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龙女（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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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越来越毒，那汤架在木堆上，一直温温吞吞，半点要沸腾的样子都没有。
三个小仙女都进了船舱里去防晒，陆小凤和花满楼趴在船舷上，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讨论。
花满楼道：“你自幼在江湖游荡，最爱听这些灵异神怪的故事。对东海龙族，可有什么了解？”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一向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花满楼都开始探究东海龙族的小道消息，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不过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一直在回忆从小听过的那些民间传说，试图抽丝剥茧，给眼下这梦境般的情景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和花满楼并肩坐着，小声道：“听闻龙生九子，性情各有不同。但神族与凡间有云山雾罩相隔，他们很少到人间来。只有一人，切记，不得招惹，不得亵渎，不得心生不敬。”
花满楼不解：“龙王？”
陆小凤摇摇头：“传说盘古开天地，生出山魂水魄。东海龙王便是水之灵孕育而出，要细数起来，他比如今的天帝天后现世更早。只是他身负水族之重担，又素来低调，终年潜居东海龙宫，不愿与神族过多干涉，因此名声没有那么大罢了。”
陆小凤见后者垂眸不语，揉了揉鼻尖道：“不是他，是他的宝贝公主，东海小龙女。”
花满楼皱了皱眉，他一般都是笑着的，面色如云宵雨霁，春日新芽。然而此刻英朗的眉目轻蹙，大眼睛有些怔忪：“怎么说？”
陆小凤缓缓道：“听闻小龙女自幼被父兄骄纵，不遵天理，蛮横非常。她一时贪玩，曾将东海水西引，结果洪水肆虐，席卷了好几个村庄。
传说还有，她去人间游玩，看上了一个少年郎，强抢不成，便杀了那少年郎全家，连三岁的幼儿都没放过。那行为太过残忍，终于招致天谴。然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落下来，才沾到她的鳞片，便被她九个哥哥挡着受了。她擦着天雷的边轻飘飘跑了，转眼就去了人间，将那少年全村屠了个精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场景，”他望了望天边，眼前仿佛看到漫天血色，他感慨道：“想想都觉得惨烈啊。”
船舱内的小龙女支着一条腿换了本春宫图再看，待听到这句蚊呐般的声音，她指尖一顿，扫了一眼面色惊疑不定的落落和气吼吼的庞古，手指竖起在唇边，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花满楼愣了愣道：“小时候，给我做饭的阿姆也喜欢讲故事。我听她说，东海小龙女非常顽皮。她生来便能分辨美丑。传说中，若是去东海的那些渔人生的太丑，她便会怂恿虾兵蟹将拍起浪花往船上打。力道轻的时候，船舱会灌些水。力道重了，也有将船只打翻的时候。不过，也未曾听说出过人命。总之，方才你讲的这些，”他叹了口气：我从未听过啊！”
陆小凤用折扇敲了敲额头：“那你觉得我们的故事，谁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小龙女靠在船舱上，手指揉捻着书页，凝神听着舱外陡然安静下来的声音。
空气中静默了一刻，花满楼如常得笑了笑：“我觉得，都不太可靠。若她当真是那般顽劣恶毒，枉顾任命，父兄也不会那般纵容她。”
“切！”陆小凤对他这个敷衍又草率的回答不置可否：“你又知道她父兄不会纵容她？”
花满楼想了想，认真道：“我若是有这么玲珑剔透的妹妹，一定悉心呵护照顾。若她有朝一日真的闯下弥天大祸，也是我的失责。”
陆小凤挑眉：“你又知道她玲珑剔透了？这次你可错了，这姑娘，生的平平淡淡的很。不像那落落……”
花满楼听到这熟悉的语调上扬的声音，无奈道：“你真是，神女的玩笑也敢开。”他默了默，眉目柔和舒朗下来：“我听她的声音，便知道，她一定有颗七巧玲珑心。”
陆小凤犹自不服得哼哼，花满楼却已经不再多言。
不远处的老庞望着花满楼眸如点漆，他嘴角上扬，极快的笑了一笑，复又转回沉郁。他扬声问道：“二位此去飞仙岛，所谓何事？”
陆小凤闻声回头，真诚得答道：“我二人有一朋友在飞仙岛，许久未联络，不知是何缘故。因此来找一找。”
老庞点点头：“你们倒也义气的很。”
他眉心微皱，深深抽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他的神色慢慢和缓，抬眼看向他们：“仅此一事？”
他说的是个问句，然而言辞凿凿，有种笃定的意味。
花满楼一愣，道：“阁下面前，明人不说暗话。路过幽灵线时，我还想取一株粟摩花。”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船舱里传来小龙女哗哗哗翻书的声音，那声音听来，像是细雨打落芭蕉树。
庞古向着落落和小龙女问道：“凡人取粟摩花做什么？”
小龙女懒洋洋道：“粟摩花是安神汤的药引，专治人间的失魂症。”
靠着船壁的庞古挪了挪身子，掀起纱帘探出头去，露着八卦专用微笑问道：“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过了找那一株花。失了魂魄的，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尚在沉思的花满楼反应未及，他“啊”了一声，困惑道：“什么？”
小龙女从纱帘的缝隙中看去，这个反应，确实不是假装。
她转过头，一直扣起的食指松了松，闲闲得将书册又翻了一页。
这般每日打打闹闹聊天，四个神仙加两个凡人便这般太平得在海上飘荡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幽灵线的附近。
身边的温度骤凉，一阵阴冷的海风吹过，陡然打断了抱着碗汤，喝在兴头上的陆小凤的思绪。
他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回头看向船头。
