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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骑士(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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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我在首都机场见到了秋阳。
“阮微!我帮你提包!”秋阳说,“你比延森说的要漂亮得多啊。”
“是吗,他还说我什么?”
“说你是一个很有感觉的好姑娘!”
“还有吗?”
“没有了……”秋阳很认真地强调,“真的没有了……”
很显然,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我一直相信,对一个人有没有感觉是一瞬间就可以判断出来的事情,感情根本是没办法培养,能培养的只是生活习惯,长久在一起生活的习惯,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并且拥有长久在一起生活的机会,OK,你很幸运,不过大部分时间我认为,经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又有多少人能够在短期内适应另一个人的生活节奏,适应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做出妥协让步乃至改变。这真的很难。除非足够宽容。
秋阳就是宽容的人,像是真正的秋天的太阳,温暖而持久的,所以每当我想起秋阳,总会记得他说过的话,秋阳是基督徒,所以也有可能是上帝说的,“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秋阳是ABC,当时他陪父母在北京探亲。他应该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外国人,我活了二十二岁,朋友本来就很少,不过我对这个并不介意,我对朋友总是很好,有那么多人哪儿来的精力。不过每当我这么说,秋阳总是笑我,说我偏激,但他总是说:“Well,you are right!”也不管我说的是不是对,但起码尊重我,给予我表达的权利。也许这就是秋阳和张延森的不同,对于张延森,还有我始终对他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不过在张延森人在美国的一个月时间,我和秋阳很快熟悉起来。
“像是兄妹?”张延森后来问我。
“对,他对我很好。”我说。
“那就好,”张延森说,“其实秋阳很适合你,他家里很好,人也很好。”
“你怎么知道他适合我?”
“当然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他笑了,“你里里外外我都知道……”
“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说我们俩。”
“说吧。”他摊开手。
好多好多次,我在心里预演过这个场面,在无数个我认为恰当的时机,可此时此刻,我突然之间感觉到了自己的绝望,如果不是秋阳,我又怎么能找到出口,秋阳真的适合我吗,是不是适合我不应该是你告诉我啊。“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他看着我,“知道。”
“我这样喜欢你,你会不会有压力,有压力的感觉一定很不好,但我并不希望轻飘飘地爱着你。是不是很自私呢,但我只对你自私,我离不开你。”
“阮微,我也喜欢你,但我想,我们没结果的。”
“但我不要结果,我不要跟你有结果。只要在一起。”
“而且我很忙,我照顾不好你。”
“是吗,我可以等你,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开始颤抖,“但我这样跟应召女郎有什么区别呢?你还会给她们钱,但是我有什么,我剩下什么?”
他显得很惊讶,抱着我让我不要这样说自己,我推开他,他严肃而又认真地对我说,“阮微,绝对不是因为空虚和寂寞而找你填补空虚,”我真的爱上你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爱的女人,可我不在乎,“阮微,回去吧,你现在需要好好上班。”我完全听不进去,我抱着他不愿放开,他推开我,很认真很严肃地对我说:“阮微,我是认真的,你对很多事情都太理想化,我们并不适合做男女朋友。”
关于张延森的故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这样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再见面,时间到底有多长,我几乎要忘记了,只是记得殷绿后来退学了,她跟一个大款在一起,令我吃惊的事情是,原来殷绿有孩子,还是双胞胎,小山和小川,三岁了。然而她是怎么怀孕,什么时间生的孩子,我和其他同学一样一无所知。不过,我去她们家看过,很豪华,只是我一直没有见过那个男主人,一次也没有。
我从宿舍搬出来了,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筒子楼,我住在四层,我的邻居是一个叫做糖伯的老人,他家的阳台上养着很多鸟,有一次我在阳台和他照面,他冲我笑:“这些鸟是我的孩子。”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有一次我们在电梯口偶遇。
“姑娘你是自己住吗?”
