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x》liancheng

3、丁小雨

　　雷克斯只是闭上眼睛假寐而已。
　　除了大东，就连亚瑟王都能看出来。
　　他们回来后很快雷克斯就起身，笑着说继续走吧。
　　一路磨磨蹭蹭，快到山顶时夕阳已落去了一半，夜幕转成浅浅的宝石蓝色，空气中还剩余橘黄色的光线。
　　亚瑟王没有心情去欣赏落日美景，右前方汪大东映成红色的发丝和雷克斯柔和的轮廓是少年独有的清爽俊秀。
　　他看着很刺眼。
　　一场游戏，他看似占尽了上风，他强大坚强，他是少爷是KO3，他有一票忠心耿耿的手下和丁小雨沉默坚固的友情--虽然他一度认为他和汪大东的友情也是一往无前无坚不摧，但是雷克斯的出现让他开始动摇。
　　不是质疑汪大东，而是质疑自己的坚持，执意站在雷克斯的对立面，得不到丁小雨的明确表态，更不消说大东，他坚守自己一个人的战壕，究竟是坚韧不拔还是自不量力。
　　他的敌人，是雷克斯。
　　雷氏财团的公子，黑猫酒店的幕后老板，这些亚瑟不会在意。可他是汪大东最重视的朋友，也是KO2，传说中的，谜一样的人物。
　　而这个费解的谜题，现在正站在汪大东的旁边，清秀的安静的斯文的，近乎柔弱的，让人不忍心去置疑。
　　亚瑟王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右前方，直到夕阳落到山的另一边，夜幕变成了他眼瞳一般的黑色。

　　客厅里一班学生以大东和煞姐为首玩得不亦乐乎。
　　小雨安静的坐在阳台与客厅之间的门边，低着头在不存在的键盘上悠闲的弹着曲子。阳台上是亚瑟王和雷克斯。两个人用相同的姿势倚在大理石栏杆边，看起来居然很平和安详，亚瑟王没有一贯的剑拔弩张，雷克斯也不是被他气得什么话也不愿说的委屈。
　　一开始的时候小莎还担忧的问大东要不要紧，亚瑟王不会一生气把雷克斯就推下去了吧，这下面是半边断崖必死无疑。大东信誓旦旦的表示不用担心，亚瑟王还是很关心小雷的。

　　"今天演的很像哦。"亚瑟王先开口。
　　夜风徐来，将雷克斯半长的头发吹起，于是亚瑟王脑海里就都是这个人绑着黑人头一脸阴笑的模样，完全忽略他在夜色下更苍白的脸色和越发幽黑的眼瞳。
　　雷克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嘴巴依旧闭得紧紧地。
　　亚瑟王拍拍身上的几个口袋，拉长了语调，"放心吧~~我不会搞什么录音录像之类的招数，既然说了要玩，就要堂堂正正的陪你玩下去。要不然……你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胜负未分之前，你的长篇大论才是真正的自以为是。"雷克斯笑着说，手里把玩着哮喘药剂的小瓶子，"你的哲学让你脱离现实，你的家世是促成你愚蠢的缘由。"
　　亚瑟王压下去一把邪火，也微笑着回敬，"至少我会真实心意的对待我的朋友，两肋插刀，不像你。"
　　"拳头不需要思考，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是白痴！他只是太信任你，而你，居然可怜兮兮的装病，"亚瑟王鄙夷的撇撇嘴角，"斯文归斯文，也不用像女人一样！"
　　雷克斯将药剂瓶子拎到眼前，用端详一块无暇的玉的眼神细细的打量，"你说得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他的动作比他的言辞是更张狂的挑衅--亚瑟王抑制怒火失败，一巴掌拍掉雷克斯故意在两人眼前晃的药瓶，"你简直就是人渣！变态！"
　　"哼。"雷克斯一副懒得与他一般见识的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悠悠的回到大厅里去了。
　　亚瑟王低头看半边峭壁，树影憧憧，黑暗中似乎隐藏了无数狰狞可怖的兽。
　　因为他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他看来这里就是鬼域。世上阴暗的鬼魂与兽，没有形体，他们都住在人的心里。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兽。

　　雷克斯回到大厅里也没有加入大东他们的游戏，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敲着什么。
　　大东在游戏的间隙频繁的扭头看看他，只要确定他还在那儿，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亚瑟王吹够了风，晃到仍在埋头苦练的丁小雨身边，懒懒散散的说："我看不惯他的样子，他针对我，我也针对他。"
　　丁小雨抬头看看他，然后继续练习。
　　"我讨厌他的两面三刀，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挑上我。"
　　丁小雨很认真的在听。
　　"我把他的药扔了。"亚瑟王摆摆手回应远处大东的游戏邀请，"莎士比亚说：外观往往和事物的本身完全不符，世人都容易为表面的装饰所欺骗。"
　　丁小雨收拾好琴谱，："在命运的颠沛中，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气节。"

