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之一世情劫》宁静夜

23、梦境回溯（上）

　　朱朝阳行走于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中，不知自己将往哪里去。

　　前方有一盏微弱的灯火指引着他，但却完全看不到引灯的人，缥缈如同鬼火一般。朱朝阳并不胆小，有心想要上前看清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但却怎么都追不上去。

　　那灯火仿佛有着灵性一般，一直漂浮在他的前方，保持着距离。

　　在白雾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亮光，在朱朝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农家小院门口。

　　他警觉的四处张望，入眼之处仿佛人间地狱一般，惨不忍睹。道路两旁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肮脏的蛆虫四处乱爬，一股腐败难闻的气味漂浮在空中。

　　这里是哪里？为何有这么多的死人？

　　他心中疑惑万分，突然听见冥冥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在一个人的梦里，十六年前的梦中，好好看看吧，他的过去……”

　　朱朝阳悚然一惊：“是谁在说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但那声音并没有再响起，就在朱朝阳认真思索当前的处境时，一旁的农家小院中突然传来女子痛苦的嘶喊声，紧接着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朱朝阳回过神来，没想到一墙之隔的屋子里面，居然有人正在生产？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正要离开，突然又听见里面传来了男子的怒骂声。

　　“你究竟生了一个什么怪物？男不男女不女，真是作孽啊！”

　　房中似乎起了争执，又有女子在一旁痛哭：“求你不要摔死他，他到底是我们的孩子啊！”

　　朱朝阳听的眉头一皱，难道里面的人，居然要摔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也未免太残忍了！他停下了将要离去的脚步，转身走进了农家小院！

　　这户人家真的很穷，就连门扉都破烂不堪，朱朝阳轻轻一推就进去了。房间很小，家具几乎没有，只有一张木板上面铺了些稻草，当成了床。

　　此时，床上躺着一个赤、裸的小婴儿，正在哇哇大哭，身上的血污都还没有清洗干净。旁边一对男女扭打在一起，那女子终究产后虚弱，被那男子一把推开。

　　那男子正要去摔婴儿，看见家中突然走进来一个陌生人，怒喝道：“你是谁？怎么擅闯民宅？想偷东西吗？赶紧滚出去！”

　　朱朝阳扯了扯嘴角，这户人家穷的家徒四壁，还有什么东西能偷，怕是老鼠都不愿意光顾了吧？

　　他没有理会那个男子，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婴儿，发现他的下、体确实有点残缺，不过应该不影响生命安全。他以往也听说过，有这么一种人，天生没有性别，称为“天阉”，没想到此时亲眼看见了。

　　可以想见，这个婴儿长大后，怕是会受到周围人的歧视，将来也不会有子嗣。想到这里，朱朝阳心里闪过一丝怜悯。

　　把这个孩子抱走吧，送到武当或者少林，反正这两个门派都是出家人，将来都不需要结婚生子，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属。

　　他没有很大的能力，但如果举手之劳能够救下这个婴儿，又为何不做呢？终究是一条鲜活无辜的小生命啊！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突然眼前的景象如同迷雾一般消散，那对男女不见了，农家小院也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在他的耳边：“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你只是那个人梦中的过客，可以旁观，但无法改变过往的一切……”

　　朱朝阳“啧”了一声：“那至少告诉我，我究竟在谁的梦里？”

　　那个声音消失了，没有回答他。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如同引路人的召唤。朱朝阳不由自主的行走在白茫茫的迷雾之中，继续前往不知名的远方。

　　当迷雾再次消散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个集市上。

　　这个集市有点怪异，街道两旁有大大小小的笼子，笼子里关着的不是牲畜家禽，而是活生生的人，其中有老人，有孩子，也有妇女。有些人在哭泣，但更多人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饿的皮包骨头，苟延残喘罢了。

　　一个彪悍的汉子站在一个案板前，大刀阔斧的切割一个□□的人体，再将一块块人肉挂在钩子上，如同贩卖猪肉一般。

　　朱朝阳看的触目惊心，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人市！据说十多年前，河南大旱，蝗虫四起，民不聊生，很多人易子而食，甚至兴起了贩卖人肉的集市！

　　看着眼前灭绝人伦，惨不忍睹的一幕，他的心中一片悲凉，下意识的抽出背上的宝剑，就要上前阻止。但他的剑飞刺过去，却如同幻影一般。那汉子却依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看见他这个人的存在。

　　这一次的梦境，周围的人无法看到朱朝阳，他也无法触摸到周围的一切。

　　他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朱朝阳不忍心再看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转身就要离去，只见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面孔，似乎就是上一段梦境中见到的那对男女。

　　那男子手里牵着一条绳子，而那绳子的另一端则拴在一个孩子的脖子上。他牵着他走过来，如同牵着一匹即将宰割的牲畜一般。

　　那女子远远的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但并没有上前阻止。而那个孩子，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看起来才二岁多点，却不哭不闹，麻木的看着天空。

　　看他的神色，比起其他孩子早熟聪慧的多，并不是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却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身体活着，心却已经死去了。

　　朱朝阳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就是上一段梦境中出生的那个婴儿。这对父母居然如此残忍，要把亲生孩子贩卖到人市，这样的死法还不如一出生就摔死了的好！

　　朱朝阳愤怒的一剑劈在空气中，这个世道，真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而他，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就在那个男子与屠夫交易的时候，街道的另一边走来一个相貌英伟的年轻人，一身儒衫，气度不凡，似乎是个读书人。

　　那年轻人也看到了这一幕，轻轻叹息：“这个孩子太可怜了，看到他……似乎就看到了过去的我。”

　　朱朝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情不自禁的道：“阁下是谁，似乎有点眼熟？不过，不管你是谁，请你把那个孩子救走吧，拜托你了！”

　　他焦急的在那个年轻人身边团团乱转，明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也依旧恳切的请求他。

　　在朱朝阳热切的视线下，那个年轻人终于迈开了步伐，向着那个孩子走去：“你要卖掉你的儿子吗，多少钱？”

　　那个父亲回过头来，见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衣服颇为华贵，神情立刻变得谄媚，他刚才与屠夫交易，对价钱并不满意，如今见又来了一个主顾，立刻想要攀附上去：“您想要买这个孩子吗，真是好眼光，这个孩子聪明的很，别看他年纪小，什么活都会干。”

　　他热情的推销着自己的儿子，如同在介绍什么商品一样。

　　那个年轻人不耐烦的道：“别啰嗦了，出个价吧。”

　　那男子完全不敢生气，依旧谄媚笑着，伸出五个手指比了个手势。年轻人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随意扔了过去。

　　这价钱立刻翻了一倍，果然是个有钱人啊。那男子喜出望外，连忙把拴着孩子的绳子交给了那个年轻人，似乎怕他反悔一般，飞快的带着自己老婆跑走了。

　　年轻人怜悯的看着被丢弃的孩子，轻轻的解下了他脖子上的绳子，轻柔的道：“那样的父母，不要也罢，忘记他们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眼中溢出泪水，原本麻木的神情渐渐鲜活起来，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道：“我没有名字。”

　　在亲生父母的眼中，他一直如同牲畜一般，谁又会给牲畜取名字呢。

　　那个年轻人握住了孩子瘦小的手，想了想：“那么，以后你就叫方思明，是我的义子了。”

　　孩子用力点了点头，颤抖的叫了一声：“义父。”

　　方思明，小师弟……

　　一旁的朱朝阳脸上现出一丝复杂，心中浮现果然如此的了悟。刚才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让他确定下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但直觉却隐隐告诉了他答案！

　　他是在小师弟的梦中，这一切都是小师弟的过去啊……