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弦音[女尊]》花猫子

9、泪眼相顾

　　女帝的战役很顺利，她一直是马上的勇将，骑在马背上打江山，斩荆披棘无人能敌，于是她回城的日子便提前了不少，我与百官一同归于殿外迎接，跪在队伍后面，我抬眼看着她大笑的抱起许久未见的宛香泠，香泠在她怀里笑颜如花，我默默的低下头，不再去看……

　　此次出阵，女帝不但平了番邦，还结交到了与我朝相隔甚远的毛利人。
　　听左善说，毛利人都长的又高又壮，无论男女都长着一头黄毛，蓝色的眼珠子和高鼻梁，她们生吃肉，讲鸟语，长得极为丑陋，也有人听着士大夫说，那些毛利人都非人胎，是猫狗脱胎成人的，我暗自惊叹，那岂不是妖怪，她们如此可怕，怎么还能与她们结交？
　　宫里传闻，过不多久，这毛利人就会派使节来访，到时，我们这些伶人都要参加朝宴，左善已经被提拔成新的乐官，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一脸愁容，不知那些毛利人喜欢何种乐音，伶人练得曲子大多带着我朝特色，加之宫廷乐曲特有宏大气势，的确不宜用来迎接这些蛮族人。
　　我拉着左善的衣袖，轻抚自己的瑶琴向她微笑，示意自己会跟在一边协助，无论是何乐曲，只要我们二人合奏，定可度过难关，无人比我们更加默契。左善会意的笑着，搂着我脖子直说着要做一辈子的姐妹。

　　随着女帝回宫，她来往沁香苑的次数变多，院里人也跟着增加，这意味着我不能再与香泠会面，因为任何一次眼神交汇能成为他人口中的利刃，将我俩彻底灭于谗言之下。
　　于是，我只得呆在院外，远远地看着他在屋内和女帝缠绵，即使雪再大，他也不会再召我进屋，我们的关系今非昔比，我再也不可能淡然的漠视他和女帝的欢爱，忍受着煎熬为他弹琴。我已失了那颗平淡之心，再也无法弹出超然的弦乐。

　　仰头看着天上如絮的飘雪，周围再冷，也不及我心中的彻骨的寒意。

　　“雅彦！不对啊，你怎么老不在状况？”左善毫不客气的敲着我的脑袋，我蓦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停在弦上一动不动，这已是第五次弹错了。
　　歉意的笑着，我摆正姿势示意自己会认真配合，她皱着眉头一脸质疑的看着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再一遍！这次还不行我就要把你踢到养鱼池里，好好清醒一下！”
　　我双手合十的朝她拜拜，抿着嘴角苦笑，尽管知道她这只是句戏言，我这却是真心的道歉，就因我一再失误，延长了练曲的时间，害得她一起留在院中吹冷风。
　　“好咯，我再一遍啊，你要是再练不好，不等你的手指头冻僵，我的嘴皮子就得先黏在这箫上了！”朝手上吹了口热气，她凝神轻吹玉箫。
　　再次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瑶琴，我幻想着那日香泠美丽的笑脸，轻勾嘴角，只有为你……我才能弹出妙乐，我的妙乐也只为你而弹……

　　几日后，毛利使节来访，我同一行乐师跟着进殿，站在层层的队伍中，我抬眼远眺女帝身边那一抹绚丽的颜色，他今天的衣着如此华丽，精致的妆容衬托出他的妩媚……
　　他是如此美丽，让我陶醉……看着他端庄的仪态，贵妃的气度不必凤后逊色半分。
　　我也觉得他离我好远……仿佛是夜空中的明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作为乐官，左善让我留在她身旁，站在队伍前头，一会儿使节进殿，她要负责指挥伶人奏乐。
　　比起原先的角落，此时我的位置里凰位近了不少，想抬头看他的心情在膨胀，我却要一忍再忍，将头埋得低低的，不能去看……

　　“毛利使节、毛利太女殿下、毛利太子殿下进见！”
　　随着传令官的几声通传，毛利的使节迈步进殿，我听到左善惊讶的唏嘘了一声，猜是被她们丑陋的样子给吓到了……
　　“雅彦！看！快看！”她的手肘轻轻的撞着我，小声的呼着我抬头。
　　被她吵得有些心烦，我闻言微微抬头瞟了眼那些毛利人……

