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婚记》姚小遥11

5、第五章 考量

　　正厅之中，王爷上座之后，有一折式羊脂玉骨鲛绡竹林彩绘屏风衬托之下，整个屋子显得清雅脱俗，低调奢华。
　　九王爷并不是崔景想象中儒雅折扇在手，鬓如刀裁，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的模样，而是一个身体发福，眼睛小而圆，但是眼皮上层层褶皱让他显得慈眉善目，人畜无害，总体来看像馒头的脸，五十开外的模样。九王爷好脾气的寒暄了两句，直奔主题：
　　“今日正巧二公主玉珍也在府上，本是来与我这闲人一同赏鉴一残曲乐谱，听闻今日崔尚书携侄来荐其才华，崔公子又精通音律，特来一同讨教。鉴于她是未出阁的女子，又身份高贵，故而坐在屏风之后听。崔贤侄啊，若今日你能博得公主推荐，可比我这个闲散王叔的推荐有用的多，望贤侄莫错失良机。”
　　接着九王爷掏出一张破损的羊皮卷，依稀可见卷上撰写宫商角徵羽的字迹。一扬手，旁边侍女马上接过递给崔景，“听闻崔贤侄精通音律，不妨参详一下，此为何曲？”
　　崔景接过羊皮卷，仔细看过之后，顿时心下了然，“此为广寒乐第三叠第一节内容。”
　　九王爷那白胖脸上的小绿豆眼马上睁大了一圈，“何以见得？如何证明？”
　　崔景一时也沉浸在了珍贵失落之曲重见天日，犹如明珠遗暗，而今重见光明的喜悦之中，蠢蠢欲动的兴奋尝试之感，让他几乎脱口而出：“王爷可否借府上古琴一用，这便奏明辨识。”若换在往日，这般情形崔景定不会自己出头，而是请王爷找乐师来奏曲。
　　王爷马上允了，片刻之后，侍女便将琴案和琴台备好，崔景纤长骨分明如上好羊脂玉一般光泽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扶在琴上，传出清亘古绵长的梵音如同昆山玉碎，鸾鸣凤奏，配上谪仙人一般的玉人，一双美目微阖，纤长的睫毛微颤，犹如初升的阳光照耀在雪山之巅雪莲花上的露珠，折射出隔世的光彩。又似清甜的山泉水流过久旱人的唇喉，时空为之凝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为这样的视听盛景吞了下口水，便沉浸其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在屏风后面的玉珍公主也悄悄的将头伸出了屏风外，之后又在众人没有察觉之时端坐回原来的状态。
　　“居然是他。”玉珍公主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
　　一曲终了，大家还没有从美妙的神醉中回过神来，崔景谦谦一揖，晚辈献丑了，还请各位大人莫见笑。
　　这时九王爷最先反应过来，一张馒头脸笑开了花，击掌赞叹：“崔贤侄果然琴艺过人，精通音律，风度翩翩，听崔公子弹奏简直能增寿添岁，令人配服，佩服。”说完又靠近屏风，和屏风后的玉珍说：“珍儿觉得如何？”
　　“妙哉，妙哉，公子才华过人，风姿卓然，不知会令京中多少闺中少女魂牵梦绕。”玉珍的声音如山泉水一般清澈，虽然内容明明是很容易让人产生绮想，但是她表达的很真挚，反而让人生不出杂念。
　　“九王爷、二公主过誉了，草民愧不敢当。”崔景毫无差池的回应着。
　　“早就听闻崔家博览群书，甚至在医术方面都有些造诣，当年崔相随先帝爷御驾亲征时，途遇险境，先帝爷旧疾突发，而御医早已冲散，无处可寻，恰是崔相跟着，由于通医术，施治有方，救先帝爷于危难，也为后来先帝爷大破鞑靼立下大功。”公主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响起来。
　　“二公主明鉴，对前程史事熟读于心。”崔景也小心的回应着，猜公主说这些要做什么。
　　“崔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先行答应？”公主终于要进入了正题。
　　“二公主但说无妨，草民若能做到定当竭力。”崔景不紧不慢的等着公主出招。
　　“近日本宫偶感风寒，御医开了方子后有些用处，却任然觉得有些头晕不适，崔公子可否当我诊脉并调整一下药方？”公主抛出了主题。
　　“草民乃一介书生，略懂岐黄之术，但论及岐黄术自是比不得宫中御医，蒙公主抬识，愿一试，但不知能否堪公主所托。”崔景明白这又是一道考量。只是，这也太剑走偏锋了，为啥要考医术呢？
　　侍女们已经麻利的准备好了诊案，丝绢，并将崔景引到屏风旁边，因为角度问题，崔景只能看到伸出的一只如柔荑一般纤柔的手，原以为公主养尊处优，却意外的发现公主没有一般想象中公子王孙女子的修长指甲，反而指甲似乎都是定期修剪过的，短而整齐，可以看出指尖有层细细的破茧如薄雾一般罩在那里。
