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平秋

2、哥舒

　　哥舒此生的记忆仿佛是从阎姬捡到他的那一天才开始，此前种种在他心中就像是别人的人生一样模糊不清。他也一直将阎姬看作自己的母亲，尽管他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阎姬对他的关怀和疼爱仿佛是某种寄托，甚至于透露一丝愧疚之情，后来他渐渐长大了，逐渐明白这其实是一种移情，阎姬透过他看到的是早早离她而去的小儿子，宇文护。阎姬也时常和他提起自己的儿子，向他描述那双和别人不同的眼睛，孝顺温和的性情，继承自母亲的雪白的皮肤，和聪慧的天资。哥舒尽管从未见过宇文护，心中也在怀疑阎姬对于数年不见的孩子的记忆还有几分可信，但是他还是很愿意听阎姬讲这些，毕竟这是他们沉重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闲趣。
　　阎姬刚刚将他带回去的时候，日子非常难过，他们这些亲眷虽然没有被完全限制自由，但是也不能出城，齐人也无心给他们特殊的优待，一切生活都要自理，一群老弱妇孺只能是勉强过活而已，这时候再多一个小男孩儿要养生活就更加捉襟见肘了。不过幸运的是，没过多久阎姬的大女儿就有幸嫁给了齐国本地的一位小小军官，多少能够补贴一些家用。而且男孩儿总会长大，很快哥舒就从一个累赘变成了一个可靠的保护者和劳动力了。借了大姐夫的光，在阎姬的请求之下哥舒有机会习武，或许是突厥人的血脉使然，他在练武上颇有天赋，虽然年纪尚小拳脚还不够有力，但是他却尤精骑射，堪称百发百中。
　　阎姬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只会鲜卑语，但是群居的亲眷中不乏略有家世的女子，她们闲来无事也愿意教哥舒学官话，写汉字，他虽然不明白阎姬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习文，鲜卑族虽然入主中原，但是也只有拓跋氏全面汉化和一些上层贵族需要懂汉语写汉字，其他平民百姓依旧通用鲜卑语和其他族语，但是他也按照阎姬的意思认真学习。
　　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年，歌舒十三岁时习文练武都已经颇有进益，他们的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但是齐国却又一次内乱。城门破防，他们这群人也早就无人看守，阎姬却染上了重病，奄奄一息，混乱之中，根本找不到大夫，哥舒正急得五内焦灼，阎姬却变得异常的冷静。她指点哥舒找到了一直藏着的一把黄金刀鞘的匕首和一块玉佩，这些年来这些亲眷值钱的物事早就被齐人搜刮干净了，哥舒没想到阎姬居然能藏下来这些东西。她又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颤抖着写了一封信，将哥舒叫到了床前。她已经很虚弱了，蓝色的眼睛也变得浑浊暗淡，尽管哥舒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阎姬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她却用枯瘦的手死死握住哥舒，叫他带着匕首玉佩和这封书信逃出城去，去寻找她将近十年不见的小儿子。
　　哥舒大吃一惊，说道：“夫人，我不会自己走的，我带你一起走！”他一时间只觉得惊慌失措，如果阎姬死了，他在这世上又只是一个人了，天地之大却也再无归处。
　　“你带着病人是没有办法逃出城的，我活不久了，但是你……你一定要找到萨保，找到我的儿子，替我……替我陪伴他，保护他，好么？”
　　宇文护，他从来没有见过宇文护，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生是死，天下之大，他要去哪里寻找呢？
　　“哥舒，哥舒答应我……以后你要做他的家人，萨保他，他也会是你的家人……”
　　可是阎姬对他有天大的恩情，她临终的嘱托让人无法拒绝，家人，从此以后他要做宇文护的家人，永远陪伴他，保护他，这很难……但是，他自己也同样拥有了一个家人，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
　　“萨保是个善良的孩子，就像你一样。你要代替我，照顾他……让他一生平安顺遂，幸福快乐，好么，哥舒，答应我……”
　　“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少主，哥舒发誓，此生此世都会永远陪伴保护少主，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
　　阎姬听了他的话，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她缓缓地躺在床上，周围是哭泣的女儿们，哥舒最后磕了一个头，拿起信物和书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他住了五年的院子。他需要赶在天亮之前抢到马匹冲出城去，城中大乱，四处都是逃窜的居民，他的眼前却突然之间变得清晰无比，出了晋阳城走上官道，奔驰一日便可以离开齐国。阎姬告诉他当年宇文泰等长辈带着宇文护出逃，只要能找到武川镇军的队伍，就能得到宇文护的消息了。
　　他身边是飞驰而过的树木，他终于明白阎姬这么多年执意要他习文练武的用意，这么多年阎姬一直没有放弃和儿子团聚的希望，如果她做不到，也需要有一个人陪伴保护她的儿子。只有他足够聪明和强大才能找到并且永远陪伴宇文护，从一开始宇文护就注定会是他生命唯一的意义，也是他以后生命的全部。
　　宇文护，小字萨保，有一只蓝色的眼睛，善击缶，喜剑术，好骑射，年二十二，他一定会找到这个人，然后永远不离不弃的保护他。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猜猜本章出现了几个重要道具，阎姬立了几个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