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x》liancheng

1、汪大东Ⅰ

　　“这个暑假我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汪大东一手搭着雷克斯的肩，一手得意洋洋的比出胜利的姿势。笑容太过张扬而撕裂了嘴角的伤口，少年稚气而骄傲的面孔上依旧保持着灿烂的笑容，映得雷克斯的镜片都在反光，倒映出一片蔚蓝澄澈的天空，几朵苍白的云彩若隐若现，如同款款吹送的风。
　　雷克斯笑着推推眼睛，“哦？该不会是前天看超人你受影响了吧。”
　　“BINGO！”大东打个响指，大大咧咧地在草地上躺下，“我要去‘特训’！”
　　雷克斯手臂枕在脑后，微微侧着身子也学大东那般惬意地闭上眼睛，感受空气里舒爽的气息。
　　“我要在两个月之内将战斗指数突破一万点！”大东攥起拳头，“我要……”
　　透过镜片看大东在阳光下有柔和光泽的年轻气盛的轮廓，雷克斯适时地插口：“另一个KO3？”
　　“我要成为KO1——！”少年扬起拳头，依稀还有稚气的面容刻满了刚毅，意气风发的准备书写一段传奇。
　　在不了解的人的眼中，KO榜是高中生无聊之至过家家的滑稽产物，可实际上很多不过排名前十之内的人物都可以有独当一面的力量——凭借着一身武艺，就算混□□也可以打出一片天。
　　“KO1？”雷克斯重复，这几个简单字眼听起来距离他这么近，又那么远。
　　“虽然我没见过另一个KO3还有什么KO2、KO1，不过我想凭我汪大东的实力，应该不是问题吧？”大东嘿嘿的笑着，“我怎么可能只做终极一班的老大，我是史上最强高中生哎！”
　　“大东。”他的音调还是那么低，沉沉地风也吹不起。
　　“雷克斯~~~~你一定是在我为骄傲对不对，嘿嘿，我说过的啊，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大东，我要去美国。”
　　“美国？”大东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自由女神，然后是雷克斯在神像旁小小的身影。那一瞬的恍惚让他错过了雷克斯关于为什么去美国的解释，少年低沉的声音徐徐自耳畔擦过，顺便带走了一些什么比春风更柔软的思绪。“还会回来吗？”
　　明显自己的一堆话那人都没听进去，雷克斯无奈的笑笑，“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
　　大东黯然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那就是说你去美国只是一个暑假！”
　　“我答应过陪你读完高中，就一定不会失约。”雷克斯向来对“承诺”有着近乎偏执的坚持，大东有时甚至不能了解那文弱的外表下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的努力和执拗。
　　“那我也要加紧特训！暑假回来，我要再也没人敢动你一下！”终于自己忍不住说出“特训”的理由，罢了偷偷地去瞄雷克斯镜片后的黑眼睛，虽然他十次打架八次都与雷克斯有关，可这不证明雷克斯允许他随便与别人争斗。
　　“原来还是那件事啊。”雷克斯一惯的低着头笑，“不过就我被推了一把，他们都已经被你吓得找不到北了，你还这么介意啊。”
　　大东指指自己脸上的胜利的代价，忿忿地说：“当然！他们居然打我的脸哎！不知道我汪大东在家走清纯路线的吗！”大东抱怨半晌，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句：“其实你走开也好。”
　　雷克斯不着痕迹的挑高眉毛。
　　原来，在你身边，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帮助，最后你还是要推开我这个累赘。
　　呼吸陡然急促。
　　大东更快一步的翻出雷克斯口袋里的喷剂，塞到他手里——这动作纯熟的行云流水，身手比专业医护人员也不逊色。他一只手在雷克斯背后轻轻抚顺，帮他平顺气息，紧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一方面，最近有人偷袭雷克斯借以牵制他，所以他想让雷克斯离开暂避风头，但是这事实不能说出来，雷克斯敏感内向，不用为这些再费心伤神——大东偶然会有这种感觉，当雷克斯在他视线中而不在他身边，那身影就越发的虚无而不可接近。
　　另一方面，他舍不得。就好像从未割舍的半身，哪怕分离一秒都有切肤之痛。
　　很可笑吧，这种强烈深沉的情绪的对象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因为对方也是男孩子，所以连“青梅竹马”的称呼都不适宜。
　　汪大东很少去拐弯抹角思考的大脑得出的结论是，只要他好就好了。
　　于是他轻描淡写的说出“其实你走开也好。”
　　谁也没注意到顺着大东的动作掉出来的几枚绿色的树叶。
　　宛似琵琶的形状嫩绿的叶子，在风里微微颤动。