　　隔着丝绢，崔景感受到公主脉象有力，气息沉稳，虽然确实因为风寒略有浮脉，但看的出来公主的身体素质很好，而且可能习武。
　　二公主居然习武，没听说过啊，崔景心总有无数个疑问，但表面依然波澜不惊。
　　侍女接着递出了一张方子。
　　崔景展看一看，并不是什么方子，而是一首诗。
　　“宴罢酒酣客何去，月夜风高路不疑
　　犹思牡丹妹争俏，出征万里人未还
　　百年美貂裘难买，八月只待花吐蕊”
　　崔景不仅心中一笑，小儿科。宴罢酒酣，客“当归”，月夜风高路不疑“熟地”，牡丹妹俏“芍药”红，万里戍疆是‘远志’，百年貂裘是‘陈皮’，秋花朵朵点‘桂枝’。
　　放下方子，崔景胸有成竹的说，此方十分准确，可再添一味“香附”，公主不适症状乃肝郁气滞所致，此方若添香附，药性温和互补，亦可缓解症状。
　　九王爷听罢又击掌，笑呵呵的说：“妙哉，妙哉，可不就是因为“香附”（想夫）,珍儿正是值妙龄，女大不中留了，你父皇也确实该操心操心珍儿的婚事了。”边说边笑，感觉他那翩翩大腹因为笑的都有些颤抖了。脸怎么看都像是馒头开花。
　　“皇叔尽拿珍儿取笑。”娇嗔的少女之声从屏风后萦绕而出，而崔景已经退回到自己的座位目不斜视的端坐起来。
　　“莫不如让你父皇就在这次殿试点个驸马算了，以崔公子才学怕入殿试不成问题？”九王爷越发放的开了，口无遮拦起来。
　　“皇叔慎言”公主盈盈回复着
　　“对对对，圣上之意岂容我等揣度置喙，老糊涂喽。”九王爷用那胖胖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角。
　　此刻崔景虽然稳坐，却感觉如坐针毡，真想立刻逃离这里，他可不想在自己实现一直以来制定的目标上，横生出什么被公主看上之类的枝节来，更何况以安阳公主的做派来看，上梁不正下梁歪，驸马什么的充其量不过是公主的床第玩物，没准还不如一个面首受宠，正常夫妻间的伉俪情深，举案齐眉，鹣鲽情浓怕在天家都是奢求，更何况他心中早有心上人，而他这个心上人必须要等他考上状元，才有机会找得到。
　　九王爷玩笑罢了，发现崔景完全不起波澜，不仅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正事来，让崔景呈上以往诗词作品来。
　　九王爷看罢又抚掌：“妙哉，妙哉，原来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子诗人，人称“小崔胤（庚朝著名诗人）”“小诗禅”的泊远（崔景的笔名）诗人竟然是个如此年少的少年英才，幸会，幸会啊，崔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总是给人惊喜。”
　　说罢将诗词递给侍女，侍女将诗词传给里面的玉珍公主。
　　屏风后玉珍一面翻着，一面默吟着上面的诗句“天光山色影清谭，古径石阶访游仙”……“银河昭昭渡均天，散落星辰化九宵”果然诗中有画，意境仙逸，不亏是小诗禅。玉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攥紧了手上的丝巾。
　　出来混，总是要还得，那我们来日方长，景哥哥。玉珍看了看胳膊上宛如细龙的疤痕，心下暗想看看我是该怎么答谢谢你“当年之恩”。
　　寒暄到下午，九王爷对崔景赞誉有加，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推荐，并准备留崔家叔侄用晚膳，崔家叔侄不敢多待，一番感谢之后，便要离开。
　　离开之后，一位刚才在大厅中给玉珍递送东西的侍女气喘吁吁的疾跑追上崔景，给崔景塞了个锦囊，说了句：“公子，我家主人给你的。”说完便转头跑走。
　　崔景拆开锦囊，里面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青玉牌子，牌子上写着“沁水山庄”四个字，字的四周有万寿菊的繁复花边，背后有金线描边在阳光下才可现的暗暗的牡丹穿凤图样。
　　还有一封信，拆开一看，又是一首诗：
　　“一日一月喜相逢
　　二人结缘去问僧
　　竹林深处见古寺
　　伊刚张口人无踪”
　　崔景看了看了然是个字谜诗，内容是“明日等君”四个字。
　　看来是玉珍公主私下邀约明日在“沁水山庄”等崔景赴约。而这个“沁水山庄”很可能是玉珍公主的私产，在宫外小居的别院。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入幕之宾”，据说安阳公主要是看上谁，也会给对方一个公主别院的牌子。想到这里，崔景不竟满心鄙夷，看来玉珍公主和安阳公主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回到家便随手将锦囊丢进一个抽屉。打定主意决不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