　　震惊的睁大眼睛，我觉得自己是被真的吓到了几分，她们是毛利人？不是妖怪么！？
　　金色的头发，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有金色的头发！她们的皮肤很白，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窝，眼睛里是海一样蓝的色彩，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和我们并无不同，只是她们更为修长、强壮……毛利国太女、太子，两人长得极为相像，那太子不似我国的男人那般拘谨内向，他眼里的神采透着自信，如此时我们不停的观察她们，他也在不停的打量着大殿里新鲜的事物。
　　那位皇太女殿下率先向女帝致辞，听不懂她的鸟语，我好奇的看着她们的装扮，我们这儿人人都宽袍大袖，她们那身衣服怪模怪样的，这么贴身，穿的能舒服么？女子的就算了，怎么男子的衣服也如此贴身，上半身的衣服贴着身子，下半身的裙子则如此蓬松，真是伤风败俗，我轻叹着摇了摇头，左善猛地顶了我一记，“瞎摇什么头，人家看着你呢！”
　　猛地一惊，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看了那毛利太子许久，目不转睛的盯着年轻男子直看，这举动实在是失礼，我有些羞愧的忙低下头，希望那些官高爵显的毛利访客别注意到我。

　　毛利国皇太女的鸟语被使节翻译后，再复述给女帝，都是些，什么汝朝大国、百年交好之类的老词，我留神听了下她俩的名字，实在是又长又繁琐，真不明白，名字起这么长，她们毛利人也不嫌写起来麻烦。
　　随后是她们向女帝敬献宝物，听着女帝在凰椅上哈哈大笑，便知她们深得女帝欢心，末了，才轮到我们这些伶人奏乐，舞者伴舞。我俯首弹弦，此曲乃宫中每逢有客，便会弹奏的固定曲目，奏时无需太多情感，按部就班的弹奏已是足矣。许是我多心，总是觉得有一道目光直盯着我，似要把我看穿，那视线并不是来自香泠，那又会是何人……

　　一曲完毕，那几个毛利人把巴掌拍的极响，嘴里的鸟语应是在称赞我们，身边的左善长舒了一口气，算是过了一关。我悄悄侧目朝她微笑，为她这个新上任的乐官感到高兴，她晶亮的眼睛轻眨，笑容得意。
　　原以为这乐曲演奏就此结束，却听着那毛利太子又对女帝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有人往殿里抬东西，侧目望去，那是堆古里古怪的箱子、橱柜……听着使节翻译，我这才知道，那些就是她们国家的乐器，我和不少伶人都讶异的扬起眉毛，这种大黑箱子怎么能是乐器呢？那个带弦的是胡琴么？怎么搞得那么大，长得跟个梨核似的。
　　看着更多的毛利人进殿，她们手持着那些大家伙做着弹曲的准备，那太子走到乐队前，拿着个小梨核似的胡琴架到肩上，下巴抵着胡琴的底座，恭敬的女帝笑了笑，然后又转头看向……我！？
　　轻扬嘴角，他轻缓的拉动手里的琴弓，闭上眼，随着悠扬的曲调，时而蹙眉时而微笑，身后的毛利乐师跟着曲子弹奏着手里的乐器，她们的音乐和我们的有着天差地别，不少伶人有些不习惯的蹙眉，初听时，我也觉得那乐音有些怪异，待闭目细品，这音色浑厚饱满，旋律诸多变化，加上多种乐器一齐使用，整首曲子显得丰富饱满……
　　好听，煞是好听……令我不禁跟着这乐音摇头晃脑。

　　待她们一曲终了，我学着她们的样子轻拍巴掌，拍了几下才发觉整个大殿上就我一人鼓掌，而此时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到我身上。
　　尴尬的停下拍掌，就听得身边的左善小声的骂道，“你这个笨蛋！”脸上是又气愤又无奈的表情。
　　我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窘迫的垂下手臂，这才听得堂上的女帝慢慢的拍着手掌，“好！毛利的乐师琴艺甚佳！”接着文武百官跟着一起大力的拍起巴掌，至于我，低垂着脑袋，努力把自己缩得越来越小，真希望能缩成只蚂蚁，从大殿上逃走。

