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仙四/青霄）》CXS

2、第二章

　　<二>

　　醉花荫的凤凰花，经夜犹放。夜里虽赏不到那般红艳如火的花色，隔着暗夜漫步其中，任衣摆被一缕缕地浸满暗香，有种别样的风情——这话说来于他或许有点可笑。他一贯清心寡欲，不像那人那样好读杂书，也没他那些风雅讲究。只不过，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消遣。

　　修炼双剑比想得还更难上百倍，尽管自己进益颇多，已然超越夙玉几重境地，将羲和驾驭得也更为顺手，但仍不甚理想。每日每夜潜思苦修，从禁地离开时总已夜深，自己也已然精疲力竭——倒并非体力不支。用那人的话说，修炼这种小事，就算累死了，睡一觉也能活过来。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

　　从自己而言，耗费的更多的实际上是为了参透羲和，领悟双剑真谛的冥思苦想的那分心力，这便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了。他虽不像玄震那样，协助掌门长老日理弟子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日夜如此修炼，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呕心沥血的苗头。

　　“师兄你脸色这么差，要再不歇着，明天早上只怕起不来练剑啦！”

　　不过，直到被那人这么说的时候，自己才有所醒悟。可是，虽然只是一个歇字，在琼华派内，于他又谈何容易？

　　他虽不像玄震，身为大弟子，得随掌门与众长老一道处理派内种种事务，只是辈分还是摆在那里，自己又甚为出名，一天到晚总有师弟师侄前来求教；就算不练剑，随意逛逛，琼华派弟子众多，白天无论到哪都吵吵闹闹惹人心烦，能歇的也只有晚上那一阵子。

　　其实那一阵子也是捡来的空档——身为师兄，按理说是得送夙玉回弟子房的。只是被她婉言谢绝，自己倒也乐得省事。闲下来的那时候，倒也不急着回剑舞坪，拐到醉花荫去稍微坐坐，便成了他的习惯。

　　醉花荫连着清风涧，离剑舞坪甚远，有时甚至得御剑而行，因此弟子甚少，颇为清净，正合他意。

　　身周暗香缭绕，耳畔唯闻虫鸣，抬头时，夜色如墨，漫天繁星。

　　所谓天青。

　　“你，可认识一个叫云天青的人？”

　　他明知故问，那青年的回答果然如他心下所想，分毫不差。

　　“……他是我爹啊。”

　　他走近了一些，于是他能更仔细地打量他。个头差不多，但体格应该是比那人更结实一点；不过脸上却少了那人的灵气，看着有点呆板。那人看什么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从一进琼华便满身都洋溢着天上地下舍我其谁的十足傲气，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一剑砍死。这青年却不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样，傻愣愣地东看西看，唯独眉眼间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来还有点相似，配着这样貌，看着倒没了那副让人忍无可忍的德行，倒是滑稽得有点可爱。

　　不过单看样子，他确确实实像足了云天青，却找不出哪里像夙玉。都说儿子该像娘，这让他有几分失望。

　　这小子，可别真是那人化了装，又拿两个纸人写了符装成小姑娘，故意过来唬我吧？

　　这个念头冒出，下一刻他便失笑。

　　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还有这般无聊念头。

　　不过也不奇怪，这种事，当年那人也不是没做过。他跟他不一样，半路自己跑上山来，虽然说是骨骼清奇，是修仙的料子，只是到底晚了些。他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是磨过练过的，也算是出过生入过死，这路子已经定下来，仙术可以再修，这剑法是再扭不成琼华派的了。剑如其人，他的性情也没法再改，每天每夜便是那副嬉皮笑脸自高自大的模样，更何况从来就是个爱看人笑话的家伙，能玩的把戏那几年里哪样没给玩过？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斥责过几句，到后来，便也习以为常。

　　只是养出个毛病，什么事只要跟那人搭上边，便总会疑神疑鬼，瞻前顾后半天方才敢动。

　　正如那日，他神秘兮兮凑到自己跟前，要自己午后到醉花荫去，说是夙玉有事寻他。这谎扯得颇可笑，他与夙玉天天练功，朝夕相处，若是真有事，从禁地出来时说一声便可，何须再过来要那人传话，拐这么大一个弯出来？

　　但是他还是去了。反正以那人如今功力，便是要算计他也占不得什么好去，倒不妨看看他玩什么把戏，也让他死了那份想引他上钩的心思。

　　却没想到，那人竟没说谎。他一到自己常去的地方时，便看到夙玉站在那，正哼着什么小曲，声音婉转低柔。周围凤凰花穗伴着清风，轻轻拂动着她的秀发。他知道，夙玉是个好朴素的，不像夙莘连弟子服上都要绣两朵小花，头上插的簪子一天一换那般惹眼。相处这么久，他从不见她有什么出格的装饰，每天都是木头簪子，干干净净的弟子服，佩着灵光藻玉，说话也一板一眼。虽然清爽简单是他所爱，但这样看着总有几分凛然。让人觉得有点别扭。

　　那人之前道：“你年纪轻轻，便看这么透，岂不是一点也不好玩了？”其实他心里也略有赞同。

　　只是却从未见过她如今这般。花开火红，衬得她面容愈发娇艳，眼波流转时，他心里禁不住微微一动。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他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出曲调缠绵怅然，心里又是一动，便出声唤她。她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来，身体震了一下，回头看见是他，出了口气，随后嫣然一笑。

　　佳人如花。

　　他是第一回跟夙玉说那么多话。

　　“我还以为……师兄除去练功之外，唯一喜爱的便是夜观星空。”

　　她低着头说，声音里有点不安。

　　他确实喜欢观星，不单在醉花荫里伴着花香仰望星空，若是平时无暇到醉花荫，晚上趁着夜色，周围寂静时，到剑舞坪去观星赏月，也是桩妙事。只是平时自己独处时常常出神，被她看到了却未发觉，估计也是冷落了她。

　　她这般关心于己，自己却显得那般冷淡，实在是自己的不是了。

　　这样想来，心下不禁又温柔了几分。

　　“天悬银河、繁星灿烂，自然令人望之胸中开阔。”

　　他和声说，对上她的视线。

　　一碰，便再分不开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叫云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