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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次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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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就要写,钱三两一阵风似的刮回屋里,再出门时,怀里揣着套笔墨宣纸。
有接连小半月没有下雨了,过于干燥的空气让鳞苍感到很不舒服,整个人怏怏的,半眯着眼窝在椅子里打哈欠。
钱三两把空着的碗碟摞到一处,宣纸铺开,转着笔杆琢磨起措辞:“很久没有回京城了,也不知道如今招工的都给多少月钱,二两够不够。”
方延吃完最后一口饭,抬头道:“仆役是你要找的,工钱也得你出。”
钱三两拿着笔的手一抖,手臂堪堪停在半空,没去再添一道横:“大约,大约一两就可以罢,做饭而已,又不是什么脏活累活。”
方延道:“你看着办就好。”意思是甭想从他这里抠出一个铜子儿。
钱三两皱起眉毛,笔尖落下再抬起,心中犹豫不决。一两银子到底有些少了,招不来人怎么办?但二两银子又太多,除去做饭和打扫房子,他们这儿的确没什么活可以干。再三考虑之下,钱三两在招工告示最下面添了行小字:表现出众者,每月再奖五百文。
方延扫一眼招工告示,神色复杂道:“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以往随手打赏就能有个千八百两的,现在这是怎么了,多掏五百文就和要了命一样?
钱三两头都不抬,淡淡道:“经历了贫穷。”话毕捻起告示看了看,指头弹两下,满意道:“招厨子一名,仆役两名,每人一两月钱,包吃包住。这样写怎么样?”
方延不答,却把面前剩的一点粥底推过去了:“粘到外面吧。”
鳞苍忽然道:“不好,你再重写一份,就写只招长相好看的,每人月钱五两。你放心,这些银子全部由我来出。好歹是要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太寒碜不好,看着不舒服。”说着打了个哈欠:“起初不懂,近来发现珍珠在你们人界很值钱,我没有别的,就多这个。”
钱三两沉默半晌,非常听话地提起笔重写。
对于鳞苍这种人傻钱多的要求,钱三两表示——自打头回见面就被对方刮了胡子之后,钱三两就明白鳞苍是个很看脸的妖怪了。
贴了告示回来,方延道:“纵尸人怎么抓?”
钱三两正专心致志地收拾他随身带的那个小包裹,看模样很悠闲:“不用抓,咱们烧了他的傀尸,相信没多久,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方延点点头:“那你这又是干什么去?”
钱三两背上包裹,呵呵一笑:“很久没开张了,手痒,出去给人算两卦。”
方延也跟着笑道:“是很久不骗人了,心里痒吧。”
钱三两再干笑两声,不置可否:“唉,我这也是为了生活。”一溜小跑出去。原本正窝在椅子里打瞌睡的鳞苍猛一点头,也追着他跑出去:“等我等我,我也和你去!”
方延所有所思地望了望两人背影,挥袖合上门。
另一头,钱三两在街上溜达了两圈,寻了个阴凉处把摊摆了,盘腿坐下。
京城的生意不比杏花村好,钱三两是生面孔,又没了“胡子灰衫茶水瘸腿”这样的世外高人配置,老远一看,和普通算命先生没什么差别。钱三两坐了一会,见百姓们都躲他躲的远远的,心里很委屈,忍不住转头去看站在他身旁,一脸肃然神色,浑身上下都冒着黑气的鳞苍。
“大王,你为啥要想不开,非得跟着我出来挨晒受累?”
鳞苍黑着脸,豆大汗珠沿额侧往下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吓人:“想找你说几句话。”
有了方延这根搅屎棍之后,鳞苍居然还肯这么认真的找他钱三两说话,这是真难得。钱三两想了想,索性哄着鳞苍坐到自己旁边儿,蒲扇一打,小风一扇:“大王,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鳞苍被这鬼天气热的头昏脑涨,此时有钱三两给他摇扇,顿感清凉不少,勉强扯起袖子擦了擦汗,稍微歪头:“我这两天总觉着,迟舒不大对劲。”
钱三两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心说您怎么才看出那崽子不对劲呐:“哪不对劲?”
鳞苍道:“给我的感觉不对。我们鲛人一族个个都有命劫,所谓命劫,就是对我们来说最为重要之人,这个人或许是好友,或许是亲族,或许是伴侣,总之是谁都有可能,但不论是谁,我们……我们……”
钱三两听到重要处,自然不肯放过鳞苍:“你们怎么?”
鳞苍又擦了擦汗,颓然道:“唉,我和你说实话罢。你也知道,我们鲛人族做妖是天罚,天罚的原因是族人曾经太过暴虐噬杀,既然是天罚,想再修成仙,自然不会那么容易。”
钱三两听到这里,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中隐约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鳞苍垂着眼睛解释道:“我们鲛人族修仙,所谓的天劫不是雷劫,而是命劫。我们需要在修为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尽快动手杀掉自己的命劫,食他的肉,饮他的血,心中极痛过,才能做仙。”
钱三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白了:“奶奶个熊的,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鳞苍蔫儿巴巴的叹气:“你不懂,上苍的意思是……是让我们尝到疼,才算天罚。这数百年来,鲛人族能重新做仙的寥寥无几,因为大伙儿心里都有道坎,要么修为不够,要么修为够了,却寻不到自己的命劫,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寻到了,却又舍不得杀掉。”
钱三两抬头望一眼湛蓝湛蓝,仿佛被水涮过一样的天空,也跟着鳞苍擦起汗来,吓的。
鳞苍继续道:“恩人是我的命劫,我要做仙,首先就得把他杀掉,我之所以这么执着的问他愿望,就是想让他没有遗憾的离开,但……但我近几日看着他,忽然发现,我可能并不会因为他的死感到悲痛。”
闻言,钱三两疯狂点头:“可能,大约……是你们鲛人族传下来的这个杀命劫的规矩,不太靠谱?”
鳞苍摇了摇头,踌躇道:“规矩是靠谱的,如今这样,大约只有两种可能。”
钱三两狐疑道:“哪两种?”
“其一,我的命劫不是恩人。其二,我找错了,迟舒不是我的恩人。”
钱三两张了张唇,白着脸颤声道:“劳~劳烦问句,大王,你们鲛人族……都是怎么分辨命劫的?”
鳞苍抱住头,郁郁道:“往往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之后再相处,倒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五年前那次,我明明清楚的感觉到了,只可惜太虚弱,没能看清恩人的样子,只记住他身上的那块鬼印。”叹气复叹气,哀声感慨:“啊,好烦恼。”
钱三两捂着心口,僵硬道:“啊,好大的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