　　“呵呵……”似乎听到大殿上有人轻笑，而我脑子一片空白，紧张的四肢冰凉，真希望这世界上有后悔药，我可以将它重新来过……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那毛利太子又向女帝进言，至于那翻译讲了些什么我则完全听不进，只觉得身边的左善又再用胳膊顶我，我畏畏缩缩的看向她。
　　“诶，人家要找你一起合奏。”
　　我？！手指着自己，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真希望听到她收回那句话，然后告诉我，她指的不是我。事与愿违，她认真的点头，“对，就是你这个弹瑶琴的。”
　　这可不行！我连连摆手，脸上的表情僵硬，且不说我此时全无心情，就是真能合奏，我们两国的乐器也相差十万八千里，这哪能混为一谈呢！
　　听着几声清脆的脚步声，我觉得有个影子笼罩在我身前，猜到那是谁……绝望的回过头，试探的看了眼面前的人，他一脸温和的笑容，张开红艳的嘴唇：“#￥#%&￥@！”讲了一通鸟语……
　　茫然的朝他眨着眼睛，我就算不装哑巴，开口跟你答话，我猜你也听不懂我说什么吧……
　　“我们殿下说，他叫#%￥@%，然后问琴师你叫什么。”一旁的使节帮着翻译。
　　他叫什么？慢一点……隐约就听到……艾…美…黛几个字，就姑且称呼他“艾美黛”吧。
　　我看向左善，她会意的帮我解释，“回艾…不知道什么的…大人！她叫雅彦，是个哑巴。”
　　听闻我是个哑巴，那太子的反应让我联想起当初那人……也是在大殿上邀我弹琴的人……
　　落寞的低下头，身边的左善替我和使节交涉，瑶琴这乐器本就难合，更别说这毛利乐器了，在我朝，也只有箫这种一样清雅的乐器才能合奏。
　　那太子听闻此言，并没有继续追逼下去，只是请我和左善当堂展示一番，女帝答应了他的要求，命我和左善好好表现，要是做出有损国威的事情，定不轻饶。

　　领命后，我和左善带着乐器走到大殿中央，看着她紧张的有些脸色发白，我轻拉她的衣袖，直视着她的眼睛微微点头，她会意的抿着嘴唇对我笑笑，这才释怀的操起手里的乐器。
　　深吸了口气，我抬眼看了下凰椅边上的人，他也注视着我，眼神里满是柔情和关切。
　　几日不见，你可曾想我……

　　呼……能见上你一面，足矣……

　　正襟坐下，手指触碰冰凉的琴弦，我闭目，无须去看，弹琴数载，心中琴曲成竹，被我引着，左善的箫声柔和而低沉。
　　念君可知伶人怅，心内艰难拂弦颤……我微蹙眉头，脑海里的人翩翩起舞，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潸然泪下、他的娇俏可人……
　　想着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令我心绪纠结、喉头哽咽，眼眶似乎隐隐发热，手指抹挑着琴弦，心里翻滚的爱念如这澎湃的琴音，弦弦凄楚悲切，乐似诉情，君心可知……

　　你是妖精，你迷惑了我的心……
　　你是藤蔓，缠绕着我透不过气……
　　我爱你，我的爱恋只弹给你听……

　　琴音戛然而止时，两行清泪落下，泪水坠于弦上作出最后一响。

　　此曲弹罢，我已精疲力竭，无力的撑着身子，单手掩面，我看着自己的泪水打在琴面上，水渍斑驳。
　　左善扶起泣不成声的我，一同跪在堂下等待女帝的下文。
　　“啪啪”率先鼓起掌的是艾美黛，当我看向他时，发现他哭得比我还厉害，紧跟着是他的皇姐和毛利的那些乐师，最后才是我国的女帝和大臣们零星的掌声。

　　只有懂的琴音的人，才能品出其中内蕴。
　　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声音……

　　“琴音可以悦情思、辨喜怒，本宫听得出来，你的琴声带着悲意。”

　　猛地一惊，我看向座上的香泠，他细眉微蹙，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我知道他听出了我的爱意，我知道他与我一样，苦忍相思……
　　泠，你听到我的声音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