老庞把着舵，神色一如既往得凝重。
落落和庞古挺直了背雕塑般注视着前方，小脸被夜风吹得有些苍白。
花满楼从船舱内走出来，径自凭着直觉走到了小龙女身侧。他将手里柔软的长衫递过去：“披上吧。你中午出来站到现在，想必穿的清凉。”
小龙女抬头看了看他俊朗的眉目，单手拖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他：“不是该你给我批嘛！我可是神女，哪有小公主自己穿衣服的！”
陆小凤看着远方，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他感觉自己经历了这半个月以来，这位小公主殿下，使唤花满楼倒水，画画，吹口琴，捶背一系列令人发指的事情之后，终于达到了一种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还是再忍的人生新境界。
他不禁怀疑，初次见面，她们口口声声说的什么出于神族的善良送他们一程，根本就是不走心的！
等着他们俩送上门当牛做马，才是真的吧？！
花满楼倒不以为意，他手指试探性探出去，待碰到小龙女的手臂，只觉得那面料纤薄，仿佛触到了衣料下光滑的机理。
他不知何故有些紧张，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半晌，他才估摸着位置，将披风给她披上，并仔细得给她系上系带。
小龙女一直抬头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花满楼比她高了一个头，此刻人类特有的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额头上，那温度像四月的柳枝下，开了满地的薄荷花。
花满楼在第一天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臂时，便被那皮肤上冰凉的触感震动到了，此后他便总不自觉地惦记着，要不要给这小姑娘加个衣裳。
他做完一系列动作，正要收回手，却被一只柔软清凉的小手一把攥住掌心。
他整个人微微一僵，原本想挣开，却感觉到小龙女的那只小手在微微的颤抖。他一时心软，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绪在翻涌，便没有动弹。
小龙女轻咳了一声，霸气得拍了拍他的手，酷酷道：“幽灵线到了，你跟紧我。”
花满楼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龙女已经将手收了回去。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还保持着要收不收，要放不放的姿势，十分的别扭。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海面似被一张镜面隔开两层，近处星光明灭，海面暗色的波涛如瀑如墨，被夜风吹拂着缓缓升起又落下。
然而数丈之外的海面无波无浪，黑幕四垂，似万丈深的漆黑海底，被翻转到了天边。那里面黑雾翻腾，细看像极了无数似头发般顺滑的黑丝，一团一团无声的翻搅着。
黑丝中渗出汩汩的鲜血，在深沉低垂的夜幕下，似一出恐怖到极致的哑剧。
庞古趴在船舷上，望着远方聚拢成团，龙爪般的黑云，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好像是一朵朵肥头大耳的猴头菇啊，想喝汤了。”
老庞盘腿坐在她身侧抽着水烟，余光扫过她惺忪的睡眼，老成持重的脸上不禁漾起了一丝笑容。
老庞侧头看一眼庞古身侧的陆小凤，年轻男子的轮廓如大理石般硬朗，睫毛的阴影厚密得垂下，打落在他小麦色的脸庞上，眼尾细长，似是浓墨重彩下勾勒的一笔，给英俊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明快和柔和。
不过此刻海眼近在眼前，陆小凤面上还能维持一贯轻松的假笑，其实心里只感到头皮发麻，指尖发冷。
他终于能明白港口那些人，为什么提到海眼，仿佛是听到了诅咒一般的慌张和恐惧。这种血腥而诡异的感觉，对于凡人来说，压力真的过大了。
老庞大拇指往烟枪还在冒着红光的烟丝上一按，没有痛觉一般，迅速掐灭了手中的烟灰。
他抬手往前一伸，随手那烟灰倒入海中。黝黑的海水想被烫到了，瞬间咕噜噜冒出了几个沸腾的大泡泡。
注意到陆小凤身子一缩，庞古拍了怕他的肩膀，小大人一般安慰道：“别担心，过了幽灵线你们就安全了。”
她凑近陆小凤耳边低声道：“你放心吧，我前几日偷偷拖人查过，你的阳寿未尽，还能活好久呢。”
陆小凤沉甸甸压在心上的紧张感骤然松懈了许多，他捂住脸，相处了几日，他和庞古算混的很熟了。然而这种安慰方式，还是一样的又感人又惊悚啊！
夜风幽幽，寒星微芒，船舱内的火烛全熄灭了，眼前线晦暗不明。
庞古视力绝佳，她远远瞥见一个单桅小帆船从幽灵线中向着他们，缓缓驶来。她面色一凛，不禁身子前倾，随口问道：“那是？”
那船上并立着了两个黑袍人，桅杆上的船帆高高扬起，整张帆布涂成绛紫色，上面栩栩如生画着一个穿肚兜，大眼睛的小男孩。那小孩笑盈盈得歪着脑袋，怀抱着一个大元宝，右书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招财进宝。”
大船上的几个人皆是站了起来，说不上如临大敌，但也是满脸的警惕。
唯一神色轻松的，便只有小龙女了。她只不以为意得看了一眼那帆船，轻嗤了一声：“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察觉到气氛的异常，花满楼道：“怎么了？”
小龙女道：“没怎么，一艘小破船来装神弄鬼了。”
头顶是松荫一架半弦月，身后是重重黑云压顶，眼前是面若银盘蓬头稚子，陆小凤悠然生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不过他这种情绪没酝酿多久，那“小破船”已经到了眼前。
船上两个黑袍人被一团黑雾包裹着看不清面孔，他们面向众人直直站起身，用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同声说道：“此路是我开，此路是我开，此路是我开！”
小龙女抱臂懒懒散散得看着他们，脱口而出那句习惯性的：“啥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龙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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