　　雷克斯走的那天没有通知他。
　　大东如常的打电话叫他出来玩时，先是家中无人，几天后收到短信说人已在美国。
　　走的无声无息。
　　大东盯着手机的屏幕半晌，只恨视线不能穿越方寸一角的限制漂洋过海。屏幕最终黑得如同坏掉，仿佛从未亮起。
　　那个空白的暑假，迷迷糊糊的就过去了。
　　大东偶尔会在汗流浃背的恍惚间想，如果他不回来怎么办。
　　是不是十几年的感情，也会随之一起远走高飞了。

　　班上来了两个转学生。
　　张狂的亚瑟王，内敛的丁小雨。
　　终极一班来新生不奇怪，新生可以这个环境生存下去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是KO3和KO4。
　　KO榜上的高手像是被吸引般，逐渐的聚集在芭乐高中的终极一班。
　　英雄总是惺惺相惜，即便小小的高中生也有他们的天地。
　　汪大东霸占已久的教室最后一排，多了两个人。
　　一个总是捧着厚厚的莎士比亚全集，一个在课桌上凭空的练习钢琴。
　　下课后他们走在他的身边，少年校服下瘦削的身影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彼此亲密的依偎。
　　大东有时会回头看自己的影子，夹杂在亚瑟王和小雨之间也不突兀，可是少了什么呢？隐隐会觉得不对劲。
　　比如亚瑟王和他之间的距离，是一个空位；比如三道并排总有一个特别孤单的背影；比如习惯性的在分叉路眺望东北方，那里，有自由女神……

　　雷克斯是汪大东的大脑，汪大东是雷克斯的拳头。
　　汪大东依旧是终极一班的中心，随时随地可以笑得肆无忌惮率性洒脱。
　　拳头也可以思考的，当拳头一旦开始运用脑细胞，大脑会不会也拥有战斗力？
　　机车轰然鸣响，大东一捏油门飞驰而去。
　　我是个白痴啊，雷克斯怎么可能会打架，如果他会，怎么还会因为是我的好朋友而被挑衅那么多次。
　　雷克斯，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思考啊。
　　快回来吧，拳头很想念你，我的大脑。

　　“‘雷克斯雷克斯’，他究竟三头六臂还是会特异功能，我每天听这个名字比吃饭次数还要多！”亚瑟王无奈地看着汪大东，这家伙自从坐在断肠人的摊位前就不断的念叨着如果雷克斯在会怎样怎样，拜托~他是深陷爱河追求未遂的花痴青年还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的苦情大侠啊~对待哥们儿有必要这样吗？
　　“你们知不知道，上次啊，也不是上次了，很多次……总而言之有一次啦，我和雷克斯去吃东西，结果被临校一群人围住，结果……”
　　“结果你被打得半死就在他们要对雷克斯下手的时候你又奇迹般地复活大发神威……”亚瑟接道。
　　大东不好意思地挠挠本就乱蓬蓬的头发，把玩着一枚已经被他手温捂热了的叶子，“其实也不是啦，只不过人太多我顾不过来……”
　　汪大东名扬各高校的一战是“八大高手暗算”，那一战虽然人数悬殊体力自然超负荷，但单凭战斗力而言差距实在不大——谁叫龙纹鏊的主人他就是遇强则强的特异体质呢~不过汪大东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占了很大的天分的便宜的。
　　在他心里最惊险严峻的一战，便是半年前的“名古屋暗袭”。
　　名古屋是他和雷克斯都很喜欢的一家日式料理店，这家料理店在以后的很多年都被汪大东耿耿于怀的记在心里。
　　因为有一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丽傍晚，他们在这里被二十二人偷袭。
　　不是提前下了战书的邀战切磋，是恶意而无声无息的围堵。
　　汪大东相当习惯这种事。
　　甚至连雷克斯，“汪大东的死党”，都无辜的被连累过十几次。
　　这一次对方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众人一哄而上的时候大东措手不及，没轻没重的解决掉眼前的障碍却找不到雷克斯。环顾一群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打手，只看到银白色、手心大小的哮喘喷剂。

