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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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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从驱魔枢接待员升级为吉棠专属司机的修真者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好,不像初次相见时的满眼狐疑,如今的司机先生甚至显出几分卑微:“上头向您转达谢意。”
本来吉棠的任务只有一个,可从飞机落地到现在,一天多的时间,他已经着手镇压了三四只魔物,有强有弱,驱魔枢专门善后的后勤部队只好给这位大人安排了一个专门的小组,二十四小时待命——据说昨天深更半夜一只魔物还潜伏进这位的家中,被警觉的吉棠完成了一波完美反杀。
吉棠直至下车都未搭理一句,除非在不熟悉他本来面目的人前,他向来都是十分冷淡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告诉新晋司机先生昨夜那只被镇压的鬼是自己想不开想来个鬼压床,被吉棠一翻身,碰见了背上的天生崇字符……
自己作死,实在不是他的问题。
吉棠到的很早,校门口还不算拥挤,一路通畅地到了班上。
一进班级,已到了三分之一的人。
——坐在第一排的姑娘桌上点着一盏香炉,袅袅的香气化作无数双缥缈虚无的手托起老式的梳妆镜与各类化妆品,面不改色地描着眉毛。黄发的少年抱着从裤腰里钻出来的肥硕的大尾巴正仔仔细细地梳理毛发。后排,杀马特发型的男生昏昏欲睡垂着眉眼,掌心漂浮的明黄色火焰正与一旁的人交谈。
隔着一条走道,昨日从李顺手里“救下”吉棠的高瘦姑娘文文静静地撩开眼前垂下的一缕头发,轻轻地翻动了一下手中的课本。但她的课桌与旁人的灰色塑料不同,看起来像是由金属制成的。半空甚至还漂浮着小团小团的鬼火,明黄色的符纸,甚至一枚枚慵懒漂浮着的火花水滴……整个教室景象,仿佛是魔幻电影里特效制作的诡谲场景。
吉棠脚步一顿,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同学的仪容仪表是怎么躲过教导主任的双眼,没被丢在校门口罚站的?
“啪嗒!”
察觉到他的到来,全班同学不由自主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些原本不科学的东西顿时摔落在地,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
隔了一个晚上,这些人早就忘记班上来了个是“凡人”的新同学了。
迎着所有人懵圈又慌张地视线,一脚踏进教室的吉棠很给面子地问:“你们在表演魔术?”
“对对对,魔术!”短暂寂静过后,杀马特发型的男生连忙点头,“过几天有个节目,我们就、就排练一下。”
吉棠点点头,面上不带波动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抱着书的女同学将课本阖了起来,目光警告似的扫过其他犹豫又蠢蠢欲动的人,而后站起身慢慢走到了第四组的最后一桌。
“吉棠同学,我是你的班长李青石。得先替昨天李顺的事情向你道个歉。”穿着校服的女孩文静内敛地微笑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吓到他,“学校不同意学生带着些东西进来,今天他们排练魔术的事,能不能……”
正埋头在包里翻找文件袋的吉棠闻言抬起头来,“我知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
“还有……”李青石犹豫了一下,真诚地问:“你愿意换同桌吗?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奇怪,不过,关河山他——”
“糖糖!”人未到声已至,一道影子从屋外旋风一样地刮了进来。
李青石息了声,在关河山来到前匆匆总结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
碰。
书包重重地摔在桌面上,关河山往桌上一坐,皱着眉看着女生的背影:“她找你说啥?”
吉棠从包里找到了那张折磨他半个晚上的数学卷子,翻到题号标了圈的那面,“没什么。”
他哦了一声,也没有去深究的意思。
“你昨晚说要问我的是这题啊。立几。”关河山扫了一眼,从书包里胡乱抓了一叠草稿纸出来,接过吉棠手中的笔。他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倾下身子,几乎贴上了少年的后背。
高中时代,同学之间玩的好些的,这样的动作本来十分正常,但关河山莫名有些臊,捏了捏发烫的耳朵。也许是错觉,这段日子暴躁的心情在贴近吉棠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仿佛有一股冷冽的泉水灌了进来。
吉棠不适应地偏了偏身子,他连忙下笔转移少年的注意力:“首先这边先作一条辅助线……”
关河山没唬人,他成绩在文科班的确是第一阶梯的存在。
而且还很会教人。
本意只是为了拉近关系进一步消除关河山警惕心的吉棠被他比比划划几下,还真听了个半懂,于是垂下眸子仔细地去打量那张其貌不扬的稿纸,错过了关河山小心翼翼转过来的眼神。
确实长得很乖。
他用脑中匮乏的形容词比对着这位新同桌的模样:睫毛好长,眼睛好大,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关河山觉得喉咙有点痒,“……听懂了吧?”
