说了，不让你乱动的！”少年端着一盆水进屋，看到麒邰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连忙将人喊住。

　　麒邰拎着长毛抱拳道：“这几日多谢老神医为我老麒解毒，若有命回来，必涌泉相报！”

　　少年道：“爷爷救你可不是为了什么‘涌泉相报’，你这般不管不顾出去，与那北境王厮杀，与送命有何分别？”

　　麒邰狠狠地将长矛根部撞击地面，气恼痛苦道：“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那贼子攻破宫门，坐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说句心里话，在我老麒看来，那位置除了我家公主，就连太子殿下也是不配的，奈何公主她为女儿身，不受宗亲礼法认可。可去他娘的礼法，从政绩到民望，我家公主差到哪了？！”

　　“不行，就算我老麒干不过北境王的三十万大军，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左右都是赚的！”麒邰顿了顿，又道：“小屁孩，若我回不来，前些日我带回的那小娃娃，记得交给大周恒王的王妃。”

　　“好了！我老麒走了！“麒邰捏了捏少年的肩胛，“往后多吃点，看你瘦的！”

　　说罢，抬脚就要跨过门槛，却被一个白发老者挡住了去路。

　　麒邰脸色一僵，缩回右脚，尴尬行礼道：“神、神医，你怎么过来了？”

　　扁桥神医笑道：“实在是大人嗓门太高，引人入彀，老朽好奇不过，便过来了。”

　　虽然两人相识不过几天，但麒邰对扁桥神医那是又怕又敬，因为神医最讨厌的便是不听医嘱的病人。这麒大人解毒期间，不得饮酒，却明知故犯，一而再，再而三，怎么说也不听劝。神医便略施手段，小惩大诫，整的麒邰好好一北狄汉子，哭不能哭，笑也不敢笑，乖乖得听了话。

　　神医不让他下床，他如今不但下了，还要去与北境王的军队拼命，怎么都没法圆过去。麒邰扭捏着，转过脸不去看神医，小声道：“反正不管您允不允，北境王那里我都要去的。”

　　扁桥神医上下打量了麒邰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眨了下眼，说道：“允，当然是允了。”

　　麒邰本以为神医又要说，他毒未解，不适宜行动，不准他出去。他连反对的话都想好了，谁知神医竟然说可以，麒邰顿时愣住了，声音都结巴起来，“您、您方才说什么？”

　　“老朽说，允了你出门。怎么？麒大人这会儿又不想出去了？”扁桥神医揶揄道。

　　麒邰激动道：“要出去，要出去，多谢神医成全！”说着便想绕过扁桥神医。

　　“且慢！”扁桥神医伸手挡住麒邰。

　　麒邰当即瞪大了眼，怎么？又反悔了？

　　扁桥神医哭笑不得，“你那是什么表情？”

　　麒邰未说话，一副神医乃骗子的模样。

　　“老朽的意思是，难道你便这样出去？”拿着一杆长矛，这是去送死吧？

　　麒邰顿觉莫名，什么样？

　　扁桥神医顿觉心累，“既然你不怕死，那横竖也不怕老朽多耽误你一些送死的时间，老朽这有一事，本觉得无人能完成，既然麒大人已看破生死，想来也只能你来做了，就当这是这几日，老朽为你解毒治病，你付老朽的诊金罢了。”

　　受人恩惠是要回报的，反正也不急这一时，麒邰将长矛放于一边，抱拳道：“还请神医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