　　“雷克斯有哮喘？”亚瑟王皱眉，“你居然会和这种斯文的乖乖牌在一起真是奇怪。”
　　运动力的欠缺会损失很多年轻人应有的快乐。不能奔跑不能跳跃甚至天气稍冷都气喘不顺，汪大东开始逐条递深的想像着哮喘的危害后脸都气绿了。
　　阴暗的后巷是发生斗殴事件最频繁的对方，可惜名古屋的后面依然没有雷克斯的身影。
　　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巷四处寻找，天色渐晚，不需要任何的挑衅大东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拳头蠢蠢欲动——他们竟然让他丢了他！
　　被从阴影出冲出的人撞回神，大东一把抓住那人衣襟，那人面对恶狠狠的目光丝毫没有反应，喃喃地说着什么“KO2”，大东放开神智已混乱的那个人，狐疑地向小巷里走去。

　　霓虹闪耀，昏暗的小巷里有明明灭灭的红绿光芒交错。
　　破裂的镜片躺在地上，一旁深深浅浅的血迹。
　　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身影，胸口起伏的极缓慢。
　　大东，一向冲动鲁莽的汪大东，竟不敢去确认还有没有呼吸。
　　敞开的衬衫下锁骨的阴影深深沉沉，不知是被那些人在殴打中拽破还是呼吸困难时自己扯开的？

　　“笨蛋，这样也可以吓懵了，要是知道KO3有这个弱点，你早就死了很多次了。”亚瑟王不咸不淡的插口。
　　小雨瞄了亚瑟王一眼，说：“如果雷克斯当时出事了，就是你耽误了时间。”
　　大东只是笑。
　　可当时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扑过去、抱起来、冲到医院。
　　听到医生说“再晚来一步就会有生命危险”时，才哭出来。
　　得到太难，失去却太简单。

　　“哮喘这么严重？”亚瑟王皱眉，“他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会放任宝贝儿子在你这种危险人物在一起。”
　　大东笑眯着眼睛，“那时候雷克斯修养了很长时间，我想去看他但是又觉得对不起伯父，后来忍不住还是去了，结果雷伯父反倒很感激的多谢我。”他放慢音调，透过断肠人的背后眺望遥远地东北方，“因为雷克斯告诉伯父说，有人要绑架他，多亏我及时赶到——他说他的命，是我救的。”
　　“倒还蛮仗义的。”亚瑟王和小雨眼神交会，都是赞许。
　　大东笑得一脸幸福。
　　这样的你，我为之付出一切都不觉得过分。
　　“对了，你一直在玩的这是什么啊？”亚瑟王一把扯过大东摆弄着的叶子，问道。
　　“哦，”大东笑笑，“枇杷树叶啊，我和雷克斯去年才移植到我家来的，你们知道的嘛，他有哮喘，这个据说对咳嗽啊什么的有帮助。”
　　“我想到一件事，”小雨开口，“就是大东说的那段时间，有一件轰动KO榜的战事。”
　　心有灵犀般的，亚瑟王接口：“KO1应邀与KO2一战。”
　　“对喔！你们不说我都忘了，那阵子只顾着天天往医院跑，雷克斯浑身上下都是伤，单单养伤就用耽误了三个月！我都忘记去问结果了。”大东碰碰小雨的手臂，好奇地问：“究竟结果怎样？”
　　“据说KO1战力指数破10万点吗，KO2只是破万，相差太多……”
　　小雨点头，“这就是关键所在。那传说中的两个人——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我的天，那个KO2真是太BH了……”大东跃跃欲试的一脸期待，亚瑟王没好气的瞥他一眼——这个自大狂||||||||
　　小雨忽略掉那两人的反应，慢慢地下了结论：“KO2才是KO榜上最可怕的人。”
　　“KO2会不会其实是个美人儿，所以KO1下不了手？”
　　“对啊！要不然怎么大家都不知道KO1和KO2的真面目，他们还互相认识？”
　　“万一……”
　　小雨无奈地把玩着手中的调羹，听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聊对话。
　　天气很好。
　　暖阳，微风。
　　白色松软的云朵突兀的挂在浅得几乎透明的天空中。
　　就像汪大东同学，爆发后突然黯淡下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