吉棠迟疑地歪了一下头,“大概懂了。”
他几年没碰这些东西了,尤其是数学,能听懂一道作业卷上的倒二题已经很不错了,不由回头看了越贴越近的关河山一眼。被他撩来一个余光的少年蹭地一下站直了身子,有些尴尬地捏着笔:“要交作业吗?我帮你一块儿拿过去。”
毕竟是担着任务来干活的,吉棠有特权,前两周必须完成的作业只有数学,其余都是选做。于是仅将手中的那份卷子递了过去,关河山接过时看了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字迹有些好看。
兴许是因为关河山下课几乎没有离开座位的缘故,吉棠今天没受到什么骚扰,直到放午休后,李青石才拿着一叠表格走了过来。
“活动月快到了,吉棠你虽然刚来,但最好还是得选择一个活动参加一下……”你会什么?”
吉棠几乎没有思考,伸手指了指第三张名单:“写字画画。”
李青石一点头给他登记上名字:“好的,两周内将两份作品交给我,关河山你呢?”
“这个……”关河山有点头疼,胡乱一指,“我也参加美展好了。”
李青石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吉棠发现了,关河山和这个班级其他人的关系,半点也不融洽。
也对,按照汪天狗的说法,最初分班时并没有人察觉到关河山的身份,只当他是凡人。这个班聚集的大多是修真界世家的后代,谁能看得上一个凡人?关河山性格也硬,做不出主动去贴冷面的事,一班的气氛就这样固定了下来。后来确定其为魔物动荡的源头后,为了安全起见通知了全班的所有人——从凡人升级为魔头,这便不只是无视了,而是敌视。
“咱们班班有美展的负责人是董逵同学,你们明天可以将画交给我们。董逵同学也是……呃,我们九中很知·名的绘画大·师……吉棠,你要不要看看他的著作?”不知是不是错觉,吉棠从她的语句里听出一点嘲讽来。
关河山欲言又止。
一个看起来干瘦的男生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他用皮筋将长发在脑后扎了个辫子:“要看我的作品?那来吧。”
本着好奇心,吉棠跟着董逵与关河山来到了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标着上届班班有美展优秀作品的栏目里,有三张格外引人注目的作品排成一列,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右下角都各自贴了一张代表称赞与重视的小红花。还用小字写着,送审全国中小学生绘画比赛获一等奖!十个感叹号。
那三幅画,从左到右依旧是:一个火柴人,一只幼儿园笔触的金毛,一个被涂得红彤彤的圆圈。送给幼儿园小朋友都会被丢进垃圾桶的质量。
“……”吉棠看这那几幅画,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拿蜃字符入画提升画的品阶这种方式就是被他发明出来的。蜃字符是幻象符,可至使人的视觉错乱,运用进画作,可让人觉得眼前的作品不似凡物,甚至让画面动起来。只不过这三幅画的运笔者道行善浅,恐怕只能蒙蔽凡人的眼睛……也难怪李青石方才会漏出那样奇怪的表情。
这年头的年轻符修,都把蜃字符用得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站在他两身后的董逵见新同学转过身来眼神复杂地打量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坦然接受四面八方除了吉棠与关河山以外所有人的钦佩视线。
“我一向觉得,我们学校的审美不怎么样。”关河山凑过去和吉棠咬耳朵,“国赛评审组的审美也不怎么样。”
董逵等半天没等到一句夸奖,忍不住咳了一声,暗示道:“我这几幅画学习了国际书画大师Tang先生的笔法……”
“Tang?听起来像华人。”
“是的,华夏人,据说是位很年轻的先生,他的父母也是致命的书画家呢。”董逵说,“本来这周他准备在欧洲办书画展,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临时取消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讲到这里,不由得面露羞涩:“真担心。Tang先生可是我的偶像呢。”
关河山被他吊起了兴致,刚想和吉棠讨论一下这位神秘的年轻书画家,一转头却发现原先站在他身旁的吉棠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穿过蓝白色校服的海洋,默默朝班级的方向走去。
听到董逵的最后一句话时,吉棠的脚步似乎还被平地绊了一下。
第二天,吉棠带着两卷画来上的课。
“这么快,以前画的吧?”李青石笑着解开丝带,将其中之一的画卷滚开,便听见吉棠回答:“昨晚画的,以前的东西没带回国。”
班长怔了怔,看着手中的画卷许久,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一旁的董逵下意识凑过身来看——
那是一幅水墨画。
画面中浓淡交错的笔墨滚滚而过,行云流水仿佛一笔而成,着笔最重的是画纸的两端,被黑白色精心雕琢而出的长袍男人于高崖笔直而立,手持一张大弓朝远端欲射,另一头,近似太阳的圆形被暧昧地勾勒,仿佛一群晃动的影子。
这似是射日的画面,李青石心中却浮现另一个故事:百万年前,魔物横行,古老的修真者为了镇压百名魔王,拾一枚仙骨废千年磨成骨灰,并取九枚至正修者的心头精血塑成了一枚镂空宽翼镞,看起来质若玉石,通体暗红色。只要用这枚镞射入心口,就能将其关入镞中。
无数修武的大能都曾用过这个镞化作的长箭,所到之处,魔息泯灭,半月不可再生。
董逵却没有想得那么多。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去看,眼底不禁涌起一阵惊色,“你也是Tang的粉丝吗?除了缺少灵魂……这个笔触,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