我不耐烦地点头。
“你常常很晚回来呀……”糖伯说,“你走的时候也不关灯呀,一开就是一整夜,多费钱啊。”
“嗯。”我点头。
“你常喝酒吧,看你的垃圾总是有酒瓶,你不抽烟吧,年纪轻轻的不要抽太多烟喝太多酒,还有不要躺在床上抽烟,这样很容易火灾的……”
“有完没完!你知不知道你们家的鸟每天早上真的很吵。”电梯门这时候开了,我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
可那天我的心情出奇的好,快下班的时候我坐在办公室的窗边看夕阳,这样的画面和颜色真是很美,我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天边。我给张延森发了短信,我说:“你知道吗,我的邻居是善良而可爱的人。”
那天之后,早晨那些鸟仍然是会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醒过来,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好几次我就是这样醒的,然而却不再觉得很懊恼,只是躺着,听那些鸟的声音,第一次觉得悦耳。那个筒子楼我住了好久,我和糖伯再也没有讲过话。有一次秋阳来家里看我,他站在阳台上指着那些鸟说,“它们在开屋檐音乐会。”
不过秋阳一直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也从不低落仿佛永远阳光,那段时间朝阳路在修路,尘土飞扬,所有人都怨声载道,只有秋阳总是说,“尘土里的未来,才最光明,否则没有对比。”那段日子秋阳占据了我私人时间的全部,尽管我知道我不爱他,但他总是那么纯洁地用大部分时间想着我,没有原因,甚至令我不知所措。
当然,与很多人的机缘总是天注定的,我想,如果我和秋阳没有缘分,那就是真的没有缘分。就像是当初我和周路,让我想想,最后一次见到周路是六年前。
我必须承认在最初与周路分手时我的内心一直存在着一种强大的挫败感,我始终在心中默念着并且期待着甚至是怀有诅咒地等待着周路的后悔,尽管我必须承认那时我爱着他,但我却又是那么地希望看到他追悔莫及的表情,仿佛在他好看的眉头为我皱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一刻才是我们最完整的爱情。只不过这一切一直没有发生,对于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总是心存感激,我知道自己一直是一个相当讨厌假设的女人,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想,如果当年我没有跟张延森表白,如果我没有从海瑞跳槽到Mindshare,现在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
在我跳槽到Mindshare的第二个月,那是一个相当美好的早晨,我站在打印室的玻璃窗前往下看,金宝街附近一片繁华,日光亲吻着大地,空气也是柔和的,这是北京最精彩的春天,我去接了点热水靠着沙发坐着,打印机一张一张吐出A4纸,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时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宁静。
“Carol,有人找你。”前台的Lidy敲门进来说。
“噢?没说是谁吗?”我问。
“没,也没有预约,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呢?”Lidy是新来的职员,年轻而有礼貌的毕业生,她总是那么内秀得体,时不时令我想起刚上大学时得的自己。
“这样,你让他先等一下,我把这些打印完,马上。”
“总是这样忙,”Lidy说,“不过我真的很羡慕,做项目比做前台有意义。”
“我不觉得。”我整理着之前打印出来的文件,Lidy推门出去。
Mindshare的办公区到前台有一条很长很直的走廊,我抱着文件按走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Lidy的背影,她真是俏丽的女孩子。
内心也在揣测究竟是哪位会亲自到办公室来找我,我看到了周路。
这是我们分手两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周路?”
“是我。”
我看着他,他还跟以前一样,仿佛一点也没有变,依旧是很学生气。
“阮微,我父母去世了,车祸。”
“去我家吧。”我拉着他走。
那天夜里,我和周路上床了。
尽管我明确地知道我其实已经一点也不爱他,可看着周路的眼睛时,我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悯,尽管我很刻意地隐藏着对此时周路境遇的同情,可在他坐在我家沙发上那样拘谨和孩子气地看着我时,我竟不可遏止地为此悲伤起来。
我仿佛从他眼里看到,我丢失掉的,关于过去,所有的纯粹。
“阮微我可以回来吗?”周路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阮微,我想回到你身边……”
“不行,不可以这样的。”我拒绝他,却忍不住抱着他,我看见他哭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我几乎要忘了那天是怎么把周路送走的,午夜的列车,只记得送他离开的那一刻,在那个相同的站台上我突然间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逆着光,送的是同一个人,周路他一点都没有变,而我却面目全非。
那天我在车站的广场上坐着,午夜的风凉快得很,我穿着裙子,靠着花坛坐下来,
鬼使神差,我又去了张延森的家,他开门的时候睡眼惺忪,我们都没有讲话。进屋的那一刻我把灯关了,我抱着他,闭着眼睛,“我爱你。”
“阮微你怎么了?”
“延森我爱你,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阮微……”
“我爱你啊。你感觉不到吗,你不知道吗?”我哭着对他说,“为什么可以一直假装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你喝酒了吗?”
“没有,我没有。”
“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走。”
“回去吧,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跟以前不一样了。”张延森找外套,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阮微,你要离开我,我给不了你以后的。”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就因为我爱你吗?”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我知道一定是这样。
我望着他的背影,他是那么地像一个巨人,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刻,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却又总是第一时间走开。那天晚上打车回家的时候我在车上哭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丝毫没有长进,为什么我又会回来找他,为什么我会将自己推到这样一个窘迫而低下的地步,可在那段时间,在那些情绪十分艰辛的岁月里,我像许多成年女人一样无法在白天在人前在任何事情面前哭泣,无论内心怎样苍白和艰辛却只能静静微笑。那时候我总会庆幸我有他,只有在夜里,在他轻抚我脸颊的时刻,我才得以那么轻易地流下眼泪。我想我只是需要一个人。
我站得太久,真的觉得累了,我想找到一把椅子坐下来,我没有时间自己挑选,没有精力看材质,我只是想坐下来,而张延森离我最近。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没有别人,也没有时间找别人,秋阳也不行,秋阳眼里那个美好的女孩不是我,只有他,只有张延森可以让我信任,可以让我毫无保留展现自己最最丑恶的一面,原来阮微也是可以不斯文的,可以不淑女的,可以酗酒,可以骂人的。我只知道那是我最歇斯底里的一段时间。很不幸,张延森全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