　　晚上分房间的时候基本上是自由组合，在班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煞姐拉着大东喝了几杯酒，虽然诱拐其喝交杯酒的计划没有得逞，却成功的将大东灌得天旋地转不知东南西北。
　　大东迷迷糊糊地往一排房间那儿走，幸好他还能记得最后一间是留给自己和雷克斯的。里面比较安静，不会吵到雷克斯休息。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那扇门忽地一下就打开了，大东瞪大了眼睛，推门出来的居然是丁小雨。
　　"你怎么在这里？"
　　丁小雨回头看看屋内，雷克斯已经睡着了。
　　"你别吵他了，我和你换房间吧。"小雨示意大东到隔壁去睡。
　　大东"哦"了一声，走两步又不放心的退回来，"如果雷克斯不舒服或者有什么事你就来叫我。"
　　小雨点头，退回来把门关上，雷克斯立刻翻过身来开始低低的咳嗽，因为不敢惊扰到旁人所以尽力压制住，以致于脸色憋得发红。
　　"我看过了，这里隔音设施很好，你不用这么辛苦。"
　　雷克斯半倚坐在床头，一手撑着床畔一手掩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那就是说……杀人灭口都不会有人听到了……"雷克斯说。因为剧烈的咳嗽让他的音调有些嘶哑扭曲，但是背光的眼神犀利而锋锐，他这句话带了五分玩笑四分认真一分威胁，究竟是乖乖牌雷克斯在开玩笑，还是KO2的通牒？
　　这一瞬间，丁小雨真真切切的相信了亚瑟王说的，雷克斯就是KO2。
　　然而这个念头稍纵即逝，雷克斯的咳嗽声再响起的时候，小雨很认命的帮他端茶倒水，然后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雷克斯拿着杯子也不喝，虽然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变了脸色，但是漆黑的眼睛很认真的在看着杯子里摇摇晃晃的水，眸子的神色很是安宁。
　　"喝点水，润喉。"小雨简短的说。
　　雷克斯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难受了，"等一会儿，我怕会吐出来。"
　　"如果吐出来能舒服点，那就吐出来，我打扫。"
　　雷克斯笑了笑，开始小口小口的喝水。
　　小雨一直照顾到雷克斯睡下了，才开始洗漱。其实他一夜都能听到雷克斯隐忍的喘息，每一下都嘶哑艰难，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口气。
　　大东要是在场会不顾一切的想办法送他去医院，亚瑟王或许只是鄙夷的说这是出神入化的演技，而他是丁小雨。
　　他知道雷克斯没有了药，也知道这可能就是亚瑟王口中的"装。"
　　他在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句梦呓，很多年之后也没有忘记。
　　破碎的气声，融化在少年艰辛压抑的鼻音里--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天，而你不在我身边。"

　　那一夜之后丁小雨和雷克斯的关系如旧。
　　丁小雨总能从雷克斯的眼里看出不一样的东西，但是他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心魔作祟还是一眼看穿了表层下的真相。
　　他依旧沉默，雷克斯依旧是终极一班的大脑。
　　而后的事情发展的太快，黑猫酒店、KO2、安琪……雷克斯将阿瑞斯之手送给了大东，再也没有回来。
　　亚瑟王这回算是扬眉吐气，大东却是垂头丧气。
　　丁小雨静静的敲着琴键，安静的不发一语。

　　时间就在亚瑟和小雨的感慨中流逝，不知不觉间，真应了大东习惯性的喃喃自语，雷克斯回来了。
　　摘掉了眼镜、一身武尸的装扮、幽黑的眼睛苍白的皮肤--是他，又不是他。
　　丁小雨背雷克斯回大东家的时候，突然怀念起他送给他唱片那一天的云朵和微风，阳光下少年弯起的嘴角，清浅而好看的笑容。
　　大东家的院子里有一株枇杷树，雷克斯在昏沉与清醒挣扎的间隙喜欢跑到树下安静的坐着，紧紧闭上眼睛。
　　他在克制自己内心的魔。
　　被种下、在心里寸寸生长蔓延的心魔。
　　他没了战力，在发狂的时候挥出的拳头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一双手时常血迹斑斑。
　　疲于奔命的大东回到家，却依然将无知无觉偶尔发狂罕见清醒的雷克斯照顾的很好。
　　好到大东根本不像父母失踪心急如焚，雷克斯的狂躁总能被他简单的拥抱和安慰平抚。
　　丁小雨此时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冲淡化解，而是相濡以沫生死相予的情谊。
　　汪大东与雷克斯，天生合衬的默契。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无法抹去。

　　"有我在，不要怕。"大东说得自然而然，十几年的感情让这句话水到渠成。
　　小雨坐在一旁看着二人一举一动，总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样。前阵子雷克斯突然的出现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与亚瑟王的明争暗斗是小孩子才会在意的把戏，KO2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若将一切归罪与"阿瑞斯之手"也不是不可能，而前后矛盾之处也太多，两年前KO2与KO1一战名震四海，雷克斯强悍的实力若都源于邪恶的武器那为什么那时他的性格没有如此阴险暴戾锱铢必较？
　　雷克斯，就是一个不可破解的谜题。
　　这些疑虑统统没有告诉任何人，丁小雨只是在雷克斯偶尔清醒的间隙问他，雷克斯只是笑笑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